隨著新寶院線成立,潘迪生與林宥倫成了直接的競爭對手,夾在兩人中間,洪勁寶的位置就愈發尷尬。在兩院線的交鋒中,越早選擇站隊得到的好處就越多,洪勁寶並不看好新寶院線的發展,所以適時淡出德寶便成了最佳選擇。
楊子瓊辭演事件變成了這件事的導火索,洪勁寶提出撤股,便是與潘笛生徹底決裂了。
洪勁寶這一走,岑健勳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因為當初他勸過潘笛生不要參與組建新寶院線,所有新寶院線成立,管理層自然就把他剔除在外。岑健勳現在雖然還繼續擔任德寶電影公司的總裁,但潘笛生對他卻不在像從前那般信任。
岑健勳也考慮過離開德寶公司,但他和洪勁寶不一樣,洪勁寶離開德寶還有寶禾,而他卻沒有多少退路。
咖啡館裡流動著的某支憂傷的樂曲,岑健勳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咖啡從口腔滑過喉舌,留下一段苦澀。岑健勳本來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一靜,可沒想到坐在這裡也是心煩意亂,而且是越理越煩,越想越亂,最後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增添煩惱。
「岑先生這麼好興致,一個人在這裡喝咖啡?」
岑健勳抬起頭,一身休閒打扮的鍾楚虹把墨鏡從臉上摘了下來,笑盈盈地看著他。
「紅姑也喜歡到這裡喝咖啡?」岑健勳有些意外。他和鍾楚虹在拍《奇謀妙計五福星》時候認識的,在那部戲裡他演過鍾楚虹的哥哥。這次偶然的機會讓岑健勳從幕後走到了台前。因為他頭髮散亂又禿頂,就被人戲稱為「獅子頭」。
「沒有啊,我是陪別人來的。」鍾楚虹努努嘴,然後朝旁邊看了一眼。
岑健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一個年輕人眼中含著溫和的笑,正舉著咖啡杯朝這邊致意。
這個時候看到林宥倫,岑健勳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原來紅姑是和林先生的一起的。」
「我們來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就看到岑先生一直坐在這裡,你不是在等什麼人吧?」
得知岑健勳不是在等人,鍾楚虹便熱情地邀請他過去同坐。
「算了,我還是不過去打擾了。」岑健勳搖搖頭。
鍾楚虹沒辦法,只好說請岑健勳過去是林宥倫的主意。
岑健勳拒絕不過。和鍾楚虹一起過去的時候,心裡卻忍不住在想林宥倫找他過去會有什麼話說。
出乎岑健勳意料的是,林宥倫並沒有和他提起任何關於新寶院線的任何事情,反而聊起了電影策劃。
「一般來說。是先有一個概念,然後找製片人。這個製作人可以是投資商,也可以是股東之一,也可以不出資,但他必須負責融資和賣埠。然後才是找人寫劇本。做預算,開拍,影片殺青後就去參賽、宣傳、發行……」說起老本行,岑健勳眉飛色舞。他一出道就從事電影策劃,由劇本到製作、宣傳推廣一條龍跟進。演戲只不過是他的業餘愛好。
「嘉誼院線總裁的位置還空著,不知岑先生有沒有興趣?」
林宥倫這話來得突然。真如晴天霹靂一般,岑健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驚得嘴像敲開了的木瓜,半天都沒有合攏。
「林先生莫要和我開玩笑,我現在的身份可是嘉誼院線的對頭……」
「我是認真的,我知道岑先生這段時間在德寶並不如意,既然如此,何不給自己多一個選擇的機會?」林宥倫明亮的眼睛像小鹿似的淡褐色,眼光裡露出溫和的表情。
岑健勳淡淡一笑,做出「姑妄聽之」的神氣來,可是一種猶豫不決的色調卻分明在他眼中越來越濃了。他伸起手摸著下巴,聳了聳眉毛,似乎想開口了,眼中又露出矛盾掙扎的神色。
「讓我再考慮考慮。」
——
「我還想著過幾天把他挖到寶禾去,沒想到被林先生提前下了手,也不知道潘笛生看到岑健勳的辭職信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洪勁寶的眼睛、眉毛亂動,得意得像是在他臉上跳舞。
「岑健勳是個人才,潘笛生既然用不好他,就不能怪我下手。」林宥倫撇撇嘴來,所謂而不往非禮也,潘笛生能讓楊子瓊改變主意,林宥倫便挖走岑健勳,兩大創始人先後出走,德寶就只剩下一個空架子。
新寶院線成立,媒體上熱鬧了好一陣子,可嘉誼這邊卻一直不見什麼反應,潘笛生就感覺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力氣全都白使了。
岑健勳從德寶撤股離職只算是林宥倫反擊的第一步,不過這件事還沒有公開,所以外界都還在猜測嘉誼會有什麼樣的動作。
王組賢對林宥倫、洪勁寶說的話題不感興趣,一個人對著車窗外發呆。
今天是《警察故事》的首映式,林宥倫應邀出席。這部影片的女主角之一也是台灣人,選擇女伴的時林宥倫自然就想到了王組賢。
提起程龍這部電影,洪勁寶這位「大哥大」最佩服的不是程龍在這部影片裡多麼拚命,而是羨慕他在影片裡邀請到的兩位女演員。
《警察故事》中兩大花瓶極為奢侈,異日在香港影壇鼎盛一時的「霞玉芳紅」,程龍一下子就請來了其中的兩位——張曼鈺、林清霞。
張曼鈺此時還是個影壇新人,找她拍戲並不困難,可為了請到林清霞,程龍卻是下了一番功夫。
「我聽他手底下人悄悄告訴我,籌拍這部影片之初,影片的幾位主創聚在一起商量女主角的人選,旁人提這個被阿龍找來很多理由否掉,提那個又被他找來更多理由否掉,在被斃掉多位人選之後,大家對阿龍的心思也摸了十之**,有人就提了林清霞,這回果然就通過了。」
王組賢對洪勁寶爆出的八卦很感興趣,馬上就問:「程龍大哥為什麼專要找林清霞做女主角呢?」
「因為阿龍以前曾經追求過林清霞,那時候他去台灣拍《新精武英雄》,第一次見到林清霞就不可自拔,他暗中打聽林清霞還沒有男朋友,就給林清霞打了一個電話,希望約她出來吃飯,林清霞爽快答應但後來卻帶了一大幫朋友一起過來。結果當然可以想像了,阿龍以為只有林青霞單獨赴約,結果卻來了一大群,阿龍知道林清霞是用這種方式拒絕自己,之後兩人就沒有了下文。」
王組賢感慨地說:「程龍大哥很癡情啊,十多年了還對林清霞念念不忘。」
洪勁寶對這種說法卻嗤之以鼻,「女人才能說癡情,男人只能說花心!」
王組賢突然轉頭看著林宥倫,眼神裡滿是幽怨,「為什麼女人的心裡只容得下一個男人,男人的心裡卻永遠裝著很多個女人?」
洪勁寶只是想說程龍花心,沒想到王組賢卻把矛頭對準了林宥倫,一時間神色訕訕,用眼神一個勁兒地向林宥倫說抱歉。
林宥倫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告訴王組賢,我會做一個負責任的花心男人?
還好這時候車已經在影院門口鋪開的紅地毯前停了下來,王組賢的注意力被車外的熱鬧場面吸引,這事總算是揭了過去。
林宥倫一下車,現場記者立刻圍了上來。
儘管有保鏢擋在四周,林宥倫還是先將王組賢護在身邊,然後才想著怎麼去面對記者的鏡頭。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王組賢心頭一暖,之前在車上的小怨氣也煙消雲散。
可記者的提問卻讓林宥倫很頭疼。
「林先生,新寶院線成立一事,你有何看法?」
「嘉誼有準備採取反制措施嗎?」
……
幾乎所有的問題,都是關於新寶院線的,林宥倫本來是不準備回答這些問題的,可被身邊的記者圍住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便只好說:「拜託各位,我和新寶的人又不熟,難道他們新院線成立,我還要送一個花籃過去?」
周圍記者一起愣住,都沒有想到林宥倫會有這樣的回答,其中一個反應快的記者馬上就問:「林先生這麼說便是不把新寶放在眼裡了?」
「我不會輕視任何一個對手,只希望對手不要太弱。」
圍在林宥倫身邊的記者一個個興奮了起來,他們很少見林宥倫這麼鋒芒畢露的回答問題,鉚足了勁兒想要把仇恨拉得更高,「林先生這是在暗指新寶實力不夠嗎?」
「新寶實力很強嗎?」
林宥倫的反問讓那記者頓時沒有了話說。
論規模,新寶不到嘉誼的三分之一;論實力,嘉誼後面站著嘉禾、邵氏、金公主,這三家電影公司幾乎壟斷了香港電影業半數以上的資源,新寶在嘉誼面前,確實弱得有些可憐。
見其他記者都還躍躍欲試,林宥倫便做了一個讓他們安靜的手勢,「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嘉誼不會和新寶打價格戰,也不會利用行業地位搞壓制,香港到底還需不需要一家新的院線,由市場和觀眾來決定,答案很快就會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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