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倫的話在麥單雄耳膜裡轟轟亂響,他像是失去了思考力,腦中一片空白。迎面走過的侍應生,在旁邊座位上竊竊私語的男女、對面大廳裡傳出嘈雜聲,還有咖啡廳裡悠揚的薩克斯樂曲等等,都與他不發生關係似的。
「麥先生?」
林宥倫喊了兩聲,麥單雄這才從驚詫中回過神來,他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皮,有些不確定問:「林先生說的真是1億港幣?」
「這筆錢可能還不夠。」
林宥倫淡淡地說了一句,可話到麥單雄耳中卻不啻於一記驚雷,他的思緒就像開水一般沸騰了起來,老天,1億港幣還不夠,這是拍電影還是燒錢?
「想拍出好的電影,就得捨得往裡砸錢!」
林宥倫接著講述自己構想中的電影情節,麥單雄也終於明白他所說捨得砸錢是怎麼一回事。
這部影片大的場面總共四個,第一個打鬥場面在影片開場,劇情內容主要是一場激烈的槍戰,麥單雄尋思香港搞不到那麼多制式武器,這齣戲可以放到泰國去拍;第二個大型的動作場面在從劇情三分之一處開始,講的是主角追捕犯罪團伙頭目,無非是別出心裁的追逐戲,這個正是香港電影的拿手好戲,自然也難不倒麥單雄;唯獨最後兩場連在一起的重頭戲,先是導彈發射,又是戰鬥機攻擊大橋上的貨車,還有武裝直升機在都市裡的橫行,麥單雄越聽越心驚。這哪還是拍戲,直接可以趕上軍事演習了。
林宥倫端著咖啡小酌起來,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剩下便是麥單雄自己拿主意的事了。
麥單雄面露難色。「其他都好說,就是後面那兩場戲太難搞。」
林宥倫放下咖啡杯,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駐日美軍最近好像麻煩事不少。」
麥單雄頓時眼前一亮,他立刻就明白林宥倫在暗示什麼了。
駐日美軍侵犯當地女性的案件已經發生不是一兩次了,日本國內民眾要求美國撤軍的呼聲一直沒有停止過,搞得駐日美軍非常被動,如果能在電影裡幫他們樹立一點維護正義、打擊犯罪的正面形象,讓他們出動幾架戰鬥機、直升機配合影片拍攝應該不是難事。
借影視作品來扭轉公眾形象。香港警察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70年代,《四大探長》中描繪的那個警察比黑.社會還黑的年代才剛剛過去,香港警察的形象遠沒有現在這麼好,而廉政公署的成立最初目的就是為了打擊香港警界的黑暗。剛剛獲封金像影帝的李修顯。進入影壇後便專拍警察電影,而他扮演的警察,一律都是英明神武,有情有義,形象無比高大正面的正義先鋒。對扭轉香港警隊多年來的負面形象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不過真正讓香港警察機構嘗到甜頭的還是1982年無線的熱播劇《獵鷹》,簡簡單單的一身黑警服白襯衫穿在劉德華身上,一個略帶憂鬱氣質、不苟言笑的經典警察形象就這樣誕生了。這部電視劇不僅是劉德華成名的開端,該劇播放後。報考香港警察學校的人數暴增,創下了歷史記錄。香港警察機構由此開始在公共關係科中安排專門的人員,負責與影視機構進行合作。宣傳紀律部隊。
80年代,好萊塢大勢未成,美國大兵的形象還沒有在銀幕上深入人心,有這樣一個宣傳機會,深陷輿論風暴中心的駐日美軍拒絕的可能性很低。
想通這一點,麥單雄就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電影拍攝中最大的難題找到了解決方案,而林宥倫也明確了自己的投資意向,麥單雄便決定趁熱打鐵,直接把主演人選也確定下來。
「我需要一個真正的銀幕硬漢來出演這部電影。」
林宥倫向麥單雄描述了他對影片男主角的要求,麥單雄當然不會幼稚到認為林宥倫所說的「硬漢」只要能打就行。程龍、洪勁寶都很能打,但兩人走的都是諧趣功夫片的路子,真正功夫片裡稱得上「硬漢」形象就只有以實打風格出名的李小龍。
而且林宥倫也說了,這部電影走的是西片風格,男主角的形象必須要高大威猛。麥單雄在腦子裡將適合的人選都濾了一遍,最後想到一人。
——
吳雨森趕回住所,正與徐可商議著拍攝《英雄本色》的事情,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吳雨森拿起電話聽了兩句就把話筒遞了過來,徐可大感意外。
「找我的?」徐可實在想不清楚,什麼人能把電話直接打到吳雨森家裡來找他。
「是狄龍,他說有事情找你。」吳雨森解釋道。
徐可接過話筒,聽著聽著眉頭就鄒了起來,最後他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狄龍是《英雄本色》確定的男主角之一,吳雨森對這通電話的內容很關心,徐可才放下電話,他便著急著問:「出什麼事了?」
「狄龍說他接到一部片約,拍攝檔期和《英雄本色》有衝突,他正要考慮該怎麼選擇。」徐可心事重重地說。
吳雨森一聽這話就急了,狄龍是他最中意的角色人選,他認為《英雄本色》只有狄龍和周閏發共同出演才能夠成功,這兩人缺一不可。
「你大概想不到是誰找的狄龍。」徐可擰著眉頭,似乎在深思著什麼問題。
「麥單雄?」吳雨森從徐可口中知道答案後也是一臉的驚訝,「難道他手裡的劇本比我們更好?」
「狄龍說他還沒有見到那個劇本,但……」徐可緊閉著嘴唇,想了很久才接著說:「給麥單雄投資的是林先生。」
這句話,像冷水澆頭一樣涼透了吳雨森的心,有好一陣子他不能回答徐可的話,彷彿全身都浸透在一種絕望的破滅感裡。
如果這是林宥倫的意思,《英雄本色》要麼延後拍攝,要麼就得考慮換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選擇。
「電話是麥單雄打給狄龍的。聽狄龍的語氣,麥單雄並沒有給他肯定的承諾,這可能是麥單雄個人的想法,林先生未必知情。」徐可邊說邊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看樣子是準備要走。
「你要趕去說服狄龍?」吳雨森問道。
徐可卻把吳雨森的外套也丟了過來,「這事找狄龍沒用,頒獎晚宴應該還沒有結束,我們去見林先生!」
——
麥單雄出去打了一通電話回來,接著就和林宥倫說起自己的打算。
用狄龍做影片的男主角,林宥倫確實有些意外。
在20世紀70年代香港新派武俠片最興盛的時期,有一條黃金公式存在了很多年:楚源+古龍+狄龍=票房大賣。楚源是將古龍的武俠小說搬上銀幕最多的導演,而狄龍則是主演楚源影片最多的男星。
狄龍個頭高大,形象氣質都能滿足林宥倫對影片男主角的要求,唯一短板就是年紀過大。
林宥倫想找一個能夠長久扛起香港銀幕硬漢形象的演員,而狄龍在這一點上並不符合他的要求。
當然還有一個不能說的理由,就是林宥倫不想狄龍錯過《英雄本色》裡豪哥這個角色,後世狄龍憑這個角色獲得了第23屆台灣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獎,開創了他電影生涯的第二個高峰。
林宥倫正想著《英雄本色》這部電影,吳雨森和徐可卻心急如焚,他們在頒獎晚宴上找了一圈,問過的所有人都說沒看到林宥倫。
「我和林先生一起上來的,怎麼會找不到人呢?」吳雨森急得滿頭大汗。
徐可心裡也很著急,不過還能保持冷靜,「會不會是他提前走了?」
「那我們去他家裡等?」
吳雨森病急亂投醫,徐可卻覺得這麼做不妥。
「事情到這一步,我們著急也沒用,現在毫無頭緒的去找人,還不如到隔壁咖啡廳坐一會,仔細想想看還有什麼別的主意。」
吳雨森心想著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便點點頭,跟著徐可走了出去。
徐可、吳雨森滿腹心事地走進咖啡廳,看到林宥倫和麥單雄正坐在那邊聊天喝咖啡,頓時齊齊愣住。
兩人驚詫地對視了一眼,原本他們都已經有些會心絕望了,可沒想到事情卻在不經意間忽然便出現了轉機。
吳雨森、徐可的出現不止讓林宥倫感到很意外,麥單雄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不說話,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樣,他才和狄龍通完電話不到半小時,徐可、吳雨森這就找上門來,這反應的速度可是夠快的。
「狄龍之前就和我們談好,麥先生現在逼著他反悔,是不是太過分了?」徐可一來就向麥單雄發難。
「徐先生這話說得可不對,我只是告訴狄龍有這麼一個機會,怎麼選擇是他的權力,怎麼能說是我逼他呢?」麥單雄也不甘示弱。
徐可質問道:「你都將林先生都抬出來了,狄龍還有的選嗎?」
麥單雄聳聳肩:「實話實話而已,這有錯嗎?」
徐可、吳雨森一聽這話,齊齊將目光看向了林宥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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