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對面的路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灰色轎車。
駕駛座上的男子手裡抬著一副望遠鏡,一邊觀察酒店門口的動靜,一邊說:「先是邵毅夫,接著又是鄒聞懷、雷覺昆,這些人聚到一起,肯定要有大事情發生。」
旁邊副駕駛座上的眼鏡男兩眼微閉,歪著腦袋,一下一下地磕點著頭,打瞌睡的時候,他手裡還緊緊抓著相機。
見眼鏡男半天沒有反應,駕駛座上的男子放下望遠鏡,疑惑地轉過頭,發現這傢伙居然已經睡著了。
「快醒醒!」
眼鏡男猛地把頭抬起來,手裡下意識地舉起相機,然後發現酒店門口根本沒有他要找的目標。
「人已經進去了?」
眼睛男一臉茫然地看著駕駛座上的男子,然後被對方狠狠瞪了一眼。
「給我打起精神來!」
男子說完這話便又舉起望遠鏡,眼鏡男嘴裡嘟囔了幾句,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來了,來了!」
男子一手拿著望遠鏡,另一隻伸手去推眼鏡男。
眼鏡男急忙舉起相機,通過長焦鏡頭,看見一個戴墨鏡的年輕人在酒店門口下車,急忙按下快門。
「拍到了沒有?」男子焦急地問。
眼鏡男放下相機,「你確定這是林宥倫?」
「這次的相片賣出去,我們肯定可以大賺一筆!」男子興奮地說道。
「也許他們只是約在一起喝下午茶……」眼鏡男話還沒有說完,腦袋就挨了一巴掌。
男子訓斥道:「你個笨蛋。邵毅夫、鄒聞懷一直是死對頭,雷覺昆和他們兩個更不會有什麼話好說,如今又進去一個林宥倫,他們肯定是在商量什麼大事!」
眼鏡男揉著腦袋。滿臉不忿地說:「只憑幾張照片,誰肯相信你的話?」
「最近有小道消息說,邵毅夫會把邵氏院線賣給林宥倫,香港另外兩條院線在鄒聞懷、雷覺昆手上,他們在一起是不是商量院線的事情?」
男子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他已經想好要怎麼寫這篇報道了。
——
四方的會議桌,邵毅夫、鄒聞懷、雷覺昆各據一方,林宥倫推門進來時。只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朝他看來。
林宥倫口稱「抱歉」,一一和眾人打了招呼,這才拉開椅子坐下。
「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雷覺昆是個急性子。心裡就想著趕緊把事情談妥。
「院線合併的好處我就不多說了,誰有疑問就提出來,我負責解答。」林宥倫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的臉,最後落在了鄒聞懷身上。
「院線合併之後,誰做主導?」
「我!」林宥倫的回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意思。斬釘截鐵的語氣更是顯示出他對此事的決心。
「林生不錯,其他人我都不放心!」邵毅夫只開口說了一句,接著卻沒有了下文。
鄒聞懷接著便說:「林生的為人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林生主導下的聯合院線如何保證嘉禾的利益。我還想先問個清楚。」
「院線三分之一檔期留給嘉禾出品的電影,當然院線的經營原則是追求利益最大化。所以我只能保證嘉禾影片能上檔,如果上檔後表現不佳。就得讓位給票房表現更好的電影。」林宥倫頓了頓,「有一點大家必須搞清楚,無論是哪家公司出品的電影在院線上映,賺錢都有各位的一份,所以我覺得大家應該拋開門戶之見,各憑實力說話!」
鄒聞懷思索起其中的利弊得失,雷石東接口問:「如果這次談成了,金公主也會自組影視公司,到時候林生不會厚此薄彼吧?」
林宥倫點點頭。
「公司股權,林生打算如何分配?」
鄒聞懷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林宥倫身上,就連一直在座位上閉目養神的邵毅夫,也把眼睛睜開。
「我拿45%,嘉禾22.5%,金公主22.5%,邵氏10%,我手上所持有的股份,會用資金分別補償給各位。」
林宥倫的方案在平衡各方利益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嘉禾、金公主、邵氏三家的股份兩兩相加都不超過45%,而三家同時聯手的可性能幾乎為零,所以便不會影響到他對院線的主導控制。
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反應都各不相同,鄒聞懷微微皺眉,似乎對這個比例有些不滿;雷覺昆抱著手,心裡在各種盤算;邵毅夫卻是繼續閉上眼睛,這個結果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也符合他的預期,所以他便是三人中最先接受這個分配方案的人。
雷覺昆跟著表態:「只要林生剛才說的話算數,我便沒什麼意見。」
邵毅夫和雷覺昆都同意了,鄒聞懷與何貫昌交換了一下意見,最後也沒再反對。
談妥合作細節之後,邵毅夫突然問起一件事。
「新院線的名字,林生想好了沒有?」
「三家院線聯合在一起的目的是為了共創輝煌,那就叫『嘉誼』好了!」
——
辦公室門砰地一聲被推開,岑健勳像一隻沒頭蒼蠅慌裡慌張地撞了進來。
潘笛生與再次到訪的程美榮正在談事情,看岑健勳著急的樣子,潘笛生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岑健勳什麼都沒有說,只把一張報紙遞到潘笛生手上。潘笛生只在報紙上匆匆撇了兩眼,臉上霎時變了顏色。
程美榮好像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並沒有好奇地湊過去看,端著茶杯輕描淡寫地說:「是不是關於邵毅夫、鄒聞懷、雷覺昆和林宥倫密會的消息啊?這消息兩天前就在一份小報上登過,記者還拍下了他們進酒店的照片,說他們在密謀聯合提高電影票價,純粹就是胡扯!」
潘笛生將報紙丟給程美榮,「你自己看看吧!」
程美榮發現事情好像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急忙抓起報紙,入眼就看到一行黑字標題:
《三大院線宣佈合併,影壇格局重新洗牌!》
這句話像刀子,一下紮在程美榮心上,他不由用怒火中燒,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陰雲。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整篇文章,然後「啪」的一聲將報紙拍在茶几上,破口大罵道:「雷覺昆欺人太甚!」
程美榮臉色由白轉青,太陽穴上青筋暴起,滿腔怒火無處噴射,氣得那雙頰微微地顫抖,潘笛生卻不管他多麼憤怒,一聲冷哼:「這就是程老闆說的,一切情況盡在掌握之中?」
程美榮從沙發上站起來,點燃了一支煙,一邊咬牙切齒地吸,一邊胸脯起伏著,像困獸一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按照程美榮一開始的設想,林宥倫與金公主聯合之後,與嘉禾便會成為直接的競爭對手,兩者肯定有一番龍爭虎鬥。等林宥倫與嘉禾鬥得難解難分的時候,他們再宣佈成立新院線,打兩家一個措手不及。如今三大院線突然合併,一下子就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潘笛生也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聲音由低而高,漸漸地吼叫起來:「你們說林宥倫在香港影壇不會一手遮天,可現在他已經一手遮天了!」
聽了這挖苦的話,程美榮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微厚的嘴唇一上一下地顫動著。他沉思了一下,兩眼突然放射出逼人的光芒,咬牙說道:「這個仇非報不可!」
「趁他們立足未穩,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潘笛生冷笑道:「程老闆難道還看不清形勢麼?不要說短時間內你們能把新院線建起來,就是建起來,又拿什麼去和林宥倫爭?你覺得那些獨立製片的電影公司還會受你們的拉攏,除非他們不想在香港電影圈混了,不然選擇哪一方還用問?」
程美榮的眼睛閃閃地像是燒著什麼東西,露出白牙齒乾笑,那整齊的牙齒好像會咬人,「潘先生不要一口一個你們,到了現在你還想置身事外?」
「笑話,我可沒答應過你們任何的事情,你以為你有資格來威脅我嗎?」潘笛生可不吃這一套。
「我不是在威脅潘先生,相反我是在幫你!」程美榮眼中跳動著瘋狂的火焰,一字一句地說道:「全香港的電影公司都有得選,唯獨你潘先生已經沒得選了,爭搶邵氏院線的時候,你已經將林宥倫徹底得罪死了。現在全香港的電影公司都在林宥倫的手上,除非你從德寶公司撤資,從此不再涉足電影業,不然德寶公司拍出來的電影連上映都不要想!德寶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我們一起將新院線做起來,海外片商有的是錢,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
潘笛生臉色陰沉不定,岑健勳卻被程美榮的想法震驚了,此時他再顧不上避嫌,走到潘笛生耳邊輕輕說道:「老闆,你可千萬要考慮清楚,洪大哥在德寶也有股份,林宥倫未必會對德寶趕盡殺絕,但德寶要是和新院線的事情扯上關係,那就徹底將林宥倫給得罪死了,他現在手上集合了三家院線的資源,嘉禾、邵氏、金公主都和他連在一條線上,再與他為敵,殊為不智!」
「夠了!」
潘笛生臉上蒙著一層陰雲,冰冷冷的,「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你不用再多說了!」
程美榮大喜,「德寶公司加入,這條新院線我看就叫『新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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