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價翻一倍?」鄒聞懷驚成了一個木頭人兒,好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條腿就如同生鐵一般鑄在了那裡。他說出這話,彷彿在辦公室裡落下了一顆炮彈,在座的人一個個臉上變了顏色。
何貫昌喉頭努力滾動了一下,艱難的說道:「高票價只會擠走觀眾,既然不指望這部電影能在香港本土就收回成本,這樣做恐怕會得不償失。」
林宥倫敢提出這樣的建議,自然是經過一番認真思量的。不過此時要說服鄒、何二人,卻還得費一番口舌。
「正因為這部電影在香港收不回成本,我們才應該大膽地進行嘗試,投資八千萬的電影和投資八百萬的電影賣同樣的票價,觀眾便不會覺得這部電影有什麼特殊。投入那多錢來拍這部電影,肯定要和其他的電影拉開檔次,而票價就是最直觀的體現。」
「我們從一開始就應該讓觀眾知道,投資八千萬的電影和投資八百萬的電影是不同的,等他們買票進場看過這部電影,就能清晰地體會到這種差別,那時他們就不會覺得翻一倍的票價讓自己花了冤枉錢,反而會覺得這樣的電影就應該比其他電影票價高。就像消費品有高低檔次之分,電影也應該又不同層次的區分,我們就是要用高票價讓觀眾明確的知道,這部電影和以往任何的港產電影都不同,這是一部大製作電影。」
此時好萊塢大製作電影的浪潮還沒有興起,鄒聞懷、何貫昌從林宥倫口中聽到「大片」這種說法,都覺得很新奇。
見兩人對此很感興趣,林宥倫便進一步向他們解釋了「大片」的含義:耗資巨大、場面宏偉、製作精良、陣容豪華,集合這些特點,便可以稱之為「大片」。
「對每部電影,觀眾心裡有一個評判標準,所以我們常常可以聽到觀眾在看完了某部電影之後說票價值了,或者抱怨白花了那麼多錢。花兩場電影的錢看一場電影,這表面看起來很不划算,但電影在觀眾心中的價值並不能用簡單的1+1來計算,如果這部電影能在觀眾心中能產生1+1>2的效果,那麼高票價就不會成為阻擋觀眾入場的理由,反而會是一種變相的刺激,只要有能力,誰不想消費高檔品?」
在林宥倫看來,提高票價固然有風險,但對嘉禾來說也是一個和競爭對手拉開檔次的好機會,鄒聞懷、何貫昌都是果斷決絕之輩,林宥倫將想法說透,他們心裡便有了決斷。
樓下禮堂正在召開一場新聞發佈會,吳雨森坐在中間,鍾楚虹和甄梓丹各坐一邊,台下一幫記者正在提問。
「吳導演,殭屍片現在這麼火,你這部電影再拍殭屍,大家都說你在跟風,對此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吳雨森神態從容地從主持人手裡接過話筒,「跟風這種說法,請恕我不敢認同,殭屍片火起來是因為《殭屍先生》,而《黑夜傳說》的劇本和投資都是在那部影片上映前就已經確定的。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黑夜傳說》更注重在殭屍題材上的深度挖掘和創新,這部電影和當下的任何一部殭屍片都是不同的。」
「這部電影的投資真的花了8000萬?不會是故佈疑陣吧?」
「這個問題我要是正面回答你,肯定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上映之後你可以去看,電影會給你答案。」吳雨森自信的神態讓記者有些拿捏不準,提問也不再像剛才那般隨意。
吳雨森又回答了幾個問題,接著話筒就傳到了鍾楚虹的手上。
「在這部影片以前,觀眾們大概都不會想到我會全副武裝並戴上殭屍牙齒,劇情還在保密,我只能告訴大家這不是一部恐怖片,劇情裡有很多槍戰和動作的元素。」
「鍾小姐是因為林先生的緣故才答應出演這部電影的嗎?」
眾所周知,《黑夜傳說》是先確定了女主角,而後才確定導演,說起來鍾楚虹才是劇組資歷最老的人。有記者問起這事,鍾楚虹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我和他住在一棟樓裡,大家又是好朋友,他來找我,我肯定是不會拒絕啦。」
鍾楚虹說得這麼直白,到讓不少記者感到意外。
「鍾小姐以前都沒演過這種類型片,你就這麼相信林先生?」
「其實我和他的關係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誇張,一開始聽說要演殭屍,我當場就告訴他,我對這種電影不感興趣。他向我講述了劇情,還把角色造型圖拿給我看,他對殭屍的構想很有趣,不是以前那種過時的清朝官服造型。在圖畫的吸引下,我看了劇本,發現我演的角色完全是個有血有肉的人物,不是恐怖電影裡那種沒有意識的殭屍,然後我就答應了。」
導演吳宇森這時候接過話筒插嘴說:「紅姑是我們這部戲裡的金字招牌,這部戲裡很多演員都是第一次演這種類型片,但是我去找他們談的時候,他們都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想這都是因為紅姑的號召力。」
「哪有啦,大家都是衝著吳導演的名氣來的,能和吳導演合作也是我的榮幸呢。」鍾楚虹嘴巴是扁圓形的,向兩腮間彎出尖尖的嘴角,連著泉眼般的深酒窩,笑起來時非常甜津人。
吳雨森覺得,對鍾楚虹來說,《黑夜傳說》不是一部能夠輕鬆應對的電影,為了情節需要,她必須渾身濕透、置身於刺骨的寒風中和站在8層樓樓頂,不過鍾楚虹卻對拍攝經歷讚不絕口:「我想這是我迄今為止最喜歡的工作經歷,雖然吊威亞真的很辛苦,但能在空中飛來飛去,我覺得很好玩。」
兩人說了一陣,話題終於轉到了男主角甄梓丹的身上。吳雨森曾看過甄梓丹在民初功夫片《笑太極》中的表演,當時就看中的便是甄梓丹利落的身手,「丹尼是我遇到的身體素質最好的打仔,他能不借助鋼絲和其他輔助手段,就在片中完成很多高難度動作,而且他在這部電影裡所有的表演都是那種拳拳到肉的真功夫,我相信大家看過這部影片之後,會對他有一個全新的認識。」
話筒遞到甄梓丹手上,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禮堂的兩扇後門被人猛地推開,何貫昌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台下記者都紛紛轉頭看去,甄梓丹反而被忘在了一邊。
何貫昌突然出現在發佈會現場,一臉嚴肅的表情,在場記者都感覺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一個個都打起了精神。
發佈會主持人被何貫昌叫到一邊耳語了幾句,回到台上之後宣佈發佈會暫停,然後請何貫昌上台發言。
「很抱歉打斷這次活動,因為我有一個重要的消息要向大家宣佈,嘉禾公司經過商議決定,《黑夜傳說》的電影票定價會是普通電影的兩倍,希望在場的媒體朋友幫我們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
何貫昌上台時,台下還不時能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等他話一說完,台下卻是寂寥無聲,不光是記者驚呆了,就連坐在台上的影片主創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了個措手不及。
何貫昌等了一會兒,見台下記者都還沒有從這個震撼的消息中回過神來,便開玩笑說:「大家都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台下一下子炸開了鍋,所有記者都爭搶著想要提問,無數張口在同時說話,何貫昌根本就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主持人費了一番力氣才穩住這班記者的情緒,獲得第一個提問機會的記者站起來馬上就問:「嘉禾公司想以這種方式收回電影成本,就不怕觀眾不買賬嗎?」
他本來是想直接問嘉禾是不是想錢想瘋了,但畢竟是在嘉禾的地盤上,這樣的問題問出口,他肯定會被人直接轟出去。
「在香港影壇,這部電影的投資規模我不敢說『絕後』,但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空前』,高成本投入,高科技特技,高水準製作,不是所有的電影都能滿足這些條件,而這樣的電影拍出來肯定是和其他電影不同的。嘉禾沒指望在香港電影市場就能完全收回成本,但我們希望籍此為香港電影設立一個新的標準,提高票價只是我們的第一步嘗試,這部電影敢開出這樣的票價,夠不夠資格大家看過之後就知道!」和吳雨森之前表現出來的自信不同,何貫昌這話裡直接就是一股捨我其誰的霸氣。
無論何貫昌是色厲內荏,還是真的信心知足,嘉禾提高票價的消息都確鑿無疑。何貫昌說完這番話就下台走了,主持人宣佈發佈會繼續,可出了這樣一個插曲,台下記者都失去了提問的興趣。發佈會一開始熱鬧,最後卻落得個草草收場的結局。
嘉禾放出提高票價的消息就像一枚重磅炸彈,在香港影壇一下子就激起了軒然大波。
八千萬投入又怎麼樣,當年同樣鼓吹著高科技特效的《新蜀山劍仙》還不是賠本賺吆喝,很多人都覺得,嘉禾這次是走投無路,被逼急了才想出這樣的主意,競爭對手金公主更是高調宣佈,《黑夜傳說》上映期間,金公主旗下院線電影票價全部下調,強硬地擺出了狙擊《黑夜傳說》的姿態。
邵毅夫心知這肯定是林宥倫給鄒聞懷出的主意,心想著是事情怕是不會那麼簡單。不過他已經決定要淡出影壇,這時候也沒準備湊熱鬧,是以邵氏院線這邊倒一直很安靜。
業界和媒體都覺得嘉禾走了一步昏招,唯有潘笛生從中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被香港人叫做「名牌潘」,對品牌運作這一套非常的熟悉,從嘉禾的提價的動作中,他隱隱看出了一些品牌營銷的路數,這讓他感到十分的不安。
更糟糕的是,德寶與邵氏院線的談判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到了這個時候,潘笛生又怎麼會看不出邵毅夫這是在用意拖延時間。
邵毅夫在等什麼,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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