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清秀青年疾行在草叢中。草很高而且很密,令他看不清前面的路,除了他踐踏在草地上的聲音外,周圍還時不時的傳來低沉的哼哼聲,若隱若現,清秀青年知道,那是銀鬃野豬發出的聲音。
這一帶荒野中,野獸分佈相對稀少,最常見的大角羊是食草動物,性情溫和,但是,此地偶爾也會出沒一些脾氣暴躁的銀鬃野豬,動輒衝擊路人,所以清秀青年的腳步下意識的又放輕了許多。
此時此地,他可不想再引出野獸的攻擊,或引起野獸的騷動。只要再熬過一些時間,他就可以安全下線了。清秀青年刺殺失敗,還沒有脫離pk狀態,下線時,身上會散發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暈,十秒鐘,若是被對手看到白光撲過來,清秀青年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他最好是找一個足夠隱蔽的安全之所。
清秀青年一面尋找更隱秘的藏匿地,一面暗自盤算。
「未來這個廢物根本攔不住那人,此番老鬼多半已交上手了,以老鬼的功力,交戰之後,總能拖上那人一段時間,自己現在已經跑出兩百米左右,四周天黑草深,那人想追上來,已不大容易,我只要小心些,別驚動其他的野獸,再忍耐一下。」
「哼,亂世越混越回去了,鬼雄的情報工作真成問題,那個劍客不知是誰,比燕赤霞、不可不戒和風鈴可強大太多了,絕對是個超級高手,只是不知是哪路神仙,還是新出世的高人?我須得立刻把此人的情況報上去,看看上面究竟如何決定,至於捅出個未來,哼,這次行動搞砸,他負有很大的直接責任,這傢伙行動中的表現非常奇怪,等回去之後,也需要發起調查……」
清秀青年想到這裡,心情很是輕鬆愉快,其實他心裡明白,這一次行動的第一個紕漏是自己誤判了對方的實力,主張分兵所致,雖然就算沒有捅出個未來鬧出的漏子,多半也會掉鏈子,只不過狼骨的人若是結成一團,依仗著狼群戰陣,結果頂多就是失手,卻不會慘敗,但既然有捅出個未來可以用來頂缸,他又何樂而不為?月色下,清秀青年目光中透出冰冷的光芒,他面色如常,輕輕的伸手分開面前齊胸長草的莖部,四面仍是茫茫—片,驀的,清秀青年心中一驚,陡然升起一絲不祥的感覺,彷彿自己被什麼恐怖的事物盯上了,他下意識的扭頭向右側看去,只見荒草壓下,一張臉孔,淡然的呈現在他面前。
「你果然還是追上來了,」清秀青年苦笑一下,坦然轉過身來,這一刻,他既沒做出拔劍迎敵的姿態,也沒有流露出尋隙逃遁的意思。
「咳咳,能追上你,也挺不容易的。」岳衡輕輕點頭,實話實說。清秀青年的逃遁之術十分高明,岳衡追到後來,也失去了線索,只能憑感覺選了一條野獸出沒最少的方向摸索下去,誰知竟真的跟清秀青年撞到了一起。很顯然,岳衡和清秀青年之間,在某些地方,有一些相通之處。如果清秀青年逃遁時不是憑殺手特有的直覺去選擇最佳的逃跑路線,興許岳衡真的就漏掉了這條大魚。
「看來我運氣不好!」清秀青年再度苦笑一下,做出很鬱悶的表情,幾乎同一時刻,他握劍的右手,卻不為人知的緊了緊。
「天網恢恢。」岳衡表情平靜,根本不為清秀青年的言辭表情所動,仍冷靜的盯著清秀青年,他緩緩的舉起手中的長劍,淡然道:「殺人者,人恆殺之,這是江湖鐵律,你安心走好吧。」
「好一個宿命論!不過我們這一行,是不信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清秀青年這回真的苦笑了,他也舉起長劍,指著岳衡,道:「老鬼擋不住你,卻不知我又如何?在下翠梅,請教閣下一事。」
然後,他認認真真的看著岳衡,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是誰?」
翠梅?岳衡眼角微微一跳,今天運氣不錯,又碰到一個殺手圈中的著名人物!翠梅、老鬼、禿鷹……咳咳,卻不知其他幾人,又都是誰,若那幾個硬手都是成名的殺手,那今夜一戰,自己豈不又無意中幹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岳衡眨了眨眼,彷彿聽不明白清秀青年的話,漫不經心的說道:「翠梅?翠梅又是誰?這名字娘兒裡娘兒氣的,不好聽,嗯,我是誰?我呀,是殺你的人!」
「殺」字出口時,岳衡的長劍與翠梅的長劍已不約而同的刺出,這清秀青年翠梅,又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高手,比老鬼還強,他智慧頗高,又得狼骨全力栽培,竟一人獨練六門劍法,奪命劍法、梅花劍法、行雲劍法、白鶴劍法、流星劍法、一字電劍,且門門精通,融會貫通,施展出來的一招一式,均是千錘百煉之作。
可惜的是,論快,他沒有岳衡快,論奇,他沒有岳衡奇,論准,他沒有岳衡准,論狠,他沒有岳衡狠。
棋差一招,束手束腳,棋差很多招,那就只能去死了。
翠梅只好死了,不過他也算了得,竟然擋了岳衡十九招,比老鬼還多出十招,雖這勝負之間的因素十分複雜,例如老鬼與未來武功相若,但對上岳衡,一個以負傷之軀尚能撐過九招,另一個卻被玩弄於掌股,但翠梅確實比老鬼和捅出個未來還都要強出一線,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劍滅強敵,岳衡愉快返程,他回來時,同伴們已圓滿的結束戰鬥,正在打掃戰場,幾道人影在荒野中迅速穿梭著,時不時的低頭從草叢中拾起一件件掉落的戰利品,偶爾還會發出一兩聲輕呼,顯然是發現到了好東西。
今夜這一戰,來的人可都不是庸手,其中頗有幾個叫得上字號的人物,是以掉落也比較豐富,可惜狼骨的那些殺手都是輕裝上陣,挑選的武器,也都是以趁手和能殺人為主,雖被岳衡殺倒了一大片,可爆出來的戰利品,多半也只是普通白板,工匠貨都沒幾件,反而是五毒鳳凰和暗心那兩撥人出了兩件精良品,還爆出四本秘籍,分別是《五行手》、《黑虎拳法》、《潑風刀法》和《飛刀術》,這幾本秘籍所載的武學,品階不高,但都是江湖中常見的低檔功夫,光聽名字就知道這功夫都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大路貨,學了之後就算練熟了也不會有多厲害,但是低檔武功也有低檔武功的用處,只要選對了,或可彌補自身的短板,或可為學習高級武學打牢根基,總之多少會有些好處,所以這四本秘籍一出,除了《潑風刀法》找不到合適的主人外,其餘三本,幾乎是立刻就被瓜分一空。連不可不戒都捨了老臉,硬從高山流水手裡摳走一本《黑虎拳法》,躲在一旁偷笑。
高手果然不凡,連撿起東西來也比常人手腳利落,大家很快就滿載,興致勃勃的彙集到篝火旁,圍住一人。
那個人,卻是捅出個未來。
此刻,捅出個未來仍孤獨的半跪於荒野中,失魂落魄,口中唸唸有詞。
「阿彌陀佛,兄弟,你走吧。」不可不戒口宣佛號,見過了意氣風發的未來,再見他現在的淒涼,和尚面露一絲不忍,順手將點鋼槍擲在捅出個未來面前,意做歸還,還好言勸未來離開。
眾人大獲全勝,至於未來是死還是活,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可捅出個未來只是茫然的看了和尚一眼,依然無動於衷。
「咦,你這是什麼意思?」和尚熱心貼了冷臉蛋,不禁有些發愣,燕赤霞見狀,歎了口氣,輕輕拉了和尚一把,沉聲道:「看樣子他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時半會兒清醒不了,要想讓他恢復正常,我看啊,解鈴還需繫鈴人。」
「解鈴?繫鈴人?」和尚眼珠一轉,也歎了口氣。他忙著與燕赤霞聯手抗敵,岳衡這邊的具體情況,和尚其實並不清楚,可這邊乒乒乓乓打的熱鬧,又西裡呼嚕死了接近二十號人馬,卻是鐵一般的事實,和尚與未來一見如故,知道此人作風硬朗爽直,武功如何,從以前見過的出手判斷,也算是個好手,但就這麼一號人物,居然被岳衡殺到神智喪失,徹底崩潰,那麼……和尚忍不住又念了句:「阿彌陀佛!」
說話間,岳衡這個繫鈴人回來了,他默默的走到捅出個未來面前,表情也有些沉重,看到未來如此模樣,岳衡心裡怪怪的,眼前這個殺手,畢竟是心慕自己槍法的粉絲,可是此人練飛絕槍法的目的竟是為了殺人,實在是侮辱了這麼好槍法,他遇到自己這個原創者,也是活該。
捅出個未來呆呆的看著岳衡,他眼睛忽然一亮,衝著岳衡斷斷續續的問道:「你,你是誰?你用的什麼魔法?」
直至此刻,捅出個未來的內心仍無比迷亂,他,只求一個答案!
岳衡搖了搖頭,忽然覺得對捅出個未來的懲罰,已經足夠了,他順手將點鋼槍塞進捅出個未來手中,輕輕拍了拍未來的肩膀,淡然道:「你走吧。」
「去哪裡?」捅出個未來慘笑,「就這樣回去?我還回的去麼?」他目光漸漸狂熱迷亂,恍惚間,捅出個未來彷彿看見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冷、狠、而且陰毒,是狼的眼睛,捅出個未來在剎那問明白而且體悟:如果他就此讓岳衡等人「饒了命」,毫髮無傷的回去,只怕就算翠梅放了他一馬,自己在狼骨裡也混不下飯吃,更抬不起頭來做人。
捅出個未來忽然一翻手,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反握點鋼槍,用力將鋒銳的槍尖捅入自己的胸膛,滾燙的熱血,立時激射而出。
「你……是……誰?你用了什麼……魔法?」捅出個未來雙目圓睜,直至甚死前的一刻,還在竭力的尋求答案。
岳衡默然,片刻之後,他上前合上了捅出個未來圓睜的雙目,心中默念:「我就是厲飛絕,兄弟,走好!」
或許是在冥冥中聽見了岳衡的心語,捅出個未來身子忽然一僵,他終於停止了掙扎,任由自己沉入無邊的黑暗。
岳衡歎了口氣,緩緩起身,忽然覺得四周氣氛有些異樣,他抬目四顧,只見每一個同伴,包括風鈴,都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目光看著他,彷彿在看什麼稀有動物。
「咳咳,怎麼了?」岳衡摸了摸鼻子,問道:「我臉上又沒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