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你們,還不夠!」岳衡的輕聲細語,卻令圍上來的狼骨殺手微微一窒,蒙面大漢眉間煞氣一現,獰笑道:「有骨氣,衝你這句話,咱們非要免費再殺你三次不可!」他的語氣冰冷之極,彷彿已將岳衡視為必死之人。
說話間,蒙面大漢的左手輕微的動了幾下,那些同伴迅即又調整了位置,岳衡一一望去,只見這些蒙面人個個目光冷森,殺機四射,而他們因缺少一人而有所漏洞的陣法,在蒙面大漢的調度之下,又得嚴密無比。
岳衡點點頭,長劍斜指蒙面大漢,淡淡道:「看來你就是指揮這次行動的獠牙了?很好,就讓你先看看,我怎麼拔掉你的這些狼牙!」
此話一出,蒙面大漢頓時聳動。狼骨平日外出行動之人,統稱為狼牙,狼牙者,縱橫殺戮,以命搏命,縱然是遇到不可敵的高手,也要反撲一口,拚死為同伴們創造機會,狼骨所謂「狼咬一口,入骨三分」的赫赫凶名,就是被這些狼牙們的凶悍打法闖出來的。狼牙中,又有一類特殊的高手,他們或武功強橫,或心智超人,這些人,被統稱為獠牙,是狼骨每次重要行動的領頭人,一群狼牙,只要擁有一名獠牙居中調度,就如同狼群中產生了頭狼,戰鬥力立刻飆升三分,成為極其可怕的存在,所以在那一小撮熟知狼骨的玩家們口中,又有「獠牙一現,神鬼難逃」的傳言。岳衡言語之中,既能指出狼牙和獠牙這兩個稱謂,則必是對狼骨相當瞭解之人,這樣的人,竟還敢口出狂言,那他要麼就是昏了頭,要麼就是有所依仗。
蒙面大漢外表粗獷凶悍,實則心思詭詐細膩,立刻在兩個判斷中選擇了後者,他冷酷的一笑:「兄弟們,今日務必要拿下這個狂徒!」
「是!」蒙面者人人應聲,岳衡漫不經心的三言兩語,已令這一次殺手行動,由簡簡單單的生意之舉,變成了涉及狼骨的名譽之戰。
在蒙面大漢的統率之下,群狼凶狠的向岳衡撲來,他們此起彼落,或攻或守,手中揮舞的兵器,在寒夜中交織成一片冰冷的光網,岳衡身在陣中,感覺尤為驚險,他向前出擊的話,身後便有敵人殺到,向右出擊的話,左邊又有敵人偷襲,片刻之間,他又陷入了被動之勢,手中長劍一味忙著抵擋來自四面八方的兵器。
蒙面大漢一面出聲指揮,一面漸漸隨著陣勢移轉敵人,他本人雖一直不曾出手,但手中的銅叉,卻一直隨著事態的發展,隱隱指向岳衡的要害,相信等到他出手一擊之際,便即是獠牙一現,岳衡濺血當場之時。
五毒鳳凰臉上終於泛起極罕見的笑容,心想亂世果然名不虛傳,卻不知從哪兒勾搭了這麼一夥兒強人,平時表現的老老實實,蔫不吭聲,可發起威來,卻凶如惡煞,心機奇詭,五毒鳳凰以己度人,自覺就算自家全盛之時,再帶上手下一票兄弟護持,遇到這樣一群殺神,只怕也難以倖免。
他開始向身旁的手下吩咐,將人派出支援另外兩撥同伴,另兩撥同伴中,圍攻燕赤霞和不可不戒的那撥人中,頗有幾個了得的外援,雙方仍在纏鬥不休,但與風鈴相持的那些五毒玩家,卻因實力大降的緣故,被風鈴的暗器打得雞飛狗跳,需要立刻給予支持,在五毒鳳凰看來,這次的殺人交易已圓滿完成,唯一需要考慮的,卻是怎樣以最小的損失,無傷的困住遠處那靈動婀娜的誘人身姿。至於這種不擇手段的強行搭訕究竟會引來何種後果,五毒鳳凰卻全然不顧,因為五毒鳳凰也不是常人,他的泡妞哲學向來既簡單又暴力:我不要求你喜歡我,但我要求你一定要記住我!
五毒鳳凰很具自信的派出手下之後,自己便背著手,優哉游哉的看著岳衡在狼群的包圍中徒勞的左衝右突。
被亂世請來的狼骨殺手,都是久經殺陣的老手,經驗豐富之極,無論岳衡衝向何處,他們總是可以適時的予以攔截,並製造強攻暗襲的機會,其中還有兩個使用齊眉大棍和烏銅雙鑭的殺手,總是尋機以手中的兵器與岳衡硬磕,每一次硬碰硬的撞擊,都會發出極其洪亮的響聲,讓五毒鳳凰嘖嘖稱奇之餘,又心存期盼。
江湖上的劍器多是輕靈之兵,縱然是利劍,向岳衡這般違背常理般的硬接重兵器,也扛不住幾次撞擊,五毒鳳凰幾乎可以預見,當岳衡長劍在對手的強攻下突然斷折之時,也就是他斃命之刻。
連五毒鳳凰都可以看清的事實,那些蒙面人自然更加瞭如指掌,他們詫異但卻樂見岳衡的**行為,就等著岳衡劍毀人亡,其中一些經驗最豐富的殺手,已經開始暗中計算,岳衡的長劍究竟是什麼品質,會在第幾次撞擊中損毀等等。
無形中,狼群的搏命戰術,已被岳衡的反常舉動削弱了少許,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凡正常人類,只要精神上沒受刺激,都沒有願意找死的,岳衡的武功之強,幾令這些殺手觸目驚心,以他們的經驗,自然可以判斷出,以命搏命或可耗死這個勁敵,但來自岳衡的反擊,也足以讓絕大部分的殺手飲恨,既然眼下有穩妥的制勝之法,他們又何必徒增傷亡?
然而這一來,卻正中岳衡下懷,給了他喘息的機會,岳衡是何等精細的人,怎會犯莫名其妙的低級錯誤,他手中長劍,正是來自白家老二的千鍛劍,此劍的鋒利倒也罷了,在岳衡的囊中,足有幾件替代品,但其質地,卻出奇的高,堪比名器,在這個稀有兵器真稀有,精良兵器已稱雄的時代,高出對手兵器兩三個等級的情況下,他的千鍛劍,幾乎可以無視對手的重兵撞擊,更何況岳衡的馭劍手法十分精妙,每每撞擊之刻,他的手腕都會發出令人不可察覺的細微顫抖,將長劍的走勢帶動少許,卸掉對手一部分力道,以至於每一次兵器撞擊,響則響已,其實卻並沒有眾人想像中那麼沉重。
岳衡立刻抓住敵人心理上的這一絲懈怠,不過他卻極力抑制自己不要輕易利用這機會,而是在激鬥中,仔細的觀察對方的出手和走位,推算對手的弱點和規律,很快,他就找到了一處破綻,第一次交手時,敵人中有三個殺手被他反擊所傷,其中兩人也就罷了,但那個禿頭大漢,卻被他重傷了手腕,流血不止,以至於施展拳法時,略有遲滯,其實這種皮外傷,只要給禿頭大漢些時間,就可以處理停當,但禿頭大漢受傷後立刻逞氣血之勇,酣戰搏殺,之後陣法再次運轉,他作為其中一環,仍無法緩下來療傷。
「待此人轉過來時,只要這般這般,做下圈套,先斃其命,然後藉機誘殺其他人。」
岳衡牢牢記住這一線的破綻,但他卻遲遲不肯利用這個機會,因為他本諳兵法中虛者實之,實則虛之的道理,敵人放著這麼一個破綻在陣中,焉知不是個陷阱?就好像自己,被禿頭大漢鐵拳擦中後,一直顯出身法略有遲滯的樣子,示敵以弱,其實早就暗暗積蓄內力,化開了淤積的氣血,就等著暴起傷人呢,而自己先前大言狼牙獠牙之說,彷彿盡知狼骨的底細,其實卻有意略過一個更不為人知的細節,惑敵耳目。
其實在出任務時,狼牙和獠牙還分有明暗兩種,明裡的獠牙,固然可怕,可隱藏在暗中,伺機殺人的獠牙,才是真正的致命殺手!在狼骨這個組織中,能獲得獠牙稱號的人極少,但以這次出動的人手規模,卻是可能暗中還會有一兩個高手扮豬吃老虎的,岳衡可以確認,那蒙面大漢,鐵定是明裡的獠牙,但在沒有確認狼群中是否還隱匿有其他伺機打悶棍的高手時,他也不願意輕舉妄動。
是以,戰局就在岳衡處於下風的狀態中膠著。
是以,岳衡竭盡所能觀察敵人的配合和出手,並且找出破陣之法
當蒙面人們發覺岳衡的長劍有些不對頭時,岳衡卻認為已經觀察得夠了,他當即暗暗提聚起十成功力,伺機出手反擊。
他一直等到敵方那禿頭大漢出手自後背攻到之時,他算準距離,驀的轉身出劍,長劍神之又神的穿過禿頭大漢拳掌中的破綻,直向其心口點去,那禿頭大漢赫然變色,咬牙直撲而上,竟與以血肉之軀鉗制住岳衡的長劍,同時,一桿長槍,一把銅叉,不知從何而來,忽的自左右夾擊而至。
這是個陷阱!
以禿頭大漢的生命為餌,配合兩名殺手一舉斃敵的陷阱!
禿頭大漢臉上露出凶悍的表情,惡狠狠,但下一刻,他的臉色又變了,不但是禿頭大漢,所有的蒙面人,都臉色大變。
只見岳衡長劍在禿頭大漢胸前一晃,身子卻詭異的弓了起來,忽然間,宛如虛影般的倒退,以一種前所未見的速度掠過人群,閃到外側,長劍連揮,向兩名殺手挑去,那兩名殺手舉刀欲抗,但臉上不知怎的一變,身子突然僵了一僵,便是在這電光火石間,岳衡的長劍已狠狠的貫入兩敵的要害。
此二人,正是先前與岳衡交手時,被他反傷的另外兩人,他們的傷勢不重,雖不及治療,但也沒有大礙,可岳衡那兩劍實在是刺的妙到巔峰,劍鋒所指的位置十分奇特,逼著兩人以一種十分不自然的方式出招應變,結果竟莫名其妙的牽動了傷勢,於是不由的緩了一緩。
就在這一緩間,岳衡的長劍指向又變,瞬息就要了兩人的性命。
兩敵中劍倒地,而岳衡立刻把握住這一絲空隙,他身形向前微傾,任由數縷勁風自頰背間拂過,但都只差那麼寸許而落空。
這一切的變化過於突兀,在局外之人看來,當真是不可思議,五毒鳳凰上一刻還津津有味,下一刻已勃然色變,但見陣中劍光左右飛掃,驚呼連連,眨眼間,狼骨殺手又連傷了三人,而那個禿頭大漢則頹然倒下,該因他的咽喉上,已多出了一個血洞,鮮血汩汩冒出,不可抑制。
「變……」蒙面大漢揮舞銅叉,死命向岳衡殺到,同時指揮眾人變陣,誰知岳衡一反常態,既不硬接,也不後撤,而是身影展開,劍隨人走,劍光展開,在場中盤旋激盪,直接就繞著這一群八名殺手團團疾轉,竟似要將八人圈殺!
這一下絕對出乎蒙面大漢的意料之外,他這群狼陣法,每不同的人數,皆有相應的對策,直至戰至最後一人,若岳衡只襲殺一人,他只需稍稍變動一下,依然可以掌握戰局,但岳衡奇兵突出,一下子就幹掉三人,他就頭疼了。
從十一人的戰陣,變成八個人,無論是站位還是,總是要花上三兩秒時間的,若是岳衡與蒙面大漢開殺,他還可以為同伴們爭取一點機會,但岳衡竟又看破了自家的存心,直接開始圈殺自己的同伴。
蒙面大漢心中大駭,這一來,就等於岳衡已擊破了群狼戰陣,而且以他的身法和劍法,竟立時反客為主,控制住全局。
一時間,岳衡彷彿鬼魅,他步步緊迫,以對方的身形,反制對方同伴的攻擊,而手中的長劍則毫不留情的揮出,每一閃動,就有一兩人傷亡倒地,結果不久之後,敵方只剩下人那蒙面大漢一人。
「我說過,憑你們,還不夠!」岳衡依然輕聲細語般的說著,他手中的長劍,已不知揮出了多少次,蒙面大漢暴喝連連,將手中的銅叉舞成風車一般,卻依然擋不住岳衡狂風驟雨般的攻擊,終於,蒙面大漢身上的血痕越來越多,身形越來越慢,然後,他的心口一疼,狠狠的中了一劍。
一劍穿心!
蒙面大漢微微一呆,他的目光漸漸散亂,散亂中,又帶著一絲瘋狂,「有人會替我報仇的!」他慢慢的,咬著牙說道。
「我等著!下一回,多帶幾個高手來,一個獠牙可不夠,」岳衡淡淡的聳了聳肩,扭頭而去,「咳咳,忘了告訴你,我專殺高手!」
蒙面大漢呆立,木然,轟然倒地。
蒙面大漢倒地斃命時,岳衡已行至篝火畔,直面五毒鳳凰。
「你,你,你!」
此刻的五毒鳳凰,臉色花花綠綠,猶如喝了五毒神仙大補湯似的,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他的頭突然很疼,是的,他的頭都快疼炸了,之因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形勢一片大好,怎麼突然就被對手鹹魚翻生,扭轉乾坤了呢?
他哆哆嗦嗦的指著岳衡,語無倫次,五毒鳳凰不是傻瓜,他當然明白,一個人面對十二個職業殺手,結果一人活,十二人亡,這個結局究竟代表著什麼?
實力,絕對的實力!
高手,超級的高手!
五毒鳳凰不由向遠處瞟了一眼,燕赤霞和不可不戒拳劍縱橫,壓著亂世和暗心那兩伙人亂打,風鈴在白眉和高山流水的拚命護持下,正大發神威,暗器彷彿無窮無盡般的射出,而自家帶來的那些五毒教兄弟,已少了一半!
自己究竟惹了怎樣的一批人?
五毒鳳凰懵了,他明白,憑自己的實力,多半永遠也不能「親自復仇」了,於是,他的目光更加瘋狂,他指著岳衡,大聲嘶吼著:「為什麼?」
他不服!
「不為什麼。」岳衡淡淡一笑,長劍揚起時,帶起好大的一片血光。
不服?就殺到你服!
五毒鳳凰,死!
岳衡輕輕的舒了口氣,他垂下雙臂,低頭輕輕喘息,任憑夜風和篝火的氣息吹拂在臉上,無比之舒暢。
前一刻的殺戮無比之殘酷,五毒鳳凰這個首惡身死後,即便如岳衡,也不由心神為之一鬆。
就在此時。
黑暗中驀的傳來一個溫吞的聲音:「殺!」
剎那間,岳衡跟前,出現了五個人,這五個人,黑衣蒙面,無聲無息的從地下冒出。這五人,以五毒鳳凰為中心,分半圓形挖坑潛伏,收斂全身氣息,直至五毒鳳凰身死,岳衡殺氣已洩之際,才突如其來的現身,行雷霆一擊。
剎那間,岳衡左右身前,全是攻擊,有的長刀破空,發出悶雷之聲,有的拳爪交錯,虎虎生風,有的長劍曲折,宛如毒蛇,有的暗器點點,迴旋而來,更有一劍,劍光點點,比閃電還快!
可怕的是這五個人的配合,他們的武功各有特色,兵器各有長短,身法各有快慢,但一出手,便在同一時刻,攻到岳衡身前,彷彿事先演練了無數遍似的。
岳衡臉色劇變,他不暇細思,下意識的一吸氣,身子已如上了彈簧般的猛的向後撞出。
他的身後,是一團熊熊的篝火。
火能傷人,但只要運氣護身,穿梭的快,總能減輕大半傷害,比被刀劍加身,還要陷入重圍,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但就在這一刻,異變陡生!
「殺!」
隨著一聲冷喝,岳衡身後的篝火,忽然如煙花般的四散而開,一名大漢,自篝火背面一槍挑散篝火,直接殺出。那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在火光中,他宛如神魔一般,長槍一震,筆直的指向岳衡背門!
此人出手的時機可畏可怖,因為就在這時,岳衡剛好全力往後疾撞過來,無疑等於是向槍尖自投羅網。
岳衡勃然色變,生死一刻間,他突然明悟,背後這個人,才是真正捅出個未來,與真正的捅出個未來相比,先前那狼骨殺手中使槍之人,根本就是個渣。
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前面五個蒙面人,身形正與在白族總寨中相遇的那個小隊一致,其中一個禿頭大漢,赤手空拳,也比之前殺掉的那個禿頭強多了。但是,那禿頭大漢的功夫,在五人中卻只能排在第三,論出手之犀利狠毒,當面的劍客,和左側的刀客,才是最最可怕的,岳衡甚至可以從他們刀光劍影中,嗅出淡淡的死亡氣息。
不出則已,一出必殺!
這六人,必是狼骨中的高手,狼骨中的獠牙!他們試探在前,又遣同伴擺出殺陣在後,配合五毒鳳凰圍攻我們,並迷惑我們心智,又擔心同伴不成功,於是便再放下五毒鳳凰這個大餌在這兒,等著我們上來送死!
岳衡瞬間醒悟,但是,他已陷入了死局!
由六名獠牙精心策劃的必死之局!
這一刻,他心中飄過一句既陌生,又熟悉的傳言。
陌生,是因為從未親見,熟悉,是因為久聞其名。
獠牙一現,神鬼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