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回龍鎮外,柳林。
天剛濛濛亮,柳林卻一片熱鬧。
熱鬧是一群少年帶來的。
柳林中有一間小小的酒家,十三個少年,正嬉笑著向酒家走來。
十三個人都是年輕人,自然毫無拘束,既有已在江湖中拚搏了一段時間的「前輩」,又有初入江湖的新人,七男六女,均是白衣如雪,長劍懸腰,這麼一夥兒人在路上說說笑笑,不熱鬧才奇怪。
作為新老江湖人,他們的話題也很集中。
一人笑道:「老何就是有辦法,在浣花混的很不錯呢。」
另一人道:「那是,老何當年可是咱們班上的萬人迷,向來有一手。」
老何嘿嘿一笑:「哈哈,運氣好,跟對了人罷了。」
他本就是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性格豪爽,進入江湖後,很多人都喜歡與他結交
「老何又臭美了,嗯,不過這裡的環境真好,在辦公室坐煩了,上來後確實覺得挺放鬆的。」
「是啊是啊,果然跟宣傳中的一樣,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那麼我以後就多了一個好去處咯。」
「現在外面哪兒有這麼好的景色,唉,要是不用打打殺殺的就更好了。」
「是呀是呀,還有這麼多好吃的,不知前面這家酒家有什麼特色,老何你介紹介紹?」
老何臉上尷尬之色一現,道:「啊,這個裡面麻辣燙特別有味道,大家可以嘗嘗,至於不想練級嘛,也有辦法,可以找天龍幫幫忙。」
「天龍幫?是什麼人?」
「就是龍之手,他們的老大就在劍南。」
「好耶,我聽說過這家公會,很職業的。」
「不過練級練功還是要做的,江湖險惡,總要有自保之力嘛。」
「險惡?險惡在哪兒?」
一行人說笑著,走到酒家門前時,一隻信鴿忽然從天而降,老何笑著伸手取出一封短信,臉色微微一變。
「老何,怎麼啦?」
「唔,花蝶兒被人拿下了。」
「花蝶兒是誰?」
「最近在劍南遊蕩的一個野外boss,十分厲害,許多好手去斬殺這個傢伙,都沒有成功,還折了很多人。嘿嘿,不知是哪路神仙做的,居然偷偷的就把任務給結了,連個名號都不留!」
「哈哈,老何你太投入啦,不就是個boss嘛?」
「就是,就是,老闆,我們點菜!」
「嘿,你們不懂,這可是個大事件,35級的boss啊,絕對不是常人有能耐完成的,咦,真是奇怪了,最近我們劍南一帶的高手挺多啊,剛剛出現個雌雄雙煞,一晃眼,又有人把花蝶兒給拿下了。」
「老何別皺眉了,來吃一串,果然很香!」
老何笑了笑,接過一串,寂寞的放入口中。
驀然,老何聽見有人輕輕問道:「花蝶兒栽了?」
老何愣了愣,轉頭,這才看到,原來在酒家牆角的一張小桌上,還坐著一個的面容白皙的男子,正饒有興趣的望著自己。
「這人的裝束有點兒怪,不知是哪個門派的?」老何心中微微泛起些奇怪的感覺。
那男子見老何轉頭,也端起酒杯,向他示意,敢情是個酒客。
「是的,」老何見有人對自己的話題感興趣,不禁生出幾分遇到知己的感覺,他用力點了點頭,也舉串致意,道:「就是剛才的事,嘿嘿,也該那淫賊惡貫滿盈。」
「嗯,是誰做的?」男子目光閃動,笑了笑,問道。
「這個嘛我倒不清楚,」老何哈哈一笑:「江湖上也沒聽說有誰看到他們交手的情況,不過嘛,照我說,一定是高手無疑,搞不好是我們浣花劍派三大真傳弟子偷偷出手除害,也說不定呢。」
「不可能,」那人微微笑了笑,「花蝶兒那軟貨的功夫都浪費在女人肚皮上了,可畢竟也是名師調教,絕不是幾個浣花劍派走出來小輩就可以對付的。」
「哼,你又是誰?」老何一聽對方言語中對師門不敬,臉色頓時一寒,順手將長劍放在桌上,同時,他的手已按在劍柄上。
圍坐的同門師弟師妹們,也學著老何紛紛將長劍按在桌上,發出一陣「咚咚」的聲響。
劍長三尺七分,狹細而鋒利,為浣花弟子所特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絕不容人輕辱。
十三個人,十三把劍,此時此景,倒也氣勢不凡。
誰知那男子見了,臉上並沒露出半分驚異之色,反而「嗤」的一聲輕笑起來,道:「就憑你們幾個?」
他索性站起身子,背負雙手,笑道:「嘖嘖嘖,還不夠我一劍。」
然後,那男子猛的歇止笑聲,盯著老何,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姓莫,行三,字歌屠。」
「姓莫,行三,字歌屠?」老何愣了愣,重複了兩遍,忽然,他的臉色變得慘白,額頭上冒出黃豆大般的冷汗,指著那人,顫抖著聲音道:「你,你就是莫三?人稱血雨快劍的莫三?」
「血雨快劍,莫三?」老何身旁的朋友一臉的不解,但他們見老何緊緊的將劍攥在手中,臉色忽青忽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頓時心中泛起不詳的感覺,於是,他們也紛紛將劍舉起,如臨大敵。
「客官!小老兒……」那老掌櫃見雙方有些不對頭,立刻上前,訕笑者勸說,他話只說到一半,忽然再也說不下去。
一股血泉,突然自老掌櫃的咽喉出噴射而出,飛濺出老遠。
他瞪大了眼睛,看了那男子一眼,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同一時刻,他身畔的老婦人也軟倒在地。
「謝謝你的酒菜,味道很不錯,」那男子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具漸無聲息的身軀,輕輕的道了聲謝,笑道:「所以給你們選了一個比較快的死法。」
然後,那男子轉身沖老何等人一笑,商量道:「很好,你們都用劍,我也用劍,咱們一塊玩玩兒吧?」
老何的身子發僵,他臉上的肌肉牽動了幾下,心中叫苦連天:「天哪,怎麼這麼倒霉,竟然碰上這個瘟神了,這個瘟神的下落,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血雨快劍莫三,又稱莫歌屠,是江湖上出名的殺星,他所過之處,除了血雨,就是腥風。
此人出身快劍門,為一孤兒,自幼被師傅收養,從名宿學藝,在師兄弟中排行第三,其師見莫三年少聰明,深為喜愛,但又見其戾氣過盛,不敢教其「閃電劍法」,卻授與了快劍門獨傳的陰柔內功,希望以純正的內功修為,使其能兼而修心,立地成佛。沒料到這莫三天資極高,練成內功後,卻自悟了一套可與「閃電劍法」媲美的「急雨劍法,」他苦求「閃電劍法」不得,惡由心生,猛下殺手,先下毒暗算,再忽以「急雨劍」暗算其師,令其穿心而死,然後又揮劍斬殺恩師親眷、同門兄弟,一日內,將師傅一脈徹底斬絕,從此亡命江湖,殺人無算。
莫三本無姓名,但逃亡之後,便取字「歌屠」,以「狂歌屠戶」明志,此人確實很絕,自此在江湖上不知做下了多少滔天血案,許多武林中人圍剿他,仍被他逃之生天,一直逍遙法外。
莫三的劍法極高,他與花蝶兒那種出身名門的採花賊不同,他今日的成就都是其真刀真槍,一劍一命殺出來的,可謂是殺人如麻,仇人遍地。他與花蝶兒同時在江湖上出現,初時花蝶兒的惡行和能力尚高於莫三,可不久,莫三就反超了花蝶兒,從30級的野外boss,一直殺人殺到38級的野外boss,並闖出了血雨快劍的滔天凶名,如果說花蝶兒是一頭狼,那麼莫三,就是山林之虎,草原雄獅。
莫三初到劍南時,還常有門派高手接取斬殺任務,可到了後來,接任務的高手個個有去無回,被他殺的全無一絲脾氣,甚至於,近幾日,大家的注意力已全部都轉到相對孱弱的花蝶兒身上,至於血雨快劍這個動輒肆意殺戮的野外boss,已沒有什麼人願意招惹,偶然有人得知莫三的行蹤,還會刻意的退避三舍。
因為,莫三殺人,是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老何心中發苦,但明白此刻出了出手一搏,沒有別的退路可走,於是硬氣的喊道:「你要戰,那就戰!」
浣花劍派的一群兄弟姐妹們,立時拍桌子拿劍,群情激奮,熱血沸騰。
莫三笑道:「嘖嘖嘖,別抬高自己,不是戰,就是玩玩,跟你這種窩囊廢交手,其實全沒意思!」
老何大怒道:「好大的口氣!看招!」
語音甫出,浣花劍派的十幾人,已紛紛持劍飛撲而上,大喊著向莫三殺來。
「都躺下吧!」莫三冷冷的一笑,忽然迎身拔劍而起,只見酒家中青虹連閃,莫三的一柄細劍一拔一收,人又退回坐旁,彷彿紋風未動,劍也似未出鞘一般,但他的對面,卻傳來一陣慘叫。
以及,一陣叮叮噹噹,兵器掉落在地時所發出的撞擊聲。
店中,浣花劍派的眾人,或捂著咽喉,或按住胸口,或捧住小腹,面色驚駭之極。
眾人中,除老何等三兩個老手外,其餘諸人,均是初入江湖的新手,經驗淺薄,武功低微,如今撞上莫三這個大煞星,自然如土雞瓦狗一般,一觸即潰。
莫三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彷彿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雙手負背,轉過身去,又坐在桌旁,繼續飲酒,邊飲邊笑道:「浣花劍派的人越來越飯桶了!出來的人都是什麼貨色,連老子一劍都接不住,真他媽的廢。」
老何聞言,「噗」的吐出一口鮮血,莫三的話,如同千斤大錘一般,狠狠的打在他的心裡。
「我一定要苦練武功,必須親手報仇雪恨!」老何臨去地府前,鄭重其事的在心中對自己說道。
其實,不僅僅是他,他所有的同伴們,包括那些前面還在嘰嘰喳喳,誓言要追求休閒的女孩子們,都產生了共鳴。
直到此時,她們才明白,江湖險惡,動輒有殺身之禍,豈容人獨善其身。
清晨,回龍鎮外。
柳林,酒家,無比的寂靜。
十幾具死屍橫七豎八的躺倒了一地,這些死屍面部表情各異,卻都是剛死不久的。
唯有一名男子,獨坐店中,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情形,無比的詭異。
「哼哼,益州的追兵,最快也要盞茶時分才能趕到,足夠老子喝完這盅酒了!」莫三一邊喝著酒,一邊默默計算,他雖然狼子野心,人卻精明無比,否則也做不出驚天動地的大惡行來,此次出手前,就已想好的退路。
忽然,莫三放下酒盞,身軀一動不動,而他的耳朵,卻輕輕的抖動了兩下。
林中,似乎有物體輕微而急速移動的聲音,正向酒家逼近,聲音行進的速度很快,但發出來的只是一絲微到幾乎令人無所黨,如小雞破殼而出一般的響動,莫三凝神聽了聽,臉上露出有趣的神色。
「嗯,好輕功!來了一個,呃,兩個高手?」莫三有些不確定,但他立刻興奮起來。對血雨快劍而言,殺人就是樂趣,而比殺人更有意思的,就是殺高手。
「咳咳,根據那廝的形跡和習慣,和前一次出手殺人的地點來計算,在這裡找到他的機會應該很大!」隨著憊懶的聲音傳來,一對蒙面男女,悄然進入酒家,他們的目光僅在滿地的殘骸一掃而過,沒有絲毫的停頓,就交集在莫三的身上,那男子上上下下看了莫三幾眼,清了清嗓子,沖身旁的女子道:「咱們運氣不錯,就是這傢伙,血雨快劍莫三,江湖上有他一號,嘿嘿,殺了這廝你能得到一千貢獻呢!」
「有意思?」莫三笑了,但眼神冰冷,他心頭火起,他堂堂的血雨快劍,殺到江湖中人聞風喪膽退避三舍,想不到在這酒肆之中,竟然也敢有人對自己叫「這廝」?於是,莫三一邊笑著一邊說道:「你們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何門何派?報上名來!哼,藏頭露尾之輩,本人可懶得搭理。」
說話間,莫三的笑容愈發的燦爛,只有熟知他的人才知道,莫三笑得越燦爛,實際上就越是有人要倒血霉的時候。
「咳咳,咱們兩個是無名小輩,不足閣下掛齒,」那蒙面男子的眼睛中也隱含幾絲笑意,淡淡的沖莫三微微一抱拳:「我們倆今日得見大駕,十分高興,血雨快劍,殺人不眨眼,嗯,果然名不虛傳」
「一般般吧,」莫三慢條斯理的回答,眼中露出警覺的神色,自從自己成名後,見到自己還不驚慌的,好像也沒有幾個人,於是他慢條斯理的說道:「看你現在說話挺有禮貌的,我一會兒給你們兩人一個痛快。」
「咳咳,多謝多謝,」那蒙面男子卻不中莫三的激將法,反而鄭重道謝,還順竿兒往上纏來:「不知閣下能否滿足在下的一個小小的要求?反正就當是做做善事嘛,做一次也是做,做兩次也是做。」
「說,什麼事?」莫三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
今日這兩人言行舉止,大出莫三意料之外,令他產生了一絲莫名奇妙的不詳感覺。
「咳咳,那我就不客氣啦,」蒙面男子拍手大笑,然後他鄭重其事的衝著莫三一抱拳,道:「請閣下借人頭一用。」
請閣下借人頭一用。
這幾個字,說的既淡然,又平靜,彷彿理所當然,本應如此似的。
「好!」莫三笑了,笑的燦爛無比,他輕輕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很認真的衝著蒙面男子一笑,口氣無比輕柔的回道:「頭顱在此,有本事,你就來拿!」
剎那間,莫三出劍。
劍如急雨,快如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