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自山中飛速竄出,十五分鐘後,已身處巫峽渡口。
巫峽渡口,佔地不大,卻是一處水路要津,自此乘船往上游去,過大寧河口,便可達白帝城附近,往下遊行,過了石門山,可直至巴東官渡口,出劍南區,而順著巫峽渡口向西走上十來里的山路,即達巫山神女宮的山門。
「巫峽渡口」之旁,有一個酒家,門口破爛的酒旗,在風中,像一個巍巍顫顫的招搖,店裡冷冷清清的,只坐著三兩位客人,酒家的老掌櫃無精打采的坐在櫃檯後面撥弄著算盤,發出空洞的「得得」之聲。
這樣一處渡口,平日往來的江湖人自然極多,但卻都是過客匆匆,鮮有人有閒情逸致在此逗留飲酒的。
「掌櫃的!給我們來兩罈酒,十斤醬牛肉,還有什麼特色野味之類也給來點,全都帶走!」燕赤俠風風火火的闖進酒店,大聲叫喚著,他在深山裡憋了好幾日,特別是最後兩天,為了躲避追兵,天天吃乾糧渡日,連生火做飯都不敢,最後還愣是來了個日行一百二十里山路,長途跋涉。
燕赤俠不僅嘴裡早就淡出鳥來,連身體的疲勞值也快到了極限,急需補給。
「豪客!」掌櫃的眼睛一亮,立刻撥打起算盤珠子,迎合著笑道:「客官,您可來對地方了,我們小店有自釀的門前倒,雖是村酒,可比得上老酒的味道,後廚裡還有兩隻剛做好的烤野兔,正熱乎著呢,加上十斤醬牛肉,承惠二十五貫錢!」
「成,快點上來,我們趕時間!」燕赤俠二話不說,將銅錢甩在櫃檯上,叮叮噹噹的一陣亂響。
「好勒,阿福,快給客人上酒菜!」掌櫃的收了錢,頓時眉開眼笑,大聲吆喝,一個愣頭愣腦的鄉下小夥計應聲自後廚跑出,呆頭呆腦的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又轉身跑回後廚,很快,後面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
「幾位俠客不是本地人吧?這是要去白帝城?」老掌櫃笑著搭訕,燕赤俠眉頭微皺,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迅速的掃了一下酒家。
酒家裡頭冷冷清清的,只有靠窗的兩桌有客人,一個桌是個黑衣蒙紗女子,另一桌則是兩個神女宮打扮的女子,都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菜,三個人都面向渡口,只見背影,卻看不清面容。
燕赤俠舒了口氣,扭頭透過酒家的窗欞,看著十來米外的渡口,反問道:「掌櫃的,這渡口的船,是否隨時可以出發?往白帝城去,午夜前趕得到不?」
掌櫃眼睛又是一亮,笑道:「嘿嘿,客官您可問對人了,咱們巫峽渡雖是個小地兒,可卻守著巫峽水路要道,便是神女峰的那些女俠們,也經常有人自此經過,惠顧生意,因此咱們這兒常年都有不少經驗豐富的船夫駐守,您要是點最快的快船,約摸兩個半時辰就能到白帝城呢,不過如今天色漸晚,夜裡頭行船,價格可要貴上不少,我看您倒不如在小店歇息一宿,明日再走。」
「用不著,快點備酒菜!」燕赤俠眉頭再皺,一口回絕,老掌櫃生意不成,態度卻還挺好,立刻衝著後廚叫道:「阿福,還磨蹭什麼呢,快點給客人打包!」
「好勒,掌櫃的。」那個名喚阿福的鄉下夥計匆匆的自後廚跑出,一手拎著兩大包肉食,另一後抱著兩小罈子,一起放在木桌上,大概是拿的酒菜太多的緣故,阿福的手稍稍傾斜了一點,一包醬牛肉悄然開包,另一個罈子口邊也滲出些酒水,頓時整間屋子都充滿了誘人的香氣,那阿福一臉憨厚的笑道:「客官,要不要先嘗嘗咱們小店的手藝。」
「好香!」燕赤俠心中食指大跳,喉頭微微動了一下,還沒有所表示,不可不戒的大手已然伸出,抓起一塊醬牛肉就往口裡塞去,還一邊說道:「阿彌陀佛,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阿彌陀佛,這肉聞起來可真香!」
不可不戒肉到嘴邊,正待大快朵熙,突然手腕一涼,一柄冰涼的、雪亮的長劍緊緊的壓住他的手腕,阻住了不可不戒的行動,接著,耳邊傳來岳衡懶洋洋的,淡淡的聲音:「和尚,等一下!」
「我靠,這傢伙的劍,越來越快了!」不可不戒低頭瞟了一眼,那劍的角度極其刁鑽,劍鋒離他的喉頭,只有三寸距離,他心中吃驚,臉上卻沒有什麼異樣表情,只是佯作忿怒狀,問道:「兄弟,怎麼啦!」
與此同時,和尚手裡下意識的將肉放回到桌上,後退兩步,右手做佛號狀,左手略略抬起,與腰平齊,他這一番舉動,看似平常,其實卻隨時可以化為峨嵋伏虎拳中的一勢攻守兼備的殺招。
和尚已起了疑心。
「兄弟,這是哪一出啊?」燕赤俠貌似不解的問著,可他的右手,也悄然無聲的移到了劍柄處,同時向風鈴和白眉偷偷擠了擠眼睛,示意戒備,然後又自嘲的一笑,心中暗道:「大家的反應都挺快啊。」
風鈴雖淡然而立,雙手已移至腰間的鏢囊,白眉也早將手移至劍柄。
生死與共這麼多天,大家都深知岳衡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既然他此刻突然有異常的舉動,那麼必定發現了什麼。
「掌櫃的,您的這位夥計,在這兒幹了多久了?是真的叫阿福麼?是怎麼招進來的?」岳衡淡淡的向掌櫃的發問,同時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夥計阿福,那夥計見岳衡突然出劍,仍低眉順眼的站在那裡,可聽見岳衡的問題後,卻不由自主的變了臉色。
「啊喲客官請息怒,這小子是老朽昨天才招來的,阿福的名字也是老朽順嘴取的,圖個吉利,」掌櫃一見刀光劍影,立刻顫手顫腳的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解釋道:「這孩子在我這兒吃飯沒錢付帳,說定了要給老夫打三天工抵債,沒想到卻是個不會說話的笨傢伙,唉,老朽這就好好教導他!」
「什麼?」燕赤俠和不可不戒聽了,雙目暴瞪著那夥計,這才明白,敢情這個看似土氣憨厚的小夥計,竟然是個早有預謀的奸人,如此看來,那酒肉之中,十之**是下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老掌櫃說完,便要責罵阿福,可見阿福的臉色突變,一臉的凶橫之相,心裡一怕,話到嘴邊就收了回去,人也從櫃檯上軟了下去,由此可見,這老掌櫃倒是個貨真價實的土著居民,完全是被人給利用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阿福見事情敗露,身子漸漸挺直,原本低三下四的身量立刻高大起來,眼神變得十分威嚴,令人無法小視。
「也沒什麼,你裝的很像,只不過這鄉村野店的,一個小夥計,為什麼會有一雙看起來練過外門功夫的手,」岳衡緊緊的盯著那夥計阿福的雙手,一字一字的說道,那夥計聽了,臉色頓時慘白。
大家經岳衡一提醒,目光齊刷刷的望向那夥計的雙手,那雙手骨節粗大,筋絡橫起,一手的老繭,果然有某種外家功夫練到一定火候,卻還沒有登峰造極的徵兆。
其實岳衡之所以發現這夥計的異常,除了此人身上有練過外門功夫的徵兆外,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每當那夥計聲音出現時,鄰桌的一個神女宮弟子的就不由自主的身子微微發緊,而當那夥計誘大傢伙兒喝酒吃肉時,那神女宮弟子更是肩部高聳,手按腰肋,明顯有配合出手的前兆。
不過關於這一個細節,岳衡卻偏偏不說,爛死在肚子裡。
「咳咳,你老兄回去就等著遭罪吧!」岳衡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夥計,見那夥計目光閃爍,偶爾向一旁瞟過去,望見那名露餡的神女宮弟子,又迅速收回目光的尷尬樣子,不禁心中暗樂。
「小萬,你怎麼連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還說是什麼鷹爪門的高手?吹牛!」那神女宮弟子其實也挺沉不住氣的,見同伴敗露,第一個拔出短劍跳了出來,羞紅著臉,向那夥計怒嗔道。
原來是淮南鷹爪門的人,岳衡等人露出瞭然的神色,淮南鷹爪門雖不是頂尖的大門派,可也以一手無堅不摧的大力鷹爪功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勉強可列入一流門派,這喬裝夥計的人既然來自鷹爪門,敢情是個過境而來的高手。
那夥計本是一臉的霸氣,見那女子發怒,又在言語中洩了自己的門派底細,臉色頓時脹得赤紅,一副欲語還休,受了委屈的樣子,那女弟子見了更怒,又要數落。
「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這麼看來你是主事之人咯?貧僧與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幹嗎在這渡口指使這位男施主算計我們?」不可不戒在一旁實在看不過去,張口打斷了那神女宮的弟子的說話,「至於這位男施主的事情麼,你先給咱們一個合理的交待之後,你倆愛怎麼處理都行,咱們也懶得多管。」
他的話語之中,將「交待」二字說得極重,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這些男女的。
「你!」那神女宮的女弟子可能平時被人給讓慣了,從來沒有這樣被搶白過,聞言頓時柳眉倒豎,卻被右首的女子示意打住,只能心中暗怒:「不管你是誰,惹了本小姐,以後就有你受的。」
右首女子阻住同伴後,衝著不可不戒淡淡一笑,面容如花,道:「大師好。」
美人一笑,風情萬種,連不可不戒這自詡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一代高僧也不由自主的放下心頭火氣,客氣的回禮道:「姑娘好。」
那女子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淡淡飄過,卻在風鈴的面容上打了幾個轉兒,又若有所思的凝望了幾眼,才道:「小女子巫山派玉玲瓏,這位妹子,可是唐門的風鈴?」說話間,她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一轉,突然面現驚容,衝著燕赤俠和不可不戒說道:「那麼兩位莫非就是青城燕赤俠和峨嵋的不可不戒大師咯,嗯,幾位威名赫赫,小女子久仰了。」
燕赤俠和不可不戒,現在的確是威名赫赫,大名鼎鼎。這一對活寶,參與開荒兩個副本場景,又跟蜀山寨的黑山老爺等一堆知名高手夜戰於戎州城外,一戰之下,擊殺**高手數十人,此事一經宣揚,立刻令兩人成為這幾日的江湖風雲人物,特別是戎州城外一戰後,蜀山寨的懸賞任務一發,在賞金的刺激下,整個劍南區,乃至江湖,對於二人的關注度水漲船高,僅次於遊戲正式運營和麻衣人血洗戎州這兩大系統事件。
兩人這幾天關閉通訊,埋首巫山**寨,根本不與外界接觸,可有關於他們的任何話題,已在無數人的交頭接耳中,被迅速散播出去,風鈴與兩人走的近,藝高貌美,本身也是無數人關注的話題人物,終於也被有心人挖了出來。
「原來是神女宮的大師姐,在下正是青城燕赤俠,失敬失敬!」燕赤俠被人一語道破身份,吃驚之餘卻還帶著幾分頭疼,巫山神女宮為劍南六大名門之一,開宗立派,只招收女性玩家,既是女性玩家的天堂,也是男性玩家們心目中的天堂,這玉玲瓏身為神女宮真傳大弟子,人脈極廣,這種人能不惹,就最好別惹。
殊不知玉玲瓏此刻,也十分的頭疼。
那玉玲瓏人如其名,還當真是個七巧玲瓏的人物,見了風鈴的樣貌和裝束後,震驚之餘卻已聯想到對方的來歷,既而推測出燕赤俠和不可不戒身份。
玉玲瓏因身份特殊,在神女宮中接到隨機任務,原本只是想帶朋友來刷刷師門貢獻,未成想竟真遇到幾個外來人,而且還是幾條大鯊魚,她談笑間面容不變,心裡卻是微微凜然:「據說黑山老爺、麻辣秀才和草根都折在他們手裡,我今天帶的人手不足,這卻又如何是好?唉,但願那東西,不是他們取走的。」
思索間,玉玲瓏不由向臨桌掃視了一眼,見那黑紗蒙面女子無動於衷的坐在那裡,毫無任何表示,不由心中又多了幾分愁意。
似燕赤俠、不可不戒和風鈴這樣的人物,潛力無窮,能不得罪,最好就不要得罪。
燕赤俠壓了壓火氣,問道:「玉大小姐,我與神女宮之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玉大小姐興師動眾,又是為何?」
「唉,燕兄請息怒,小妹也是接到宮裡的任務,要從來往巫峽渡的外來江湖人中,搜尋一些物品,才不得已而為之的,」她纖手微挑,指著自己的同伴和那夥計道:「這是我的六妹玉嬌龍,跟我一起在宮裡接的任務,所以一同過來的,至於這位,卻是淮南鷹爪門的萬里鵬萬少俠,六妹的朋友,萬少俠不過是在酒肉裡面,下了些我們為了這個任務特別發佈的十香軟筋散,中者並無什麼損害,只是暫時不能行動,只要沒有搜出我們想要的東西,咱們就會立刻給解藥放人的,其實就算不可解藥,只要過個盞茶時分,也會自動復原。」
「哦?」燕赤俠心中一凜,他心中有鬼,立刻脫口而出道:「不知玉大小姐找的是什麼物件,居然這麼對待我們這些外來人,卻不知怎麼個搜法?需要的話我們配合一下就可以嘛,咳咳,那十香軟筋散聽起來有些下作,還是不用為好。」
「呃,那物件麼,叫做玉髓龍角芝,至於怎麼搜麼,卻需要這位前輩說了算才行。」玉玲瓏淡淡笑著,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黑衣女子。
燕赤俠頓時臉色大變,苦笑著向岳衡看去,他奶奶的,大夥兒躲來躲去,吃了這麼多的苦,眼看就差一步便要海闊天空,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巫山神女宮居然也進來插上了一腿,這回可真是悲催了!
岳衡的臉色也變了,他實在是迷惑了。巫山神女宮明明是名門正派,怎麼會跟**寨這等**山賊混在一起,就算是**娘子出身於神女宮,兩者之間有些牽扯,可也不至於這麼明目張膽偏幫吧,竟然還能因此發佈隨機任務?
對面幾人的神色變化,可瞞不過心細如髮的玉玲瓏,於是,她的臉色也變了,她現在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宮裡面追查的玉髓龍角芝,就在這些人的口袋裡,「難道,真的要為了六百分的師門貢獻,就得罪這些人,可是臨敵退卻,若是被人捅了回去,只怕懲罰更大,唉,這回麻煩了!」
無論是做任務的,還是被任務的,都心思沉重,鬱悶不已,一時間,酒家中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