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蹲在地上,看著周圍的一切,過度的興奮,讓她感到一陣陣暈眩,她只覺得心裡堵得難受,但又不敢久留,於是邊走邊哭了,彷彿只有哭出來,才覺得自己心裡能好受一點。
幸好,今晚是個滿月之夜,萬里無雲,並且正好是夏天,月光灑在幽靜的山野上,並且不時有陣陣涼風吹過,這種月夜很適於走夜路。但她有點非不清東南西北,不過此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翠花便順著山往下走去。在下山的過程中,她在半山腰發現有一個臨時搭起的棚子,那是打獵和採藥的人乘涼和避雨用的。
藉著明亮的月光,翠花看到棚子裡有塊破布,就是趕緊過去,拿起來圍在自己腰間。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只要有一口氣在,一定要回到自己家中。
往山下走了很久後,她忽然覺得,周圍的地勢竟然變得越來越熟悉,當看到兩塊巨石縫裡、那棵參天古樹時,翠花覺得眼前一亮——這不正是村子後面那個山坡嗎?
這讓她又驚、又喜、又憂,驚得是那個使自己陰陽兩隔的山洞,竟然離村子這麼近,竟然就在村子後面的山上;喜的是,自己很快就可以到家了;憂的是,自己現在變成這副鬼樣,怎麼見人,會把家人都嚇住的。翠花就懷著這種無比複雜的心情,往家裡走去。
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我已經給你們講了,你們也都知道了,真是人間慘劇啊,那個挾持婦女的神秘老頭,真該千刀萬剮,可遺憾的是,人們連他的影子都沒見過,更別提抓到他了。」
經老和尚這麼一說,我們才知道,今天見得三個怪胎,竟然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曲折經歷,雖然過去幾十年了,但我們還是為翠花一家悲慘的遭遇感到難過,但發生這種人生悲劇的,又豈止翠花一家?每個被劫持的婦女,恐怕會比這更慘。
而罪魁禍首又是那個高瞎子,他媽的,不弄死他,還不知他要禍害多少人呢!慘死的趙家老族長,表舅的同事,還有風水大師的媳婦,哪個不是這個狗日的高瞎子做的孽?
等老和尚講完這些時,天已經濛濛亮了,寺廟裡幾個年輕的和尚已經起來了,當進來老和尚房間打掃時,看到屋裡坐著幾個陌生人,不由得吃了一驚。
老和尚趕緊吩咐給我們幾個準備點早餐,折騰了一夜,確實有點餓,在準備早餐的空擋裡,我們繼續和老和尚聊。
表舅好像有什麼話要問,但欲言又止,低頭沉吟了一下,才下決心似的問老和尚:「大師,聽您說,您和李先生是親叔侄,我有個問題不知道當不當問?」
老和尚則微微一笑,寬厚的說:「不妨事,你有事就問吧,我猜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什麼要出家當和尚吧?」
表舅也報以微笑,連忙點了點頭接著說:「對,難逃大師法眼啊,不過,我還想問的是——您為何今晚也去了亂墳崗呢?」
其實,這些問題,也正是我們想要問的,看老和尚這麼隨和,應該不會對我們隱瞞什麼的。
老和尚輕輕歎了口氣,旁邊李慧中趕忙說:「三叔,關於咱們李家去亂墳崗取寶的事情,我都給他們幾位說了,這位王老師,是咱們省文化局的顧問,正給咱們的先祖李公小瀲寫傳記呢,並且告訴我了很多關於小瀲公的事情,我也對他非常感激,就沒對他隱瞞什麼」。
老和尚聽完李慧中的介紹,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表舅,連忙合掌施禮到:「想不到您是文化局的專家,並且還為先祖樹碑立傳,再下不勝感激,唉,也正好回答您剛才那個問題,我這個和尚,也不是當得心甘情願,是迫不得已而已,直到現在,我覺得只能算是半個僧人,還有一半塵心不死啊。」
不知為什麼,旁邊的李慧中,一聽見自己三叔說這話,也是一臉的憂傷之色,好像回憶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似的。
老和尚稍稍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接著講了起來:
「剛才我也說了,翠花嬸子這事,對我們一家打擊也挺大的,不過我們想,這事雖然可怕,可總算過去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但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可怕了,更恐怖。
翠花嬸子一家,家破人亡後,那所院子就被廢棄了,牆頭上,院子裡,房頂上都長滿了荒草,每當從他們家門口路過時,我都感覺心裡很難受,想想過去的日子,我們兩家人親如一家,雖然過得窮,但總算也是其樂融融,真沒想大禍從天而降,充滿歡聲笑語的小院,一下子就荒草叢生,變得淒涼無比,人生真是無常啊。
出了這事後,周圍的鄰居,都覺得這裡風水不好,並且很多風言風語說,那個劫持婦女的怪老頭,就在後山的山洞裡,於是都紛紛搬走了。隨著那一帶人越來越少,那裡也越來越荒涼,到了晚上就更加顯得的恐怖,我們哥三也都非常害怕,勸我父親搬走,其實我父親何嘗不想搬走呢,但我們家那時實在是太窮了,除了自己住的那所宅子,確實再也沒有其他容身之處了。
當時我們哥三也都不小了,漸漸知道了我們李家的一個秘密——那就是李家人可以去那個亂墳崗,去取那些不知誰放在那裡的寶物,當然,這種取寶是非常冒險的,我們也知道,我們李家很多的瘋子,還有那三個慘死在亂墳崗的人,都是因為取寶而招致災禍的。
我們家因為太窮了,再加上我們哥仨年輕氣盛,就想攛掇父親也冒下險,去那個亂墳崗撿寶物,沒想到父親聽完後,勃然大怒,我們長那麼大,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那麼大的火,他說,我們寧願窮死,也不冒險弄那種不乾淨的錢。
我們哥三當時沒敢再說什麼,但心裡還是蠢蠢欲動,當時只是覺得有了錢,我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就不用再受那麼多苦;有了錢,我們就可以吃頓肉,甚至從這嚇人的鬼地方搬走了。那些年月,我們一年到頭,都吃不上頓肉,每次到城裡街上逛時,看見人家賣白麵包子的,腿就邁不動了,嘴裡口水直流。
既然父親不同意,我們哥仨就決定自己幹,現在想想,那時真有點鬼迷心竅了。但也正是我們不聽父親的話,才惹來了塌天大禍,這也是我一輩子,最悔恨、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事。
我還記得那是個月末之夜,一片漆黑,當時上個月剛出完事,那也是我們李家的一個人,也是因為貪財,去那個亂墳崗拿財物,因為怕被別人搶先拿走,所以去的就早了點,於是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然後就被嚇瘋了。
我們哥仨當時想,既然是剛出完事,那這個月肯定沒人去了,這正是取寶的最佳時機。當時我們有一點很矛盾——到底是三個人一起去,還是一個人獨自去呢?三個人一起去,會不會下場像那三個人一樣,內臟全部被掏吃?因為我們也知道,取寶最大的禁忌之一,就是幾個人一起去;但一個人去的話,我們哥仨誰有這個膽量呢?
最後,我二哥說他去,因為我們哥仨裡,他最聰明,膽子也最大,我大哥比較老實厚道,但卻有點膽小。我因為年齡還小,所以他們絕不會讓我去的,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敢去。
這樣決定完後,大哥還是有點猶豫,說要不算了,這麼黑的天,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我二哥挺有主意的,他說沒事,他又不早去,並且還是一個人去的,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們日子過這麼苦,說什麼這次也要試試。
最後,我二哥還是一個人去了。那時,沒有什麼鐘錶,只是聽著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來判斷到了什麼時刻。當時又不敢讓父親發覺,於是還得躺在床上假裝睡覺,等聽著遠處傳來了更梆聲,知道是午夜時分了,二哥才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悄聲對我們說:『大哥,三弟,我去了』。
我和大哥又低聲囑咐他幾句要小心之類,二哥點點頭,就出發了。那時,父親屋裡的燈早已熄滅了,他幹了一天的活,已經睡得鼾聲如雷了。
二哥走後,我們哥倆才猛然覺得後悔起來,越想這事越不對,那時我二哥才十六歲,雖然很機靈、很聰明,但畢竟還是個孩子,肯定有很多的事情他想不到,很多意外情況,他也未必能很好的應對,我和大哥越想越害怕。
我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又當爹又當媽,好不容易把我們拉扯大,所謂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們哥三平時也都非常懂事、聽話,並且我們哥三的感情,比一般人家的兄弟之間,更知道互相關心照顧,這也是讓我父親感到特別欣慰的地方。
二哥走後,我和大哥在屋裡,就像油鍋上的螞蟻一樣,一會在地上來回轉悠,一會站在窗戶前向外張望,但讓我們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過了好久,我們約摸著按正常情況,二哥應該回來了,可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我和大哥在屋裡急得直哭,就這樣,一直等到天亮,還是沒有二哥任何的蹤跡。
我們一看瞞不住了,就瑟瑟發抖的來到父親屋裡,結結巴巴告訴了父親實情,父親一聽這事,忽然氣的像瘋了一樣,抄起門後的一根棍子,朝我大哥劈頭蓋臉一陣猛抽,直到把我大哥打暈過去,頭破血流的倒在地上,我哭喊著抱著父親的腿說:『爹,你不要再打了,再打就把大哥打死了』,父親這才住手,我發現他也已經是滿臉淚水,他一腳把我踹開,發瘋般的跑了出去,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去亂墳崗找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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