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暖風沿著大江吹拂著兩岸的土地,這是一個平凡的日子,鄉野土地上的農夫或許會起早勞作,但是那些小縣城和鎮子裡則顯得凋敝一些。
幾艘數百噸的沙船似乎是剛剛在前頭寫下了貨,慢慢地靠到了當塗縣城的港口邊上。
城外開酒館的劉老頭兒把隔水的酒鍋熄了火,然後把那些酒壺燜在那裡待用,然後端著一張小杌子坐在店門口,拿出煙鍋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抽了起來,看看天色應該也快過午了。
酒當然是要熱喝的好,長時間溫在那裡的話容易跑掉酒氣,但是來這裡的都是些趕急路的小生意人都比較趕時間,也不講究那麼多,所以每天劉老頭兒還是選擇了預先熱好。
「呦~這不是范爺麼,今兒個又進城辦貨吶。」這不,他掐的時間還是挺準的,沒一會兒,幾個日常相熟的船老大和僱員就從碼頭那邊過來了,雖然也都算是有點體面的船東,不過都作一身短打裝扮。
「哪兒能呢,這年頭,自己做買賣還不如直接承包德國人的運輸合同呢。唉,苛絹雜稅,自己販點貨還不夠賠的。」那個被稱作范爺的船東回應著劉老頭二的招呼,踅進店裡坐下歇腳,「老樣子,一份砂鍋肘子,兩壺紹興黃酒,兄弟們每人一份鹵煮豆腐,苞谷面饅頭只管上。」
「好勒,范爺,這就來。」於是劉老頭兒和小二下去準備不提。
一會兒酒菜饅頭就上來了,那幫跑船的漢子自然是唱一聲喏就開始胡吃海塞。劉老頭兒見其他客人還不多,也就湊在范爺這一桌兒上嘮嗑起來。
「范爺,要我說這市面上據說廢除苛捐雜稅也不是說了一天兩天了,我這兒天天在看過往的客商說最近張部長和孔部長吵得厲害,張部長向校長諫言說,趁著德國人出了大筆的銀子支持,中央有錢,正好一鼓作氣把那林林總總的苛捐雜稅都給廢了,這樣才能有利於實業興國。」
「哼,當官的誰不是說的比做的好聽,洋人的錢可有好拿的?從前清到現在,英夷法夷的銀子哪有不要國家關稅作保的?東洋小鬼子的錢就更甭說了,那都是要從咱中國人的身上剮下一塊肉來的買賣。」范爺心中不忿,猛灌了一口熱黃酒,「不過好歹德國人也算是做實事兒,我看就南邊馬安山那裡的鐵礦、鋼廠,合淝、兩淮的煤礦、電廠,那德國人是真心要辦大事的,雖說這些廠子建好了還算是外國人的,但是好歹也給百姓弄點營生做。至於賺大錢的是官老爺還是洋人,與我們又有什麼相干,橫豎都是混口飯吃。」
這些人大多貧苦,就算有做生意的,也都是起早貪黑苦幾個小錢,故而言語多有怨憤。
「這誰說的馬安山的鋼廠鐵礦是洋人來著的?昨兒個看報上寫得明明白白,今年起私有礦產一律收歸國有,之前包給私人的礦兩年內限期贖買收回。洋人也得遵守國法!馬安山新開出來的大鐵礦,洋人也是那銀子明算清楚問咱們買的。」鄰桌的一個讀書人模樣的中年人聽聞他們的言語後拍案而起。
「余秀才,我們自說我們的,干你甚事。官老爺也好,洋大人也好,總之他們自個兒分贓就是了。」
「唉唉唉,諸位稍安勿躁。秀才老爺說的固然有些差了,但是理兒卻是這個理兒。」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拿出一份佈告指點給大夥兒看,「前幾天我去省城的時候看到的,現在全國的礦產都被收歸實業部管轄,洋人的大公司,聽說叫什麼莫比亞斯礦業的,也是和張部長簽了協議的,幫助我們新建馬安山鋼廠,換取馬安山鐵礦十五年的開採權,十五年後,鋼廠收歸國有。合淝那邊的電廠也是如此,實業部用淮南淮北的大煤礦,換來洋人幫我們建了大大小小幾十處火電站。聽說最小的都有尚海閘北電廠那麼大。」
「乖乖了不得,我可是去過尚海的,聽說閘北的大電廠有8萬千瓦的電機,一年能發五億度電呢。」一幫沒見過世面的窮人在那裡大呼小叫好不驚詫。
「你們都說些什麼,咱可是都聽不懂,要我說,洋人要是真那麼好,咱就走著瞧,看十五年後張部長能不能把這些廠子都收回來。」
…………
「校長,要把礦產全部收歸國有,首先就要廢除苛捐雜稅,增加中央對地方軍隊的撥款。要從上到下一刀切,把國內目前巧立名目的六七千種稅費捐納統統一網打盡。這可不光是為民發展實業,為國控制財源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想要掐住擁兵自重的人的脖子,非這一招不可,只有中央出面,佔據了廢除捐稅的大義名分,到時候地方上想要巧立名目啃勒百姓,自然就要掂量掂量魚肉地方,罔顧國法的名聲了。」重獲重用的張j江渾身充滿了幹勁,何況還是主管他最熱心的實業。
「德國人的錢都到位了麼?」
「那個維勒安很爽快,一次性就發給了兩億銀元,我們現在還清了全部內外債還夠支持全國半年軍費。只要校長下得去面子再拆借一點,西南和山陝的軍閥肯定比我們更早撐不住。」
蔣校長被這幅美好的前景說得怦然心動,龍雲、盧漢、劉湘、閻老西這些人,莫不是活在礦山堆上,靠的就是私自開礦和苛捐雜稅維持地方武裝對自己的忠誠。如果中央銀子足夠的話,主動給地方軍隊撥款補齊軍餉,那麼他們自然也就失去了截留地方財權的名分,如此不出一兩年,地方武裝就要大半改姓蔣了。
「可是,此法要見效的話,只怕至少也得一兩年,就算只管西南和山陝,每個月如果足額補餉的話,那也是每月600萬元,一年就是七千多萬,這段時間如果沒個進項,只怕……功敗垂成啊。」關鍵還是錢不夠,心裡沒底啊!
「維勒安先生前兒個對我發過話了,只要把雲貴川的探礦採礦權包給他15年,並且讓拿餉的川軍出人修建川滇鐵路和公路,他還可以每年給我們五千萬銀元的借款,為期4年。」
「川滇鐵路?他倒是敢想啊,那裡可是十萬大山。」
「聽他的意思,只要川南之地的西昌、攀枝花,貴州的六盤水,雲南的昆明、楚雄數處可以連接貫通,其他地方都無所謂,實在不行,連西昌這邊都省了,這樣無非也就是一千公里的路程罷了。設備和鋼材德國人都願意他們出。」張j江看了一下蔣校長的反應,續道,「以我之見,德國人怕是在攀枝花、曲靖、六盤水等地發現了什麼值錢的礦藏,不然不會下那麼大本錢。」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修這條鐵路,自然是要從成都造起,不然的話從成都到西昌既無公路也無水運,光是設備都運不進去。反正川軍有的是勞力,儘管讓德國人發運設備材料便是。」蔣公踱步數遭,終於拍板。
…………
「我們在遠東可以控制的經費,短時間內需要協助校長整合地方勢力,當務之急就是加緊開發川南和安徽兩處資源型工業區塊,川南以攀枝花和六盤水為中心,可以勘探出大型鐵礦和豐富的鎳、鉻、釩、鈦、鉬、銻,配合六盤水的煤礦可以在當地建立大型煉鋼廠,預計兩年就可以全部投產,然後就可以將當地鋼、煤主要用於川地工業建設。其餘鎳鉻釩鈦鉬銻等帝國稀缺的金屬,將來可以直接以成品運回帝國,初期的話可以加緊開採囤積,並且選礦後將初步精煉的礦石運回國內。
在安徽地區,可以利用馬鞍山和兩淮煤礦為基礎,興建出口型的鋼煤聯合體,利用長江水運之優勢,在兩年內興建年產鋼鐵600萬噸的鋼煤企業,然後將此地鋼材直接裝船出口,也可以滿足中德貿易逆差。
對於這個總規劃,大家有什麼建議麼。」阿爾托莉雅看著莫比亞斯集團在遠東的那些高級僱員,還有禮和洋行的人,提出了自己修改後的規劃,這個項目的大方針還是維勒安留下的,她只是進行一下可行性分析,所以很多細節連自己都覺得風險太大。
「可是,川南稀有金屬的運輸問題如何解決?目前那裡既無路況較好的公路,也無鐵路,如果要等川滇鐵路完工的話,起碼還要兩到三年的時間。只怕帝國的工業需求等不了那麼久。」說話的是禮和洋行的大班理查德.克勞斯,對德國國內各家工業巨頭都有很密切的聯繫,自然是知道以帝國目前的重工業、軍工業擴張速度,只怕以後各種稀有金屬的年需求總量會突破二十萬噸。
阿爾托莉雅環視了一番在座的人,見都是守口如瓶的可靠之人,也就不再猶豫,回答道,「目前的打算是依靠空運,從川南到緬北的撣邦只有800公里的路程,然後從那裡就可以直接走水運到仰光換裝海輪從印度洋經蘇伊士運河回國。目前莫比亞斯集團的飛艇隊在其他地區和都沒有什麼任務,委內瑞拉方面的電力網絡建設基本上已經結束。800公里的路程每天可以往返一趟,而且單艇運能超過100噸,如果投入力度大的話每天完成上萬噸的運輸量不成問題。」
「使用飛艇?氣象條件許可麼?」在對流較強的山區使用飛艇畢竟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為了省幾個油錢就這麼冒險似乎不太划算。
「我們可以往東稍微繞道一下經過貴州境內,那樣的話就可以避開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區,對流不會非常強烈。」後世的駝峰航線是滇緬公路全線垮掉後才開闢的。走的是阿薩姆邦往東的路線,那自然是全部在喜馬拉雅山餘脈上,平均海拔5000米,氣流對流強烈,現在緬甸的路還可以走,自然飛行危險性比歷史上要小得多,何況飛艇暫時失速的危險性沒有飛機那麼大,一夥人推敲了一番後還是同意了這個方案。
「那麼,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麼異議的話,就準備執行吧。我們爭取在兩年內把遠東建成為帝國提供稀有金屬和鋼材的堅強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