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29年這個年度即將過去的時候,施拉德博士的實驗室終於又傳來了一個好消息——繼上一年年底的時候成功制取了鏈黴素之後,今年年底他們終於成功發明了青黴素這種抗生素,他們根據伊莉雅編製的系統試驗計劃,在Σ對照組的亞洲甜瓜菌群分離物中分離出了毒性適中、相對高產的青黴菌株。
得到這個消息後,維勒安立刻讓實驗室提取幾支針劑備用,並且將生產技術依約提供給了法本化學,卡爾博施得到這個好消息後也是非常振奮,立刻指示分出一部分鏈黴素的生產容器和設備,改造一條青黴素的試產線。因為卡爾對於維勒安的新項目的信任已經到了盲目的程度:只要維勒安有項目,那就一定可以大賺。
在過去的九個月裡,法本化學生產出了超過600萬支的鏈黴素針劑,當初最開始的定價是五十美元一支,但是因為歷年積壓下來的得了肺結核的有錢人太多了,產能完全供不應求,於是卡爾想了一個辦法,在鏈黴素通過各國藥監機構的安全療效認證後,不再把針劑直接銷售給各大醫院。而是專門成立了幾家醫藥經銷企業,把所有針劑都倒騰給那幾家經銷商,任何想要貨源的個人和醫院都只能到那些特定經銷商那裡拿藥,經過了這麼一轉手,那些法本的傀儡經銷商毫不要臉地直接把針劑的價格提高了一倍不止,最高的一家甚至把他賣到英國去的第一批針劑賣到了三百美元一支——雖然那一批針劑只有幾千支,但是耐不住大英帝國的豪門貴族多,得富貴病的人也多,即使如此那些藥劑還是全部賣了出去。而法本則把售價的提高歸罪於那些「黑心經銷商」。既做了表字又立了牌坊。
年底的時候,經過結算,600萬支針劑的營收收入達到了3億美元,純利潤也接近2.5億美元——當初法本化學用於從莫比亞斯集團手中買斷鏈黴素技術工藝所花的錢也不過是2億美元——也就是說,僅僅第一年的鏈黴素純利潤,就把當初的技術投資和產線建花費統統賺回來了還有得多。後面幾年雖然藥品價格和利潤率會下降,但是那都已經是淨賺了。
這一次正是基於對我的信任,法本化學的人在拿到技術方案後只用了不到半個月就調試完成了新的產線並試產出了第一批產品——只有大約兩千支針劑的產量,在1930年元旦正式投放了市場。
一開始準備使用的市場推廣策略還是和上一次的一樣,希望找一個罹患感染性疾病的重症病人來示範性治療一下打出廣告效應,誰知完全是多此一舉,因為之前鏈黴素的口碑實在太好,法本化學在抗生素領域的名聲已經足以使的人只是開了一個醫學研討的發佈會,公佈了新藥青黴素的療效和主治疾病後,兩千支針劑馬上遭到了瘋搶。
新年伊始,別的德國企業或多或少海外業務都受到了很大影響,但是卡爾憑藉著法本化學在藥物領域的成功,暫時還是頂得住的,收到首批青黴素上市大獲成功的利好消息後,就第一時間邀請維勒安一起慶功,
「維勒安,為我們的成功乾杯。你總是可以給我帶來驚喜,我想我們法本今年一定可以依靠你的兩種新藥頂住從美國蔓延開來的經濟蕭條的。」滿面紅光的卡爾博施顯得有些振奮,似乎是前期被惡劣的經濟形勢壓抑得太狠了,「該死的蕭條,我們去年年底的時候,在染料業務上的頹勢已經很明顯了,雖然德國國內目前紡織行業還沒有受到影響,但是我們的化學染料營收收入去年還是衰退了7%,如果今年一整年都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容樂觀了。」
「是啊,別太盲目樂觀,青黴素的價值是高,適用症狀範圍也廣。但是一來它不是治療絕症的——很多普通感染病人,即使不適用青黴素,也是有可能通過自身免疫扛過去的,這和肺結核那些非死不可的絕症不一樣。二來需要使用青黴素治療的感染一般來勢兇猛,如果你治不好,一般也拖不了多久就會死亡,所以青黴素沒法從歷年積壓的有錢人患者身上搾出多少錢來。我的看法是,你們今年再確保保持一年的技術秘密,到了明年的時候,世界上歷年積壓的得肺結核的有錢人就治得差不多了,你們還是把青黴素和鏈黴素一起申請專利了吧,免得夜長夢多。以我的看法,如果別人也和我們一樣投入研發資金、找對方向,兩年多的時間也夠他們自主研發成功了,再不申請專利就晚了。到時候我總能給你們搞出點別的東西賣的。一旦我們申請專利後,也就意味著我們向社會公佈了抗生素藥物的技術原理,我想最晚到1935年,世界上的同類產品也就爛大街了。這頭口水,我們喝不了幾年的。」在慶功酒會上,維勒安一邊和卡爾攀談,一邊應付法本化學其他公司高管的慶賀與祝酒。
「好吧,我們都聽你的。那你覺得兩種藥物的產線規模維持在多大比較好呢。」
「我覺得,兩種藥物的總產能保持在年產量1500萬支針劑就差不多了。讓市場保持適度的飢渴很有必要。」
維勒安和卡爾聊著一會兒,對下一階段抗生素生意的拓展達成了一些初步的共識,赫斯特拿著一份最新的電訊進了卡爾的辦公室,「卡爾,有壞消息。真是拓麻的該死,美國人今天宣佈強制收回對德資銀行的貸款。現在德意志銀行已經發生擠兌了,我們戶頭裡的流動資金都受到了影響,而且我們準備用於擴大青黴素產能所申請的貸款審批已經被卡住了。」
「什麼?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德意志銀行和美國人的協議上是怎麼說的?」
「具體前因後果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都不是搞金融的,一直要融資都是找德意志銀行的人辦事兒,具體德意志銀行和別的外資銀行之間的款項拆借是怎麼樣的我們從來就沒有瞭解過,不過我收到這個消息後就第一時間讓法務部和財務部的人去調查詳細信息了,前因後果應該很快就有一個明確的消息了。」
驟聞噩耗,大家都沒心情繼續慶功了,誰都知道法本化學雖然去年還清了當初蕭條之前借的德意志銀行的2億美元貸款,但是自身業務拓展還是不能避免向銀行融資的,現在金融政策突然大規模緊縮,明年的業務拓展就多半要泡湯了。
當然,法本化學的情況在德國國內的企業中算是比較好的了。其他大量本來就融資很困難的企業,在業務萎縮和融資縮緊的雙重壓迫下,只怕會直接陷入崩潰。
眾人沒有等多久,法本化學的法務主管赫伯特.萊森就給大家帶來了最新的消息。總算是讓大家對這次風波的前因後果有了一個全面的瞭解。
其實理論上來說,這一次的事件從表面上看,美國人也不是非常的不佔理,因為他們提前強制收回貸款只是基於道威斯計劃的一種執行手段。
德國自從上一次戰爭戰敗後,承擔了巨額的損失和賠款,英美法各國一開始為了最快的獲得賠款,陷入了分贓不勻的互相攻訐之中——因為大家都認為德國人是不可能賠得起這麼一大筆錢的,所以那些債主自然是先下手的人吃肉,後下手的人喝湯,手最慢的人麼,那就連骨頭都沒得啃了。法國人是動手最快的,因為他們和德國有陸上直接接壤,每次德國人還不上錢了就出兵到薩爾區魯爾區這些德國工業區劫掠一番抵充欠款。這種混亂導致直到1923年為止,德國經濟都處在極度的無序與混亂之中。
美國人是世界的債主,但是美國人在處理德國問題上卻不具備地理優勢——因為他在大西洋對岸,無論是像法國人一樣直接佔領德國的工業區還是像英國人一樣攔截扣押德國人的貨船,他們都做不到。所以任何直接採用暴力手段解決資金問題的方法對美國都是最不利的。
因此,1924年的時候,一方面因為英國人和美國人對法國人撇開前盟友吃獨食非常不滿,另一方面,因為協約國中的各大戰勝國一方面從德國可以獲取賠款,另一方面又要承擔戰爭時期對美國欠下的戰爭債務的清償,因此在德國一方賠款不力的時候,英法以同時放棄對德債權和對美債務為請求,向美國提出了替代計劃:這相當於是企圖將對德的不良債權、死賬呆賬轉質給美國,讓自己從中抽身。
為了賺錢才加入世界大戰的美國資本家們自然不同意這樣的事情發生,由此,才有了後續的道威斯計劃,這個計劃是一個詣在通過給德國一定的經濟發展緩衝時間和緩衝資金來換取德國經濟恢復自我造血功能,以便從長遠來看可以使德國徹底恢復還清協約國各國全部賠款的能力。
根據英國提議,協約國賠款委員會於1923年11月增設兩個專門委員會,一個研究平衡德國預算和穩定德國金融之方法,一個調查德國資本外流情況並設計引回的方法。兩個專門委員會以美國銀行家c.g.道威斯為主席。1924年4月9日,這幾個委員會討論出了道威斯計劃的細節措施:由協約國監督改組德意志銀行,實行貨幣改革,並由協約國貸款2億美元以穩定其幣制,在賠款總數尚未最後確定的情況下,規定德國賠款年度限額,即由第一年(1924∼1925年)支付10億金馬克(約2億美元)開始,逐年增加,到第五年增至年付25億金馬克;德國支付賠款的財源來自關稅、煙酒糖專賣稅、鐵路收入及工商企業稅;
當然,2億美元本身遠遠不足以重振德國經濟,比這2億美元更重要的是,美英以要求德國金融業全面接受國際監管為代價,允許德國發行110億金馬克鐵路公債和50億金馬克工業公債,這一大筆錢總共相當於30多億美元,接近前面的2億政府間貸款的20倍。
德國國內自然是沒有人有錢來認購這筆債券的,因此認購資金主要來自美國的銀行家。到1929年為止,德國賬面上欠外國銀行家的貸款達到330億馬克(按29年的匯率,一共是80億美元,這裡面不僅有本金,也包括利息。)而利用這筆錢重建工業帶來的收入,在5年間償還的戰爭賠款和貸款、債券利息則是175億馬克,也就是說,到29年為止,德國實際上從國際社會得到了150億馬克的流入資金,並背負了超過1400億馬克的遠期債務。(包括貸款債務和戰爭賠款全部計算在內)
在原本的歷史中,29年美國發生經濟危機後,於1930年就中斷了對道威斯計劃的「改進版「楊格計劃的繼續支持,提前撤回了那些遠期貸款,並且開始拋售原先承諾認購的債券。(作者按:本書設定中,由於1929年6月之前,美國已經爆發了危機,所以歷史上「道威斯計劃」的後續改進版「楊格計劃」並沒有出現,各位歷史達人們勿噴,不然的話作者再把楊格計劃解說一遍又要騙走上千字數,而且又臭又長,我不喜歡那樣。)
德國在嘗試性地承兌支付了60億馬克的債券後,終於因為無力償還拒絕繼續支付戰爭賠款和貸款債務。
二戰後,因為美國打贏了,所以這段歷史被描述為「德國人從這個計劃中,不僅沒有給錢還白白撈到了超過90億馬克的外匯」,這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絕對是戰爭者的一面之言。
就好比你一個房奴,辛辛苦苦攢了首付去銀行貸款按揭,銀行在放款前「大發慈悲」地告訴你:「要買就買大一點的房子,將來升值快!錢?沒問題!咱銀行有的是錢,你想借多少就借多少,三十年還清就行!」
等你借了錢供了幾年樓,銀行說他經營不善要清算了,所有沒到期的貸款提前償還,沒到期的就把抵押物收了,你家的樓直接歸銀行了,這時候房奴要是奮起抗爭,只怕是沒有人會對他的做法感到義憤了吧。
而德國此時的形勢就是如此,不是不想還錢,但是所有的資金確實是已經投入到生產建設中去了,並沒有閒錢以現金的形態存在,那什麼去還?把整個國家的工業強制執行給美國人麼?如果不是當初對可期待的期權利益的信賴,誰又敢把資金投入到那些長回收週期的產業中去呢?你美國人自己炒股炒多了,沒錢了,說沒錢就沒錢,不幹了;這邊的實業家還在把一分錢掰成兩份用於投資實業,當然不甘心被那些虛擬經濟炒家連累了。後世那些單方面強調德國人賴賬,忽視美國人提前收貸的觀點,無疑是倒果為因的強辯。不然的話,如果德國經濟繼續回復,也不會給後來的小鬍子上台創造群眾基礎。
當然,那些雙方互相賴賬的事情都是後話,我們的維勒安殿下也不可能預知到這些事情。因為在他原來的世界裡的歷史上,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所以現在他們還是得對那批美國人即將拋售的150億馬克債券和貸款,繼續苦苦思索對策。
「根據我們的估計,這一次美國人直接有能力劃走的資金超過20億馬克,那些都是他們使用實物財產直接質押的,德意志銀行不可能不給,另外昨天美國人剛剛公佈決定後,德意志銀行第一天就有超過6億馬克的資金流出,今天單日的數據有可能會達到8億馬克,第一周的高峰期過去後可能會減緩一點,但是短期內如果不採取措施的話,德國經濟至少會面臨一個新增的50億馬克以上的資金缺口。」
「德國政府方面目前對此有什麼明確表態麼。」
「施特雷澤曼總理上個月剛剛去世了,興登堡總統本來是任命的財經專家赫爾曼.穆勒臨時接任總理的,目前官方還沒有對美國人的訴求做出任何正面回應。」
「施特雷澤曼那個軟骨頭死了麼?他還真是走運啊——和柯立芝總統一樣走運。赫爾曼這種掉書包唱高調的政客只怕下場和胡佛差不多吧。看來指望官方協調是不可能了。」
不過事實上,任何協調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換上一個強硬一點的德國總理,也沒辦法讓美國人延緩成命——因為美國總統此時也失去了對金融界的控制,或者乾脆點說,美國總統從來就沒有控制過美國金融界,在美國只有銀行家控制總統的慣例,反制則絕不可能,何況是在這種銀行家們岌岌可危的時候呢。
換上一個強硬的總理,也只能靠拒不還債,停止承兌這種硬性手段來解決問題了,不過那樣會對德國銀行業的國際信用造成很大傷害,但總比經濟崩潰要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卡爾,我可以再為法本籌措五千萬馬克的資金用於拓展業務和維持研發,你們也適當收緊一下業務範圍吧。」
「也只能如此了,不過我想我們幾年之內都弄不到錢來償還你了,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使用股權增資的方式來消化你的注資。初步測算一下,你的錢到帳後,你未來在集團公司裡的占股比例可以從原來的2%上升到5%。」
「這些小事你說了算,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法本化學的總部設在法蘭克福,所以它與德意志銀行的總行是處在同一城市的。從法本總部出來後,維勒安懷著一絲好奇,決定去德意志銀行的總行看一下擠兌的形勢發展得怎麼樣了。
他坐著卡爾的梅賽德斯老爺車,看著美茵河畔的景色在自己身邊向後掠去,越接近德意志銀行總行,周圍盲目焦躁的人群就越來越密集,有希望破滅後茫然頹廢的,也有垂死掙扎的。在離銀行還有兩個街口的時候,車子就無法繼續行駛了,大家只好下車步行穿過擁擠的人群。
那些貸不到款的中小企業主還算是好的,最悲慘的就是那些連自己的存款都被銀行劃撥還給了美國人的市民,他們根本就沒有向銀行借款,但是現在德意志銀行至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提的出錢來了。
情況比維勒安估計的還要糟糕,這裡也出現了和美國一樣挪用儲戶存款的行為,唯一的不同是德意志銀行是用來償還其他到期債務,而美資銀行當初直接把儲戶資金投入了股市救市。維勒安讓伊莉雅擠進銀行二層的vip客戶接待室去咨詢一下,畢竟莫比亞斯公司在德意志銀行的業務關係還是很深厚的,出來之後,伊莉雅匯報說。幾個月前代替法本化學一次性歸還的那三億美元已經全部被劃撥歸還給美資銀行了——這也是德意志銀行在美資銀行撤資後可以在短短兩天內承兌出十幾億馬克資金的主要原因,雖然這些錢本來就是幾年前美資銀行認購債券得到的,但是就這樣被劃走還是讓維勒安很是不快。早知道當初就當一回老賴不急著還錢了。
那可是三億美元啊,如果繼續握在手上當流動資金,這筆錢起碼可以投資兩個大工業區了。
「伊莉雅,你還是繼續接管一下現在在美洲的業務吧。我需要尤里和維塔利為我幹點別的事情了」
美資銀行從海外全面撤回投資資金,肯定會讓信貸危機蔓延到全球的。這樣的話,繼續持有英鎊也可能會不安全,這時候很有必要把大部分的現金變現為黃金。到了這個時候,維勒安也顧不得保持低調了,反正因為恐慌而出現兌換狂潮的情況肯定是大勢所趨。至於維勒安自己,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許原來他認為那件事情應該是細水長流的,但是現在看來,已經是刻不容緩了,因為德意志需要一個強硬的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