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時日沒有出殿,李卿陪同寡人出去走走。」腦子清明了不少,趙王丹也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臣遵令。」
帶著李御出殿之時,許久不見陽光的趙王丹下意識地用手遮擋了一下眼簾,轉頭看著積雪消融的景色,眼中露出一絲莫名的惆悵,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位寵信的夫人眼中那抹陰狠。
「李卿,太子傅已回邯鄲,不知啟兒最近如何?」想起了太子啟的近況,趙王丹問了問,醉酒的頭腦有些混亂。
「太子隨荀老先生遊歷一月,見識增長不少。」對於趙王丹的變化,李御不免皺了皺眉頭。
雖然李御幾乎沒有上朝,但是他對朝堂內外的情況瞭如指掌,沉迷於酒色,趙王丹的性子越發懶散,竟然在前幾次朝會之時想要將五日一朝改成十日一朝,結果被大臣們直接頂了回去。
周朝以來,天下士人大臣都信奉君王垂拱而治,方可讓天下太平,即便是君王自己也這麼以為。只可惜現實狠狠地給了那些君臣一巴掌,君王徹底放權的後果便是天下紛爭不斷,君王被徹底架空,成為了一個傀儡。周王室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這個看似美好卻虛幻的想法,因而各諸侯稱王之後,都下意識地握住了手中的權力,甚至可以做到一言而定國事,徹底拉開了君主封建的序幕。
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君王再怎麼集權,大臣們的權力是很大的。因為天下還是要靠士人們來統治,加上這個時代的君王們生逢亂世,都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不會想著什麼乾綱獨斷。當然,那些沒有清醒認識的君王幾乎沒有好下場,不是被亡於敵國,便是鬱鬱而終。
相國和大將軍的權位建立,讓大臣們有了和君王對抗的資本。前後兩者分別總攬政事和軍事大權,若是這兩位文武之首有謀逆之心,君王都不一定撐得住。大臣們自然希望君王放權,但是他們也總結了周王室的教訓,對於趙國的忠誠容不得他們允許趙王丹的放縱。
朝會乃是君王直接面對朝臣的機會。也是握緊朝政大權的關鍵。原本三日一朝改成五日一朝,趙國群臣也就忍了。畢竟有著德高望重的平原君為相,分為幾派的大臣們雖有摩擦,卻也能維持趙國的良好運轉。趙王丹五日一朝也是沒有關係的,只需讓群臣知道趙王丹健在,便能維持君王的威信。
但十日一朝,絕對是太久了,若是其中有什麼意外。趙國甚至可能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即便群臣都相信平原君趙勝和信平君廉頗沒有篡逆之心,但也難保王權旁落,那對趙國而言絕對不是好事。
面對群臣的反對,趙王丹也沒有辦法,他也知道貴族大臣們是為了他和趙國著想,自然不會無故發怒,只能無奈地放棄了那個憊懶的想法。但在他的堅持下,趙王丹還是將五日一朝改成了六日一朝,也算是向偷懶更近了一步。
「李卿。寡人想讓啟兒接觸朝中政事,你以為可否?」腦中驟然挑出一個想法,趙王丹隨意地問了出來,心中頗為意動。
「王上,此事還需細細斟酌。臣不敢妄言。然太子畢竟年紀尚小,還需王上握韁。」聽到趙王丹的問話,李御忍不丁驚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趙王丹是不是故意試探。還是真的想讓太子啟提早立足朝堂,只能用最委婉的話回道。
「無妨。有李卿和太子傅從旁輔助,另有平原君主持朝政,寡人放心。寡人最近精神不濟,早讓啟兒接觸政事也好。」看出李御的顧忌,趙王丹笑著補充一句。即便要放權,趙王丹也不可能將所有權力下放,只是讓趙啟和太子屬官們處理一些瑣事,他可是還記得沙丘之變的教訓。
「王上之言,臣不敢苟同。」心裡快速考慮著趙王丹此話的真假,李御老老實實地回了一句。在李御的印象裡,趙王丹是一個頗具才能、又想有所作為的君王,怎麼會在突然間有拱手讓權的想法,難道僅僅是因為沉迷於酒色,想不理政事。
「哈哈哈,此事再議。」見李御如此謹慎,趙王丹也沒有再說什麼。這也是他一直欣賞李御的地方,有能力又頗為謙遜,相對於那位軍事才能非凡卻疏於政事的上將軍李牧,進退有據的李御更能成為他們趙國未來的柱石。
隨意聊了幾句,趙王丹便感到有些疲累,回殿歇息去了。
「最近宮中可有異常?」告別趙王丹後,李御走向太子啟的明啟殿,途中遇到巡視宮中的貢廣,便問了一句。對於趙王丹有些反常的反應,李御也是有些頭疼,君王之心,常人果然難以猜度。
「並無異常,王上依舊呆在天麗殿很少出來,王后和公主這邊也沒有被打擾。只是昨日宮尉想讓屬下與張威換防,被屬下頂了回去。」有李御在後面支持,貢廣在宮衛軍中也強勢起來。他知道,只要忠實地履行將軍的吩咐,那麼一切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不錯,有些人,無需理會。」
李御也聽說了昨日的事情,手掌宮衛軍大權的宮尉樂乘想要調整一下貢廣和張威的佈防,直接被貢廣頂了回去,為此樂乘還大發了一頓脾氣。不過樂乘也沒有將事情捅到趙王丹面前,一者有損他在宮衛軍中的威信,也會讓趙王丹認為他難以統領下屬的無能,二者,貢廣身後站著的乃是李御,雖然投向了趙穆,樂乘卻不會無節制地得罪李御,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宮尉之人,才能不低。」在宮衛軍中任職半年,貢廣也瞭解樂乘的能力,不免在將軍面前提了一下。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即便是名將輩出的趙國,對於武將的需求也是很迫切的。
「才能不低又如何,執著於功利,再好的將才也會邁向深淵。」原先李御對於樂乘也是頗有好感的,畢竟在邯鄲保衛戰中,黑衣宮衛表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那時的宮尉龐煖幾乎是不管事的,負責訓練宮衛的便是時任黑衣都尉的樂乘,可見其確是一位難得的將才。
可惜的是,李御在考察樂乘的時候,這位年齡頗大的將領耐不住性子,迫切地投向了小白臉,以換取他的上位。這樣熱衷功利的人,即便再有才,所為也是有限,最重要的是李御對於宮尉之職的失去也不是沒有芥蒂的,那讓他幾乎失去了對王宮的掌控力。
講武堂的建立,讓李御有著充足的信心,趙國未來的將才一定會層出不窮。而他更加需要的是真正的帥才,也讓他遇到了一個,那便是門下的王繚。只可惜他印象中留名後世的帥才都是諸國權貴,根本就拉攏不過來,李御只能在那麼普通的士人中慢慢發掘。
「屬下多言。」見李御早就有了定計,貢廣也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不是他應該考慮的。
「無妨。」
再說了兩句,明啟殿便在眼前,李御徑直走了進去,貢廣也繼續巡視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