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都一炷香的時間,李御還是有點晃不過神來,他怎麼也想不到傳唱千載、為世人所共知的奇貨可居的主角完全弄錯了,根本就不是未來成為秦國相邦、編著《呂氏春秋》、名留青史的呂不韋,而是眼前這位趙國王族近支。
細想一下,李御又覺得理所當然,能在秦國圍攻邯鄲之際,那位異人公子還能保得性命,根本就不是一介商賈的呂不韋能夠辦到的。而在贏異人逃跑之後,又能藏庇趙姬母子的除了趙國王族,還真沒人有這樣的能量,或許深知其中內情的趙王根本沒有下嚴令查找。身為城尉的李御可是知道那密佈邯鄲城中的信息網,要找一個帶著嬰兒的婦人易如反掌,即使藏庇的是王族權貴。
「將軍。」俯身下拜之後,趙誠發現李御根本沒有什麼反應,只能硬著頭皮再叫了一聲。他也知道,秦趙兩國關係降到冰點的現今,自己的女兒嫁與那位現已在秦國有著一席之地的公子,並不被人所喜,甚至在邯鄲之圍解除後,朝中有不少人要趙王賜死趙氏母子。但不管是不是他自己所願,他都已經邁出了那一步,也只能堅持走下去,他現在只是希望能讓女兒母子二人過得好一點。
「哦,先生有何事,盡可直說。」被趙誠的呼叫聲驚醒,李御的態度明顯好了許多。不管如何,對方始終是那位千古一帝的外祖父,雖然他現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幹掉那位還是孩提之齡的秦始皇。
「誠想去異人府探望一下女兒。」趙誠說出了他自己的要求,他知道沒有這位將軍的命令,邯鄲城中除了趙王,無人能接近異人府。只是他雖說是王族之人,但早已是邊緣人物,若不是庇護於平陽君門下,恐怕早已消失於邯鄲權貴層之中。
「此事也無不可,不過先生與女兒會面之時,必要有本將在場。」說實話,李御也想見見那位千古一帝和他母親,為何能讓世人編織出那樣的故事,還讓後世的太史公都以文書記記載。
「謝將軍,誠必不忘將軍之恩。」沒想到李御這麼好說話,趙誠著實愣了一下,看來外界傳聞這位少年將軍治軍嚴苛、行事雷厲風行倒是有點出入,少年老成倒是有點真的。
「無妨,不知先生何時去見公孫母子。」
「如若將軍得空,誠明日便想去見見女兒。」遲疑了一下,趙誠說出了一個時間,一臉惶惶地看著李御。在對方的權勢面前,他的那一點身份猶如敗絮之篙。
「善,先生明日來府中尋本將便可。」
「謝將軍。」
親自把趙誠送到府門,李御回去用了一下晚膳,便聽到淳於利的稟報,趙府送來了千金之物,環兒和蘭兒去點數了一下,粗略算了一算也有個五千金了,看來這位趙誠還真是會下老本。當然,不過如果不出意料的話,趙誠的回報著實驚人,用奇貨可居也算是能表之一二。
驟然被嬴政的事衝擊了一下,李御也無心睡眠,走到虞慶的庭園,看著兩位先生下棋,聽聽他們聊天之中透露出來的天下大勢。
「兩位先生,不知立周王之後,這天下又當如何?」想及數十年之後可能席捲六國的滔天大勢,李御的心中有點迷茫。
「不立周王,天下諸國必紛亂不休,連橫合縱盡在諸王心中一念,猶如一盤散沙。而秦國可坐擁函谷關,遣能辯之士連橫各國,看山東六國各自征戰,休養生息,等山東六國疲累之際,出兵函谷,席捲天下,鼎定中原。」落下一子,虞慶微笑著說道。對於秦國,他倒是沒有太大的擔心,現今天下之中,秦國也僅強出各國一線而已,佔據關中之利的同時也局限了它的出擊手段。
「若立周王,山東六國征伐稍減,秦國之勢勢必得到遏制,能延續山東六國數十年國運。合縱之際有一位天下之主名義上的壓制,能得到更好的結果。」捋了一下長鬚,魏齊下了一子,補充了一句。
「兩位先生皆看好秦國?」知道了未來數十年的變化,李御對於兩位先生的看法並沒有太過詫異,只是他的身家性命與趙國血脈相連,絕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即使明知道可能不行,他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去阻止。
「非也,如若山東六國出一雄主,合縱以攻秦國,覆滅秦國之後,那便能各個擊破,一統**。」對李御的淡定,虞慶二人都沒有太過驚訝。接觸久了,他們就發現李御並沒有那種貴族的自大,反而對天下大勢看得很透徹,不得不說是一個難得的另類。
「請先生賜教。」第一次,李御關心起未來天下大勢的走向,秦始皇的出現讓他有了緊迫感。若是打破不了那個秦滅六國的走勢,那他的富貴安逸又能維持多久。
放下手中的棋子,虞慶面對著李御,正色說道:「今山東六國,能抗秦者,不外乎魏、楚、趙三國。魏國多悍勇之士,自魏惠王始,先是任用李悝革發除舊,廢世襲權貴,後又任用名將吳起,國勢大振。然其魏國地處四戰,國土狹小,魏惠王卻妄圖以武力一統三晉,致親疏妄悖,終至蕭條,馬陵一戰之後,再不復往日榮光。現今魏王圉與信陵君君臣相疑,更難復舊日雄風。」
「楚地廣闊,百姓眾多,倉糧豐盈,錢財充足,士兵精練,兵甲堅韌,稱霸於南。然則楚懷王愚昧自矜,屢次為張儀所欺,喪民失地,最後竟然被騙至秦國境內,身死方得以回國。此後,白起攻破郢都,楚人不思恢復故都,反而遷都以避秦軍兵鋒,毫無爭奪天下之志。楚國雖大,然臣無為國之念,將無報國之心,兵士無決死之志,耽於安樂,沉迷奢華,外強實弱。」
「趙國,同處四戰之地,北有東胡,南有魏國,東有燕齊,西有強秦,雖有鐵騎無雙,實則危機四伏。一有不慎,便有亡國之危。」說道這裡,虞慶停了下來,拿起冰鎮烈酒喝了一口,靜靜地看向認真傾聽的李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