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爾朱兆留下的爾朱度律,爾朱世隆並不怎麼放在心上。此人曾追隨過他一段時間,並沒有顯示出多少能耐,如今雖然掌握了一些兵馬,卻沒有什麼人望和根基。而他們爾朱氏的內部爭端,主要還是靠人望和根基來說話的,爾朱度律暫時掌握著兵馬也沒什麼,總不至於達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吧!
爾朱世隆主意一定,立刻擺起全套儀仗,前往城內的廷尉寺。廷尉寺監牢之中,關押了不少忠於元子攸的臣子,其中包括駐守太行山的大行台源子恭、護衛元子攸的翊衛府左郎將李苗。前者是抵禦爾朱氏大軍的主將,後者是護衛元子攸的宿衛統領,爾朱兆原本想將這些人盡數斬殺,卻被爾朱世隆保了下來。
他這次的目標,也正是源子恭與李苗二人。
令獄卒把兩人解往堂上,爾朱世隆笑著問道:「如何?兩位是準備向天子效忠呢,還是繼續頑抗下去?若是孤王失去耐心,把兩位移往駝牛署,到時可就沒這麼輕鬆了!」
源子恭歎了口氣,低頭不發一言;李苗卻冷哼一聲,把頭偏了過去。
「我真不明白,兩位何必這樣固執?」爾朱世隆站起身,踱到兩人的面前,「長樂無道,擅殺功臣,引得天下紛擾,京師再被兵戈,如今已經被廢,注定沒有好結果。兩位都有家有室,何苦為長樂王殉葬?孤王知道兩位是魏朝忠臣,可天子不正手綰神璽、安居宮中嗎?兩位捨天子而奉被廢的無道之君。豈能當得上這個「忠」字?」
這是拿君臣大義來相責了。源子恭為了名聲,不得不高聲抗辯道:「永安天子乃高祖孝文皇帝親侄。彭城賢王嫡子,自繼承大統以來,勤政仁厚,戡亂有成,深得眾臣擁戴;前時雖然不無過失,以致自誤其身,卻不失為賢明君主,我等自當為其守節。宮中之長廣王。血脈既已疏遠,輩分也頗有不合,豈堪繼承天子之位?又有什麼資格讓我等迎奉?」
「好!源侍中果然乃忠貞之臣!」爾朱世隆頷首讚道,然後斥退堂上諸人,向源子恭拱了拱手,「孤王也認為長廣不當繼承大統,所以想再擇一位血脈親近、素有德行的宗室繼任。不知源侍中是否願意參贊其事?」
源子恭抬起了頭,詫異的望著爾朱世隆,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那長廣王元曄,不是他爾朱家立的嗎?如今為何要改弦易張呢?
他心中忽然萌生一個大膽的推測:莫非是爾朱氏內部起了紛爭?
如果真是這樣,倒不妨向爾朱世隆投誠了。一則爾朱氏諸人之中,唯世隆留心几案。傍接賓客,頗有解了之名,在京師中具有相當的聲望,若真能再擇血脈親近、素有德行的宗室繼任天子,於朝廷大有益處;二來助他成事。也可加劇爾朱氏內部的爭端,給朝廷和新天子爭得幾分喘息之機。
當然。投靠爾朱氏,參與廢立之舉,無疑會給他帶來一些罵名。可如今天下紛擾,國家動盪,身為隴西宣王源賀之孫,馮翊惠公源懷之子,累世宗臣的源氏子弟,難道還放不下這一點身段?
源子恭調整了心情,頷首向爾朱世隆問道:「若能這樣,在下願意共襄盛舉。但不知足下屬意哪位宗室?」
「正需和諸位一同參詳,」爾朱世隆笑逐顏開,又轉向李苗問道,「李將軍意下如何?」
李苗沒有回答,反問爾朱世隆:「太子何在?」
「已經有了消息,據說是在廣州刺史周惠轄區內,前時已命常山王爾朱度律為京畿大都督,統河南諸軍進行征討。」爾朱世隆很坦白的回答。
此事想來頗為好笑。之前元子攸的太子失蹤時,爾朱世隆還以為李苗知道下落,很是逼問了一番,可李苗一直沒有吭聲。他原本以為,這是李苗蓄意隱瞞消息,但現在看來,李苗還真是不清楚,結果居然還要向他詢問。
不過,事到如今,爾朱世隆再著急,也無法插手此事了。爾朱度律現為爾朱兆親信,肯定不會買他的帳。再說了,廢除元子攸的主謀是爾朱兆,最擔心元子攸太子的也應該是他和他的黨羽。爾朱世隆現在改弦易張,另立血緣親近的新帝,足以獲得大多數朝臣的擁戴,反倒不那麼在乎太子的下落。
鑒於這兩個原因,爾朱世隆的態度十分坦白隨和,甚至還反問李苗道:「依李將軍的意思,是想立長樂王之子麼?可他現在才幾個月大,立為天子,必然是傀儡之身,如何能讓群臣信服?」
李苗歎了口氣。是啊!天子已經注定蒙塵,太子才出生沒多久,又得不到什麼支持,他能夠向誰效忠呢?知道太子的下落,他又能怎麼樣?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太子流落地方,或者匿於民間,永遠不被爾朱氏發現,至少能夠保住一條性命,並且避免拖累像周惠那樣的永安遺臣。
爾朱世隆察言觀色,明白兩人都已向目前的形勢屈服,於是很大度的召來麾下軍士,令他們為兩人鬆綁,放回各自家中。臨別之前,他許諾恢復元子攸的侍中之位,另除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恢復李苗的通直散騎常侍散官,再任尚書右丞。源子恭客氣的向爾朱世隆致謝,李苗卻頗感心灰意冷,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回到城南家中,妻兒盡皆喜之不盡,親友也漸漸上門致賀。到了次日晚間,卻有城陽王元徽的一名忠僕找上門來,聲言主人被其故吏寇彌所殺,懇請李苗為其報仇。
李苗曾為城陽王元徽的司馬,是故吏的身份,論理的確有責任替舊主伸張正義。可他不滿元徽的為人,早已和他斷了來往,以至於為其所壓制,數年不得陞遷,彼此之間可謂恩斷義絕。所以,他立刻婉拒這名下僕道:「我是剛剛獲釋的人,在朝中沒有任何關係,如何能夠幫得到你呢?」
下僕卻頗為機靈,懂得見人說話。上次隨元徽、寇彌前往廣州避難,元徽被寇彌所殺,他知趣的交代了元徽的一處莊產,得以逃脫性命;這次見李苗不願幫忙,又知道他與廣州刺史周惠交好,於是添油加醋,向李苗告狀道:「李將軍有所不知,寇彌已向爾朱兆、爾朱度律投誠,想引其率軍南下攻擊廣州。李將軍就算對我家主人不滿,也該念著與周刺史的情分,幫他除掉這個禍害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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