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郡最南端的堙陽縣,乃太和十三年分穎陽所置,前年新設陽城郡時,這一縣本該與穎陽一同劃入,可由於縣境內有伊闕官道,最終還是留在了河南郡中。
周惠率軍行至此處,便將府戶南軍交與夏侯敬、黃嵩二人,由他們帶往陽城郡駐守,並且叮囑夏侯敬道:「宗德可還記得,去年年末儺祭,咱們率軍經過轘轅關時說的話麼?當時宗德就看出來,周圍的地勢很不簡單,想必能夠明白那一關的重要性……如今京師及周邊正面臨嚴峻的威脅,或許會重演爾朱榮入洛的悲劇。所以,宗德前往陽城之後,務必繼續修築關城,將亂局擋在關牆之外。連這條經穎陽前往陽城的山道,也必須派人駐守,我讓你隨咱們一同出發,走這條山道入陽城,就是想讓你們先熟悉一下沿途的地勢。」
「是,末將明白。」夏侯敬嚴肅的領命,「大都督還有什麼吩咐嗎?」
「還有一件,是你的終身大事。」周惠看著他,臉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夏侯敬頓時愣了,臉上的嚴肅全部變成了驚愕:「什麼!我的……終身大事?」
「是啊!你比我還大兩歲,如今晉陞為從五品太守、府戶軍都督,可以重列士族門牆,自然該考慮終身大事啦!」周惠笑著點了點頭,「之前我入嵩山拜訪邢子才、楊遵彥二位,已經得知令表伯父裴粲裴文亮公的住所。他目前率全家居於嵩高山少林寺,與其兄裴征南(追贈征南將軍、揚州刺史的裴植)的墓塚為鄰。家中長子、前員外散騎侍郎裴含有一女,年方二八,芳名換做婉蘭,容貌和性情都不錯,正是你的良配。我之前曾代你向裴公致禮問候,裴公並未拒絕,還問起了你的近況,可見對你不無關注之意。如今你主政陽城,只要稟明令堂,遣人下聘。絕對可以成就這番姻緣。」
夏侯敬並非扭捏之人,明白這件事關係到自己的家門聲譽,他也認真考慮起了周惠的建議:「允宣兄這麼為我著想,我還有什麼話說?家母那邊,也肯定樂見其成。只不過,裴公為我表伯父,我娶其孫女,是不是差了輩分呢?」
「從你祖姑嫁入裴家算起,自然是差了一輩。可是。你伯父不就娶了他表兄裴征南的女兒嗎?」周惠笑著開起了玩笑,「裴公已經年過七十。喪偶二十多年了,你總不能指望他有個十四五歲的女兒吧?」
夏侯敬也想通了,笑著向周惠拱手致謝:「允宣兄說得不錯,也多承你這番情誼了。等到我把家母接來,便立即稟明這件事情。」
「自家兄弟,何必客氣呢?」周惠扶了夏侯敬一把,向他作出另一個承諾,「等我在魯陽安定下來,便要前往陽城郡迎接家小。到時可為宗德向裴家提親。」
「哈哈!到宗德迎親那日,咱們可是要去喝喜酒的!」一旁的田穎呵呵笑道。
「你為東軍主將,能輕易離開魯陽嗎?」謝邦提醒他說。
「這……」田穎愣住了,下意識的望向了周惠。
周惠含笑點了點頭:「放心,到時我會以給假探望家人的名義,准你兩人前去陽城的……還有仲立兄,你不妨也把家屬和宗族遷到康城。避開鞏縣多事之地。別的且不談,爾朱仲遠正在向京師進軍,誰知道豫州刺史鄭先護能否擋得住他?」
王建一直沒有說話。自從看著好友樊延之身亡,他就沉默了許多。這次率軍隨周惠征戰。看著夏侯敬、田穎、謝邦這三位昔日好友皆傾心歸於周惠,彼此語笑晏晏,他心中頗有些被疏遠的感覺。畢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三人都是以他為首,言聽計從。
可是,王建不得不承認,周惠的能力、聲望和眼光都比他高出許多,能夠帶領眾人獲得地位和實惠,對下屬也非常慇勤體貼。例如他照顧田穎的家屬,為夏侯敬籌備婚姻大事,都足以讓人心折和歸心。
像這樣的上司,誰不願意跟從呢?就算是他自己,之所以能夠獲得如今的地位,也主要是因著周惠的提攜。例如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勉強自己,自己大概是緊守城東軍營,錯過入城護駕的大功吧?還有他之前得到前河南尹、南陽王元寶炬的賞識,接手府戶東軍,據說也是因為周惠在元寶炬面前的親口舉薦。
到了現在,儘管王建已經成為他的下屬,可周惠依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尊重,每每都以「仲立兄」相稱。這番謙遜的態度,也讓王建十分感動。
聽周惠建議他把親屬和宗族遷往康城,王建略一思索,明白其中除了避開河南亂局之外,還有取信於周惠、進一步融合到諸人之中的作用。於是他毫不猶豫,立刻應允了下來:「是。屬下這就派隨從趕回鞏縣家中,和家父商量這件事情。」
……,……
差不多在同一天,暫駐於虎牢關的右衛將軍、東征都督賀拔勝也拔營而起,率麾下千騎開赴豫州前線。
實際上,他數日前就已經接到命令,可由於馬匹不足,只能暫時留在虎牢關東中郎將治所,等待洛陽和滎陽方面幫他湊足馬匹。
賀拔勝不知道,這到底是由於朝廷方面缺乏軍資,還是某些秉政大臣的故意刁難?仔細想想的話,這兩方面都有可能。前者有爾朱天光西征、向叛亂蜀賊攤派馬匹的先例,至於後者,則有當今的錄尚書事城陽王,當時他歸附朝廷,元子攸賞賜三千匹絹帛,可詔旨經過城陽王的手中,就硬生生的扣去了一大半,僅僅只賜下了一千匹,其中甚至還有百餘匹是多年前留下的陳絹,根本無法使用出去。
如今給他的馬匹也是如此。除滎陽方面送來的四百餘匹都是合格戰馬之外,朝廷給的那八百匹戰馬,質量實在不夠看的,有兩百餘匹已是衰老不堪,根本無法騎乘,好在賀拔勝麾下就一千虎賁騎兵,大不了丟下那兩百匹戰馬,不留任何備用的馬匹。
想到這些情狀,再看著麾下的寥寥千餘士卒,賀拔勝忽然懷念起當初在爾朱天柱麾下的日子來。那時他擔任中山道大都督,率五千精騎南下攻擊元顥,士卒是六鎮精銳,馬匹是秀容川所出的駿馬,可謂是兵精糧足,士飽馬騰,而他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