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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之卷 :風雨 第七三章 :無心插柳(二) 文 / 元祀

    元寶炬兄妹五個,自幼便父母雙亡,彼此相依為命。無論是幽居宗正寺內,還是養於叔父清河王元懌家,都是住在一起。後來長兄元寶月得封臨珧王,於城西壽丘裡置下這所宅子,也把弟弟妹妹全部接到身邊同住。只可惜家門多難,他本人和次弟元寶暉相繼病死,幼弟元寶掌也死於河陰之變,如今只剩下了元寶炬和元明月兩人。

    對於這惟一在世的至親,元寶炬極為珍視和關愛,難得周惠送來酴醾酒,他沒有給自己留下,卻在上供和宴客之餘,給這妹妹留了一甕。當然,這其中除了關愛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緣故:明天是元明月的二十一歲生辰。

    接到侍女小馮和申屠迦娜送來的酒,元明月自然明白兄長的好意。可是在她而言,卻並不感到如何開心,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就放在偏廳好了……恩,迦娜,你先倒上一卣,送去給你的阿叔,說是我的意思。前一段時候,實在是偏勞了他。」(卣:漢晉盛酒器具,口小腹大,有蓋和提梁)

    「是。」申屠迦娜高興的答應道。

    她的阿叔申屠紇羅,十分喜歡這酴醾酒,這一點她知道得很清楚。前時明月娘子從李宅遷來,家主賜了這麼一卣酒給他,他喝過後連聲稱讚,還難得的放下矜持,向一同獲賜的周懷洮討了一樽。

    如今得到明月娘子的這份厚賜,他一定會非常喜歡吧!

    然而。在替兄長高興之餘,申屠迦娜也感到十分奇怪。按說明天是明月娘子的生辰,又接到家主送來的美酒,她應該十分開心才對,為什麼臉上反而顯露著一些兒哀戚?

    「呵呵!你自然是不知道了,」侍女小馮指揮申屠迦娜放好酒甕,語氣中透露著老資格的優越。「不過呢,看在你前一陣那麼盡心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說給你聽……明月娘子的生辰。也就是老主母的忌日啊!」

    「是明月娘子的阿娘嗎!」申屠迦娜瞪大了眼睛。

    「你該叫老主母。」小馮糾正她道。

    「嗯,」申屠迦娜順從的點頭,「也就是說。老主母是因為生明月娘子才去世咯?難怪明月娘子會傷心。」

    「才不是這樣,」小馮向外望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其實,要不是懷著明月娘子,老主母早就死了,是明月娘子幫老主母延了幾個月的命……等到明月娘子一生下來,朝廷就賜下白綾,將老主母縊殺在產房裡面。」

    「啊!」申屠迦娜一聲驚呼,差點打碎了手中的酒卣。

    「死丫頭鬼叫什麼!」小馮連忙摀住了申屠迦娜的嘴巴。「給我小聲點!」

    「嗚嗚……」申屠迦娜左右掙扎兩下,見逃脫不了小馮的魔掌,只好連連點頭,表示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小馮這才放下手掌,很嚴重的告誡她道:「這些隱秘的事情。你可不要到處亂說哦!讓明月娘子知道了,看不撕了你的嘴才怪!」

    申屠迦娜眨了眨眼,心想明明是你在亂說,為什麼要撕我的嘴呢?不過,小馮是老資格,她可不敢反駁。只能順著她的意思回話:「嗯,我明白的……話說明月娘子好可憐,都沒見過自己的阿娘一面。」

    「誰說不是啊,」小馮歎了口氣,「所以每到自己生辰的那幾天,明月娘子都很傷感,有時候還會取玉笛上到閣樓,吹一首很悲傷的歌……你聽,明月娘子又在吹笛了。」

    申屠迦娜側過耳朵,果然聽到了一陣幽咽的笛聲。

    ……,……

    元寶炬把酒上供在在亡母的靈位前,和乙弗氏一同去尋妹妹元明月,邀她下午去城西衝覺寺和城東平等寺進香。才接近元明月居處的院落,即聽到了元明月在吹著玉笛,所吹的曲子,依然是往常所吹的《咸陽王歌》。

    這首樂府雜曲,是咸陽王元禧謀逆被誅之後,他府中的姬妾所作,其詞云:「可憐咸陽王,奈何作事誤,金床玉幾不能眠,夜踏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渡。」這首歌的名氣頗大,甚至流傳到了南朝,在南朝避難的魏臣們,雖然頗得梁帝厚待,但每聽到演奏這首歌,總會自傷際遇,涕泣下淚。

    元明月之所以吹這首曲子,自然是有感於懷。但感懷的不是咸陽王,而是自己的父親京兆王元愉。咸陽王和京兆王,兩人的出身和遭遇極為相似,都是天子最年長的弟弟,都是因外戚高肇的迫害而謀反,甚至連封地、封號都差不多,都是在長安附近一帶。後來宣武帝駕崩,高肇伏誅,朝廷下詔為兩王平反,也是發在同一封詔書之中。

    除了感懷父親,或許也有對母親的感懷。元明月的母親楊氏,乃是歌姬出身,不僅容貌極佳,體態妖嬈,而且能歌善舞,擅長各種樂器,因而被其父京兆王元愉看中,數年間極近寵愛,一起生下了四子一女。雖然她被正妃于氏所忌,被于氏的姐姐於皇后毀了容貌,元愉也沒有改變心意,後來在鄴城稱帝時,便把她立為自己的正宮。

    作為兩人間唯一的女兒,元明月不僅繼承了其母的容貌和身段,而且也繼承了母親的音樂天賦。在父親平反那陣,朝廷發回抄沒的京兆王府家產時,她偶爾看到這一支玉笛,聽長兄元寶月說是母親的遺物,立刻就喜歡上了它,而且很快就學會了吹奏。

    元寶炬理解妹妹的心情,不想貿然打擾,和乙弗氏駐足站在院外的樹下,一直聽她吹完了曲子才走進院中。等到他們走近元明月的閣樓,元明月已經看見了兄嫂,下樓把兩人請進了樓下正廳。

    見妹妹眼圈微紅,元寶炬刻意露出一臉稀爛的笑容,大聲向她恭維道:「一陣子沒見,妹子的笛曲吹得越發好了。可惜妹子才回來,我卻已經身負公務,只有在這難得的休沐日子,才能夠聽得一聲兩聲。」

    「阿兄又來拿我取笑,」元明月勉強展開笑靨,「你和阿嫂一起過來,肯定是有事要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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