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斷獄之事,朕也稍有所聞。只不過,此人出身寒家,所行頗虧於操守,即有幹才,終不脫小人行徑,恐怕難以大用。」元子攸搖頭說道。
對於那個攪了祭河大典的傢伙,他心中實在難以原諒。
「陛下……」楊機還想說什麼,元子攸卻抬手止住了他:「此事頗為重要,兩位可仔細斟酌,不必急在這一刻。」
「是,臣等告退。」高道穆從胡床上起身,拱手向元子攸應道。楊機見高道穆告退,也不好再勸什麼,和他一同退出了太極東堂。
接下來便是元整和陸康的覲見,話題自然是城衛軍的處置問題。
之前中書令魏蘭根上疏,將這支軍隊遷離或者解散,這已經得到了元天穆的允准,元子攸也沒有什麼理由駁回。而且,他心裡很清楚,爾朱一黨對於軍權和租賦極為重視,不比朝堂政爭,還可以想辦法轉圜。所以幾天前元天穆一盯上這支城衛軍,他就明白事情不妙,因此才會把直閣將軍之職許給元整,表示一種拉攏的意思。
之前元顥還未作亂的時候,元整曾擔任過虎賁中郎將,同樣在禁中當值,元子攸對他並不陌生。在元子攸的印象中,這是個騎術超群、性格耿直的勇武之士,但也就僅僅是個勇士而已,並未給予多大的關注。然而在河北軍叩城那會,他以陳留王元寬的名義獻城,成功的阻止了爾朱兆肆虐京師。此後元子攸便改變了看法。認為他不僅是位勇士,也是頗具膽識、知道變通的將才,從而對這位偏遠宗室青眼有加,寄予厚望。
有鑒於此,元子攸將元天穆處置城衛軍的消息告訴元整後,頗有些期許的望著他,希望他能夠保住這支軍隊。而元整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立刻提出了不錯的建議。
「城衛軍駐於城內,執掌關防重任,確實引人注目。唯今之計。陛下不妨以河南府郡兵人數不足、人員盡皆羸弱為由,將之全部轉為河南府的郡兵。郡兵向來不受重視,城衛軍轉為郡兵。不僅其建制和人員能夠整體保留下來,還可以避開爾朱黨羽的耳目。更妙的是,郡兵雖然駐於城東,校場卻在城內的河南府衙附近,和駐於城內其實沒有多大區別,陛下若有事相召的話……」
「咳咳!」元子攸咳嗽一聲,打斷了元整最後一句露骨的言語。這時候的他,還遠沒有下定和爾朱黨羽攤牌的決心,之所以拉攏元整和他麾下的那支軍隊,更多的是有備無患、求個心安而已。否則的話。以堂堂天子之尊,身邊沒有任何可靠的武力,性命全部操之於他人之手,這種感覺肯定是非常糟糕的。
「子肅的主意不錯,就這樣辦吧!」元子攸略一沉吟。「如此一來,河南尹這一職就要安排可靠之人才行。可惜以子肅的品階,擔任河南尹還遠遠不夠,尚書檯那邊肯定不會贊同。」
「陛下無須煩惱,可轉大鴻臚卿、邵縣侯元寶炬擔任此職,」元整依著周惠交待的話。拜倒在御床之前,極為誠懇的勸說元子攸,「邵縣侯乃帝室近親,素來性情強直,忠於朝廷。當年若非不滿胡太后擅權,與先帝謀誅內廷嬖寵,恐怕早已晉封王爵,位居常伯……微臣知道,邵縣侯之父曾舉兵反叛,累及肅祖,於陛下有極深的罪責。但如今宗室凋零,權臣用事,正須重用邵縣侯這等可靠之人匡扶社稷啊!」
「子肅如此懇切,朕豈能不為所動?」元子攸走下御床,親手扶著元整起身,「朕乃天子,豈會以私廢公?否則的話,邵縣侯早已被革職廢黜,下旨永不敘用,朕何必重新用他為大鴻臚卿呢?如今既有子肅此言,朕就下詔轉其為河南尹、晉爵南陽郡公好了,料想尚書檯也會奉詔的。」
「陛下英明!」元整拱手讚道。
「至於子肅你,雖然失去了禁衛軍,但朕依然多有借重之處。若是有意的話,可即刻入禁中為直齋,稍後再遷直閣;陸卿可轉虎賁中郎將,仍舊隸於子肅,同值禁中。」
直齋將軍與直閣將軍、直寢將軍一樣,都是台軍中的宿衛近職,也是元子攸現在能夠作出的最好安排。這三職皆為從四品,之上便是武衛、左右衛、撫軍、鎮軍、中軍、護軍、領軍諸職。但是這些更高職務的任命,全部掌握在以大將軍兼任領軍將軍的元天穆手中,元子攸基本沒有什麼發言權。
元整曾為虎賁中郎將,明白這其中的內情。儘管依他的性格,本不願再次入值禁中,擔任這等有名無實的「將軍」職務,然而為了繼續留在台軍裡面,並維持自己的官階,他只好接受天子的這番好意。陸康卻已經和周惠商量過,主動降職擔任河南郡尉,在元寶炬手下訓練那支郡兵。他如此識大體,元子攸自然樂於接受,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下來。
覲見結束,元整和陸康離開了洛陽宮。走在返回城門寺的東陽門御道上,元整不解的詢問陸康:「士寧,你說允宣是怎麼了?這些事情,明明都是他的主意,如果咱們把實情告訴陛下,他應該不難得到起復。可是,他為什麼不讓咱們提起他呢?」
「允宣兄見事明晰,大概有他的想法,咱們何必替他擔心?」陸康笑著回答,「況且,陛下既能放棄成見,重用子煒兄,當然也能起用允宣兄的。」
「你說的不錯!」元整點了點頭,「只是如此一來,功勞都被咱們倆佔去了,心裡倒有些過意不去。」
「倒也沒必要抱愧,咱們不也是幫了允宣兄的忙麼?」陸康依然微笑著,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傾起,讓這個微笑看上去有些諷刺的意味,「否則的話,他那個家僕出身的族兄,怎麼能夠一直擔任著副軍主的職務,還得到冗從僕射的兼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