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請為行台尚書?召集河南府戶軍平定蜀賊?
元天穆抬眼望了望樊子鵠。他心裡明白,樊子鵠的這個提議頗有私心在內。
魏朝的行台,全稱行尚書檯,是臨時設置的機構,按方位分為東、西、南、北、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八道。這八道與魏朝初期的八部頗有淵源,最初只任命諸道大使,擔負監察、宣慰、屯田等單一任務;後來國家多事,各地紛擾,又以道為單位,任命都督、行台總管一方軍政(加大則管理區域更大,如西道行台管理三秦,西道大行台則可管理整個關內,稱關內大行台)。這兩職的區別,在於行台可以自行募兵,並且一般都兼任地方刺史,因而能更加有效的行使職責,是魏朝在地方的最高軍事長官。
樊子鵠要求的行台尚書,在諸行台中比較特別,管理的不是地方,而是中樞河南地帶。由於京師位於河南,所在有朝廷尚書檯,因此只能任命行台尚書,但同樣有自行募兵的權力。是以樊子鵠要求這一職務,以方便他召集河南府戶軍。
可是,如果讓樊子鵠把河南府戶軍掌握到手中,他的力量勢必大大增強,個人的地位也會更高。這種情況,是元天穆不願看到的;而對於樊子鵠本人的私心,他自然更加不贊同,甚至還感到有些厭惡。
「河南府戶,不是都轉為編戶了嗎?之前的好幾年裡,他們根本沒有一點騷動,若非元顥沒有來襲,朝廷強行徵召,也就那樣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了。怎麼如今在你的口中,就成了河南的問題?還扯到什麼京師的隱患?」元天穆皺著眉頭說道。
「大王,末將這麼說,自然是有原因的,」樊子鵠看出元天穆的不悅,只能繼續加碼。「之前河南府戶的確很安穩,可是這次被朝廷徵召後,大部分人都曾效忠於元顥。與咱們河北府戶軍作對,其中頗有死傷;有些立義投效的將吏,儘管得到朝廷的封賞,進入台軍之中。但都受到排擠,最近紛紛辭職離開……大王認為,這些人是否還會繼續安穩下去?」
「你說的是有點道理,」元天穆微微點了點頭,「但這和京師又有什麼關聯?」
「自然是有關聯的。」樊子鵠稍稍壓低了聲音,「大王還記得前幾天在西林園校獵時,天子特旨召來的城衛軍麼?那支城衛軍,便是以河南府戶軍為骨幹,曾經協防北中城,平定中渚起事的夏州義兵,並且將洛陽移交給爾朱車騎。可以說,那支軍隊的戰力相當不俗。幾次都在戰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如今這支軍隊駐於內城。掌握在宗室手中,而且已經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如果不加以防範的話,很可能被天子拉攏過去。到時候,天子在內城有了倚仗,豈是咱們的福分?說不定還會想到召集河南府戶軍對抗咱們。或者起用那些離開台軍的河南將吏和咱們作對。」
「子鵠,你這就多慮了!」元天穆笑了起來。「召集河南府戶軍?這是不可能的。朝廷的租賦和府庫,都掌握在咱們手中。天子哪來錢糧召集軍隊?更何況,天子性格向來柔弱,全賴天柱和我等之力,方能登上帝位,鎮壓四方亂局,不可能有這樣的決心。」
「……大王英明。」樊子鵠無奈應道。他心裡明白,自己這個藉機收編河南府戶軍、擴大自身權勢的主意算是泡湯了。
「但你說的城衛軍,的確是個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元天穆微微一笑,「還是繼續說平定蜀賊的事吧……既然你有意為朝廷分憂,我就請陛下任命你為鎮西將軍、西中郎將,率兩萬台軍支援賀拔岳如何?」
四鎮將軍與撫軍將軍同階,名位略有過之;率軍出征蜀賊,亦有功勞可得。然而,失去撫軍將軍的位置,也就是離開了台軍中樞,這無疑是元天穆疏遠他的表現。
看來,自己這次是操之過急了……樊子鵠心裡略有些後悔,卻只能順從元天穆的安排。
「是!末將謹遵大王號令!」
……,……
回到家中的周惠,日子過得平靜而溫馨。雖然之前他被關在監牢時,鄉里頗有些不好的流言,但如今他平安歸家,流言自然全部平息下來,那些曾經惡意揣度的好事者們,也都不得不換上了幾分敬畏的心思。
畢竟,他曾經在短短兩個月內,從寒族白衣子弟升為緋袍朝官,以一人之力將家族抬入士籍,並且立有軍功,執掌過京師防務。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值得敬畏的。如今就算賦閒在家,也有朝廷官員和世家子弟前來拜訪,焉知不能得到起復,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之前聽信流言、急著退婚的張家,如今是悔恨不已。然而家主周植已經斷絕了兩家往來,事情便再無挽回的餘地。即使周惠本人有意於那位張家娘子,在這件事情上也不能反對周植的決定,否則便是違背倫常。而且,經過這場風波,兩家就算勉強結親的話,不僅周家會大損聲望,張家娘子也無顏在周家立足。
周惠明白其中的關竅,所以並未向周植提出任何意見,卻在同時拒絕了重新考慮婚事的提議,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情。
好在家中一切順利,無論是周福管理的作坊,還是周財管理的農莊,都經營得十分興旺。由周祿等人接手的數十名部曲,都是出自家中收留的流民,雖然訓練一般,但對家族的忠誠度頗高。此外,長兄周恕對他的態度改觀了許多,一對侄兒侄女依然活潑可喜,這些讓周惠心裡都非常安慰。
轉眼之間,十餘天便過去了,時間已經到了八月中旬。後世的這個時候,是家人團圓的中秋佳節,然而如今卻還沒有形成這一習俗。倒是在八月十四日,民間皆以朱水為孩童點額,名為「天灸」,替他們厭除疾病。周惠入鄉隨俗,自告奮勇為侄兒侄女點了天灸,又特地放了一天學假,駕著牛車帶他們去希玄寺進香祈福。
等到傍晚時分回家,城門司馬陸康卻已等候多時。他見到周惠,彷彿是看到了救星,忙不迭的把他拉到書房內,拱手一揖到底:「允宣兄!城衛軍的事,還真給你說中了!我這次來,是替子肅兄向你討主意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