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他拉著宇文博退到一旁,示意申屠紇邏自便。
申屠紇邏本想再客套兩句,但看著宇文博依然耿耿於懷,其餘幾人也都神情戒備,隱隱護在那唯一的小女孩身側,也就免去了這番心思。他取了自己的行李,逕直離開了房間。
然而,走出寺院之後,申屠紇邏回憶剛才的情形,越想便越覺得不對。剛才那幫人之中,除了唯一的小女孩以外,其餘幾個都是正值盛年的壯漢,怎麼都不像是前來洛陽尋親的普通人家。而且,自己貿然闖入了房間,他們的態度也很可疑。搶先出手的那個人,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擔憂,因而竭力想要將他制服;但另外一個主事的青年,卻對他表現得十分客氣和顧忌……那麼他們先前住進去時,對知客僧人說謊,是在遮掩什麼?現在又是擔憂或者顧忌著什麼?
申屠紇邏正想得入神,一匹戰馬忽然停在他的身邊,讓他頗為吃了一驚。抬頭看時,卻是周惠手下的城門司馬元整元子肅,正隨意的勒著戰馬,臉上神采飛揚,身後還跟著三十餘名紅衣緹騎。
當日元寶炬和周惠救他的時候,元整也跟在兩人的身邊,顯然和兩人關係頗深。想到這一點,申屠紇邏不敢怠慢,連忙躬身問候道:「小人申屠紇邏,見過元司馬。」
「啊!果然是你麼,」元整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在他的手上逡巡著,「你提著這些行李,是要搬到李府去?」
「正是,」申屠紇邏把手中的行李放在路旁。向元整拱手作揖,「不知司馬叫住小人。可有什麼見教?
「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想確認一下,」元整呵呵一笑,「好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確認一下?申屠紇邏一怔,隨後明白了過來,是自己帶著的行李引起了元整的懷疑。他不禁搖頭苦笑,自己一向自詡奉公守法,沒想到會受到這種待遇。然而這也不能怪人家,誰讓他之前曾經行竊過。背上了犯罪前科呢?
倒是元整身邊的長孫毅比較機靈。看出申屠紇邏神情有異,小大人一般的安慰道,「我等職責所在,你莫要往心裡去。周校尉說了,最近東邊局勢不好。虎牢關已經戒嚴,城內尤其要注意,千萬不能發生變亂,讓這座古都的諸多勝跡遭到損害……申屠兄也是洛陽人,想必能夠理解周校尉的苦心。」
「對了,」元整聽長孫毅如此安慰申屠紇邏,忽然想起一樁事情,「我聽說,你在這城東住了十多年。想必對各裡各坊都很熟悉?如果有什麼異常情況,希望你能通報咱們,咱們都住城西,對這邊不是很熟。」
申屠紇邏無語。哪有這麼拜託人的?就憑你前一會的懷疑,一般人就絕對不會再聽你的拜託?不過,看在周惠的面子上。申屠紇邏決定不和他的態度計較,並且順勢把剛才在慈善寺中的事情告訴了他:「要說異常情況,倒是有這麼一件……」
……,……
與此同時,慈善寺的宇文博、宇文元道諸人,也正在談論剛剛離去的申屠紇邏。
「看來倒是我多心了,這人的確是來取行李的,並非解雇盤查咱們,」宇文博鬆了口氣,「既然這樣,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宇文元道卻搖了搖頭:「撥力兄,咱們還是小心為妙,立刻搬離這個地方。」
「撥力叔叔不是說沒問題麼,為什麼還要搬啊?」宇文靈吉有些不情願,「這裡住著就很好,我這幾天還去了前面禮佛,讓佛祖保佑咱們平平安安呢!」
「郡主,平安不是求來的。菩薩也說過,求人不如求己,所以還是要咱們自己留心,」宇文元道安撫了宇文靈吉一句,然後向宇文博解釋道,「撥力兄,剛才咱們表現得有些不妥,難保不會引起那人的懷疑。而那人既然尊崇洛陽令周惠,說不定會去向他告發咱們。」
「你說得不錯!」宇文博也反應過來,「事不宜遲,咱們趕快收拾行李離開!」
「元道叔叔,你不是說,現在那個洛陽令,就是咱們曾經救過的周惠,為什麼還要躲他呢?」宇文靈吉甚為不解,「咱們是他的恩人,他難道還會為難咱們嘛?」
宇文元道心裡苦笑。自家這郡主啊,實在是太過善良了,根本不知道人心的險惡。那個周惠能在短時間內爬的這麼高,受命執掌京師重任;又在短短十來天內,大致維持住了洛陽城內的治安,可以說是既會鑽營又有能力的寒門幹吏,同時也並非甘於平凡的人。而這樣的人,豈會被什麼救命之恩所約束?
他憐惜的走到小女孩跟前,摸了摸她的頭髮:「郡主,咱們現在必須先離開這裡。其餘的事情,以後有時間再和你說。」
「好。」宇文靈吉點了點頭。對於這位元道叔叔,她一直是很信任的。
幾個人迅速收好行李,前往佛殿向知客僧人告別,宇文靈吉還堅持給了好些佈施,作為寺裡收留他們的酬答,倒令知客僧人過意不去,慇勤的把他們送出寺外。
他們還沒出建陽裡,迎面便過來了一群人。領頭的宇文羅仁眼尖,認出正是那踹門壯漢去而復返,後面則是城門校尉麾下的三十多名紅衣緹騎,顯然是前來捉拿他們的。於是他連忙向後面告警,卻是已經遲了片刻,對面的人也已經發現了他們。
「沒想到,他們的速度居然這麼快!」宇文元道一聲歎息,止住了蠢蠢欲動的宇文博,「撥力兄,對方人多,又是專司巡查的緹騎,咱們鬥不過他們。唯今之計,還是不要反抗為好,免得傷到了郡主,或者被對方當作奸細而遭到格殺。」
「不成!」宇文博拔開宇文元道的手,準備取出暗藏在行李中的短劍,「城內正在戒嚴之中,咱們這樣束手就擒,恐怕也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那就賭一賭,賭那周惠到底念不念救命之恩,」宇文元道看了看宇文靈吉,「我想,郡主既然救了他,又只是個孩子,他至少要放過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