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有官場的規矩,高玨新官上任,需要立威不假,但打掉一個教育局局長,一個婦聯主任,就已經夠了。接下來,就不能繼續這麼打了,否則人人自危,誰還願意跟著你高縣長走。
可眼下的事情,著實讓人為難,全都不准,高縣長難道真的要當包公不曾。這麼做,在官場是吃不開的。一個不按規則辦事的人,很難得到大伙的擁戴,只憑著現在的實力,等到一換屆,萬一楊麗娟與寧國棟再走了,自己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得罪人的事情,都要自己來做,李向斌在後面看熱鬧,有了成績,拿大頭的還是李向斌,這可不太妙。
高玨也是為難,拿著筆,遲遲難以批示。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敲門聲。
「請進。」高玨把筆放下,朗聲說道。
「卡!」房門打開,辦公室主任任立波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高玨見過,是財政局局長魯顧舟。
「縣長,魯局長來了。」
「魯局長,請坐。」高玨做了個請的手勢,又道:「立波,你先下去吧。」
立波退出辦公室,將門帶上。
魯顧舟到沙上坐下,看向高玨,禮貌地說道:「高縣長,您找我來,不知有什麼事呀?」
「這樣的,昨天我和李書記到市裡開了個會,趙市長對這上半年的工作,做了個總結。在這裡。咱們北安縣的財政收入,位列全市倒數第一,當然,趙市長也說了,這屬於不可抗力。可是,財政收入倒數第一也就算了,咱們北安縣的辦公經費支出,卻在固州排名第三,收入和支出成反比,這就不太妥了吧。縣裡新建商業開區。正是開源節流的重要關頭,今早的黨委會上,我和李書記他們碰了一下,一致決定,要節縮辦公經費開支。這次找你來,是希望你拿出個章程來,針對削減下半年的辦公經費,在不影響正常辦公的前提下,不必要的開支。能縮減多少,就削減多少。特別是三公經費。公車、考察、接待,不說一刀切吧,但能省的,盡量都要節省。」
「高縣長,咱們北安縣的辦公經費,其實也不算高,充其量,就能保證正常的辦公用度,如果說。再行削減,小來小去的倒好說,若是多了,怕是……都無法保證正常的運作呀……」魯顧舟一臉為難地說道。
這傢伙也不傻,得罪人的事情,他也不願意幹。但事情是明擺著的,李向斌把得罪人的事情。踢在高縣長的頭上,高縣長踢不回去,只能再往下面踢。魯顧舟也踢不回去,畢竟這是他的工作。再者說,和縣長踢球,你能踢得贏麼。他表面上爭取一下,為的也是在同僚面前有個話說。日後萬一因為辦公經費減少,影響了辦公質量,那也不能賴到他的頭上。
高玨明白他的意思,得罪人的事情,誰都不願意做。高玨還不願意呢,可不願意也得做呀。他微微點頭,說道:「削減辦公經費,勢在必行,你先和各個局機關溝通一下,列明專款專用,盡量節省百分之二十。然後申報,送到我這裡,務必盡快,今天下班之前。」
「那好,我回去就辦。」魯顧舟點頭說道。
「那你先回去吧,記住,盡快。」
將魯顧舟打走,高玨又開始對著案頭呆,眼前的公務,自己要如何處理,才能最為完美,再不得罪人的情況下,把事情都給辦了。
說句實在話,以高玨現在的道行,還真就拿不出什麼像樣的主意。別看多活一輩子,但踏足官場,這才幾年呀。自己的水準,和那些老江湖們比起來,還差得遠了。若說做實事,他可以親歷親為,爭取做到最好,可玩這種手段,那差得遠了。
琢磨了半天,似乎除了一刀切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鈴鈴鈴……」
案頭的電話,突然響了。
高玨拿起電話接聽,裡面響起寧國棟的聲音,「高縣長,做什麼呢?」
「寧書記,是您呀。我現在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忙活今天開會的事情了。」高玨笑道。
「眼下正是政府採購的日子,你需要做的事情確實很多。不過再忙,也要適當的休息不是。昨天,小芸從春江給我寄回來幾包茶葉,有兩包是送給令尊的,我現在給你送上去如何。」寧國棟也是微笑地說道。
「哪敢勞煩寧書記,我自己下去拿吧。」
「那也好。」
高玨掛上電話,馬上下樓,前往政法委所在的樓層。這個節骨眼,寧國棟給自己打電話,高玨相信,絕不是兩包茶葉那麼簡單。自己現在,正想有個人商量商量,可卻沒有個合適的人選,未來的老丈人,應該是最為合適的。
很快,高玨來到政法委書記辦公室門口,輕輕敲門,聽到寧國棟說了聲「請進」,他才推門而入,反手將門關上。
「縣長,你來了。請坐。」
寧國棟此刻正坐在沙上,茶几上早已擺好茶水,另外還放著兩包茶葉。他並沒有像楊麗娟那樣,一見面就站起來,而是拿出一副長輩的架勢。
在女兒那裡,他已經得到了信號,現在進門的年輕人,算得上是他的半個女婿了。
「謝謝。」高玨笑容滿面,走到寧國棟旁邊的位置坐下。在他眼中,寧國棟要比楊麗娟更加值得信任。所以,他也不客氣,伸手抓過桌上的茶葉盒,將蓋子打開,輕輕地聞了聞,說道:「好香呀。小芸的眼光真的不錯,我想我父母,一定會很喜歡。」
「你還別說,小芸的眼光,真的不錯,比我的眼光都看,看什麼都不會錯。我不如她呀。」寧國棟打著哈哈說道。
兩個人這既算是拉了家常,也是挑明,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
閒話了幾句,寧國棟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讓自己的未來女婿先開口,都把人家喊來了,自然是該自己挑出正題。「縣長,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寧書記講的故事,一定很有趣,我當然想聽。」高玨猜出,寧國棟要說正事了,笑呵呵地說道。
「從前,有個老人,家裡養著一匹馬,那一天,他的馬突然走丟了……」寧國棟講的是塞翁失馬的故事,故事很簡單,高玨都不知聽過多少次了,寧國棟說的不緊不慢,好半天才把故事講完。說完故事,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這才又淡然地說道:「這是一個很老土的故事,誰都聽說過,但我每次聽到這個故事,都會有一定的感觸,受到一定的啟。有些事情,表面上得罪人,但這其中,也不乏拉攏人的機會。只看如何利用,如何把握。對了,你聽說過大明輔張居正這個人物麼?」
「聽說過。」高玨點頭,同時,他也在品味著寧國棟話中的味道。
「張居正的一生,自然已經得到後世的證明,無需我們來評價。但是當時,他卻是一個褒貶不一的人,有的人說他好,有的人說他不好,特別是他推行了一條鞭法這個政策,可以說,得罪了無數的人。可不管他得罪了多少人,在他活著的時候,照樣可以呼風喚雨,照樣有無數的人巴結於他。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可以控制內閣,控制中樞,下面的人,即便再恨他,想要頭頂的烏紗穩當,就一定要巴結他。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他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寧國棟把話說完,意味深長地看向高玨。
高玨細細品味著寧國棟的話,也很快明白了寧國棟話中的道理。這個道理就是,不用怕得罪什麼人,只要你控制了內閣,也就是現在的黨委會,那麼,得罪多少人,都是無所謂的,這些人照樣得來巴結你。因為,那時的你,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影響到這些人的政治生命。再結合寧國棟前面的那一番話,意思就更加簡單,這一次削減辦公經費,表面上,要得罪很多人,少不得讓人在背後吐口水,但這些都無所謂,你只要能借此機會,拉攏到有用的人,那就可以了。所謂有用的人,自然是常委。
高玨心中暗暗點頭,寧國棟的話,絲毫沒錯。確實有一言點醒夢中人的效果,但是,真的想要做到,似乎也不是那麼容易。
他沒有說話,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此刻,哪怕有不解的問題,他相信,也不許自己去問,該提點的,寧國棟都會說。
「這個世上,許多事情,都和居家過日子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難免都有拆東牆補西牆的時候,有的人做的巧妙,令人看不出出來,有的人,就太過明顯,讓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對了,你知道明年年底,為什麼交通隊都會嚴打、載等問題嗎?」寧國棟說著說著,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
「這個……」為何一到年底,交通隊就會嚴打,這個問題,實在太簡單了。別說高玨知道,但凡開車的人,哪個又不知道。但也就是私下裡說說,特別是政府官員,誰也不可能正大光明的說。
這等話,哪怕是當著未來老丈人的面,高玨也不便實說。而寧國棟卻不等他把話說出口,便笑呵呵地說道:「高縣長,令尊和令堂現在的身體如何呀?」
寧國棟隨即點到為止,不再往這件事上說了。接下來,就是和高玨說些家常,說了一會,高玨喝了兩杯茶,也就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