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貞的事跡，高玨是清楚的，愛崗敬業，勤勤懇懇。此刻聽了裴小紅的講述，他也不禁有些動容，深深地點點頭。心中暗想，「幸虧沒有當時就在楊姝婕那裡直接做決定，把名額給江紅杏，否則的話，廠裡肯定會鬧出矛盾。」
可當裴小紅把話說完沒一刻，生產二車間的班長翠花就冒了出來。她大聲說道：「兩頭奔命，加班加點的又不是李處長一個人，我們江處長就不是這樣麼？盛雪那邊新手多，一開始幹不出來活，都好把江處長急哭了，她親自上陣，帶著那裡的工人一起幹。工人們剛來不適應，干到晚上七八點就要休息，又是江處長苦苦勸說，挨個做工作，後來才把時間延到半夜十一點。她們睡了，江處長又帶著我們這些班長繼續干，一直要干到後半夜兩點呢。她對我們說，『咱們廠是和那些經銷商簽了合同的，如果不能按時交貨，廠子就得給人家賠錢，一下子就垮了，大伙現在難得有個家，我們一定要珍惜這個家。大伙多生產出一件來，就能給廠子爭取出兩個小時的時間』……」翠花說著說著，也哭了起來，「那些天，江處長憔悴成什麼樣子了，大伙都是有目共睹，冬天天冷，咱們又是疲勞作業，搞不好哪天就得有一個半個生病的，別人病了，能請病假休息，可我們江處長，發著高燒都不休息，在機台領著大伙拚命趕工。那天後半夜，都昏倒在機台上了，這件事，她告訴我們，不要對別人說，以免影響大伙的工作情緒。人家別的廠子的生產處長、車間主任什麼的，只要調度好生產就行了，哪有親自動手幹活的，可我們江處長，不僅要把組織生產的事情處理好，還要幫著生產，這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就你們質量處，一天除了挑三揀四，還能幹點什麼呀？睡的比我們早，起的比我們晚，這個時候，卻來勁了。廠長，這個三八紅旗手，必須給我們江處長！否則的話，不管給誰，我都不服！」
趕工的那些天，江紅杏臉色憔悴，高玨是看到的，當時還讓她注意休息，但江紅杏只說無礙。昏倒在機台上的事，高玨還真沒聽人說過，但眼下看到翠花臉色真切，聲情並茂，料想不是假的。
可這樣一來，他也為難了，李麗貞、江紅杏兩個人都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自不用說，但三八紅旗手只有一個，到底給誰呀。好在轉念一想，等會她們投票選舉，誰票多誰就上，這是民意，怨不得別人。不管到底誰上，日子自己一定要多多照顧她們兩個。
「什麼叫我們質量處就知道挑三揀四？要是沒有我們監督，就你們生產的那些破衣服，早把廠子的招牌給砸了！我們睡的是比最後一撥休息的人早，但也是堅持到九、十點，等到大批工人都休息之後，我們才回去休息。晚上你們幾個班長，干到後半夜，能生產出幾件衣服呀？早上有幾分鐘要檢出來了，用得著我們陪著你們嗎？你們一線生產是辛苦，但我們就輕快嗎？你們做出的衣服，有的忘縫了，有的少釘了紐扣，按規定是要返工的，可我們李處長知道你們辛苦，體諒你們，特意囑咐我們，小來小去的地方，我們就幫你們給修了，不用你們再返工，浪費時間。你們既然不領情，那以後這種擦屁股的活，也休想讓我們幫你們干了！」質量二班的班長肖桂菊大聲叫了起來。
她這話一說完，辦公室內立刻炸了鍋，生產車間的各個班長紛紛跳了出來，告訴對方，不用你們假好心，用不著你們幫著修，我們自己能幹。你們只要別總是無事生非就行。
辦公室內越吵聲音越大，很明顯，是生產處這邊大佔上風。這也是，生產處這邊二十個車間班長呢，大多都是江紅杏提拔的，當年六姐妹，現在全是班長，能不替她說話麼。質量處的檢查員總共才二十人，兩個班長，這兩個人豈能說過二十人。
生產和質量，雖然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分割，但永遠是存在矛盾的。很簡單的一個道理，生產處要的是數量，必須如期將數量完成，同樣的時間內，數量一多，質量必然會有所下降，人多精力有限麼。質量處要的是質量，你的質量不過關，肯定是要找你麻煩的。一線工人被生產任務壓得喘不過氣，質量再來挑點刺，換誰也煩得慌呀。時間一久，難免產生矛盾。
「好了！」見到評選變了味，爭吵聲越來越盛，高玨豈能不火，重重一拍桌子。
他的一嗓子果然奏效，辦公室內瞬間安靜下來，高玨咳嗽一聲，嚴厲地說道：「我今天召集你們開會，是讓你們評選三八紅旗手的，不是讓你們在這吵架的！誰在大喊大叫，明天就別上班了！」
高玨的話說完，局面立時被鎮住。現在廠子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誰願意為了這事被開除呀。
可是，還是有那敢說話的。裴小紅站了出來，說道：「廠長，對不起，剛剛我的情緒有點激動。但是，你讓我們這些人選舉三八紅旗手，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哪怕你把我開除了，我也的說！」
「這個三八紅旗手，通過廠裡職工選舉產生，有什麼不公平？」高玨沉聲說道。
「剛剛的場面你也看到了，還用得著選嗎？直接給江紅杏就好了！她是生產處處長，這些車間的班長，哪個不得替她說話，把票投給她。我們質量處就這麼兩個人，能爭得過她們！」裴小紅很是不服氣地說道。
聽了這話，高玨一想，也是這個道理。生產處長管全廠的生產，各個車間的班長和生產工人，哪個不得幫著江紅杏說話，李麗貞就算干的再好，在投票選舉上，也是肯定落敗。這倒是自己疏忽了。
高玨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說著，他掃了一眼坐在兩邊沙發上的江紅杏和李麗貞，又道：「你們兩個怎麼看？」
剛剛辦公室內的爭吵，她們兩個誰也沒說話。但打心底都希望自己能成為這個三八紅旗手。江紅杏猶豫了一下，說道：「李姐的工作做的如何，大伙都有目共睹，要是沒有她，咱們廠也無法取得現在的成績，我認為，這個三八紅旗手，頒給李姐最為合適。」
李麗貞也不是傻子，馬上謙遜道：「這個三八紅旗手，我覺的應該頒給紅杏。若是沒有她忙前忙後，辛勤操勞，那三萬兩千套羽絨服也不可能如期交工，咱們廠更不會取得現在的成績。」
這般說辭，高玨能夠想到，可到底給誰，他現在心裡也沒法抉擇。兩個人都是出類拔萃，由自己拍板給誰，勢必會讓另一個不甘心，甚至難過，不利於日後的團結。投票選舉，那用剛剛裴小紅的話說，你就直接給江紅杏好了，費這麼多事幹什麼呀。
見到高玨為難，江紅杏不由得有些難過。
她在風月場上混過，年紀在七姐妹是最小的，卻被成為大姐，也不是白給的。她看的出來，這個三八紅旗手，高玨更青睞於她，可是裴小紅的那一將太厲害了，讓高玨無法說出投票選舉的話了，又不便點名讓她上，以免破壞內部的安定團結。
自己能有今天，能當上這個生產處長，全是高玨給她的，高玨現在為難，她心裡能是個滋味麼。把三八紅旗手讓給李麗貞，她真的有點不甘心，自己為了這個廠子，費了多少心血。可看到高玨的為難，又想到自己與李麗貞情同姐妹，她索性一咬牙，決定放棄。
可不等她開口，李麗貞突然出聲了，「廠長，我知道剛剛這事讓您挺為難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換做是誰，也不好抉擇。我和紅杏情同姐妹，為了一個三八紅旗手爭得臉紅脖子粗，實在沒什麼意思。但我知道，如果我直言放棄，紅杏也肯定會放棄，我看不如這樣，咱們折中一下，換個人選。」
她的說辭，倒是令高玨與江紅杏一愣，高玨暗想，還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麼？當下問道：「你的法子倒是不錯，但是廠裡，還有誰比你們兩個更加配得上這個三八紅旗手的榮譽嗎？」
「有呀！」李麗貞堅定地說道。
「誰呀？」高玨好奇地問道。
「你呀！」李麗貞說道。
「我……」高玨笑了，「三八紅旗手是頒給女人的，哪有給男人的，你可別開玩笑了。」
「廠長，我可不是開玩笑。就說這個服裝廠吧，要是沒有你，能有這個服裝廠麼？要是沒有你，能有我們這些人的今天嗎？你雖然是男人，但你手下的這些兵，可都是女人。人家都說，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群女人，我看你就是這樣的男人。你是我們這幫女人的旗手，你帶領我們向前，所以我認為，咱們廠的這個三八紅旗手，非你莫屬。」李麗貞鏗鏘有力地說道。
她的話一說完，馬上得到辦公室內所有女性的一致附和。江紅杏跟著說道：「李姐說的沒錯，你是我們這幫女人的旗手，是你帶領我們一步一個腳印的前進。如果說，讓我們投票選舉，由誰來當這個三八紅旗手，那就非你莫屬！」
說完，她和李麗貞相視一笑。
「是呀，廠長，你是我們的旗手。」「沒有你就沒有我們的今天。」「這個三八紅旗手，就由你來當吧。」……
這幫女人，你一眼我一語，先前還針鋒相對，現在卻是萬眾一心，完全站到一個陣營。能讓大伙再次團結到一起，高玨當然高興，可是這個三八紅旗手，自己是萬萬不能當的，他也知道，自打有這個獎那天開始，就沒聽說有男人獲獎。
「別再說了！」高玨連連搖手，大聲說道：「行了，別起哄了，哪有讓男人來當三八紅旗手的。三八紅旗手的人選，我回去再想想，明天再議。」說完，他站了起來。
「廠長，我看你就別想了！」李麗貞也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為了咱們廠的安定團結，還是你來當吧。我們等下就給楊主任打電話，就說是我們公推的結果，咱們廠只有一個旗手，除了廠長您之外，我們誰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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