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欲速則不達,他們真是欲快就不到。
龍丘日和勁秋無時無刻不在想自己身上的蟲紋,雖然蟲紋在肚子上擴大範圍顯示出紅色的胎紋後就沒多大的反應了,不疼不癢的。他們只想快點到夜郎,但是路上偏偏就遇到一些蛋疼的事情,就像在花生地裡頂著太陽擇花生一樣,越想早點結束就越是擇不完。
沒有溫室效應的年代,冬天是很苦逼的,凍死人了。
他們四人都往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層被子,就連手都不願露在外面。不知從哪弄來的風不停地左刮一下,右來一次,加上迎面衝過來的刀風,冷得他們直哆嗦。
這船以五馬並騎的氣勢奔馳,卻沒有船篷,所以他們只得背對著風口。但是四哥就苦逼了,他要撐篙,遇到水勢平緩的地帶還好,輕輕地撐就可以了,但是一到有落差的地方時,四哥就會凍得連竹竿都抓不住。
江上水面時而開闊時而窄小,到了開闊的地方,人的心情就會一下子變好,望著茫茫水汽在水面漂浮,自己就感覺很自在舒暢。
這個雅礱江水道在現在木裡藏族自治縣附近會有個彎道,水會從這裡突然轉向北邊然後再轉回南邊,繼續往南方流去。
具體的改道處是在現在一個叫窪裡的地方,那時候叫什麼我不清楚。這裡的地勢要比煙袋、冕寧的地勢高,水從這裡自然就轉彎,繞過這兩個地方,經過熱河,到達渡口。
他們是早上出發的,由於冷,四哥在水勢平緩的水道上就會坐下來不撐,用竹篙調整方向。這樣,速度就很慢,到了傍晚,還沒到渡口。
四哥要停船上岸休息。九天說:「我帶了很多東西,就在船上歇息算了。」
四哥說:「不行,吃的東西是要留著到沒人家的地方,有人家我們還是買些吃吧!」
九天抓抓腦袋說:「早曉得,我就不把東西帶這麼遠了,直接從這裡花些銀兩買著帶上。」
四個大辮子直甩往岸上走去。
這裡又是一個小村子,遠處還可以看到人家的煙囪在冒著黑煙,一看就知道燒的稻草或者柴沒曬乾。
村子裡竟然還有人在塘裡逮魚。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有句云:「秋,揪也,物於此而揪斂也。」所以,有秋收秋狩一說,而這秋後下塘逮魚也是很常見的,但是很少見冬月有人逮魚的。
他們圍過去看人家逮魚,都「蠢蠢欲動」。四哥說:「我看到這光唧唧的金魚巴(鯽魚俗稱)就想逮。」他們三人也有這種想法。可是,這天這麼寒,空氣中就這麼冷了,別說水裡了,所以想法全部被撤銷。
但是他們弄清楚了為什麼現在才逮魚。逮魚的大爺說:「你們沒見過?我們這就興冬月裡逮魚捉蝦,現在的魚好吃,香,魚現在都鑽水底去了,沾上土腥氣,吃起來,好呀!」
我想應該是冬天外界氣溫低,但是誰的特性就是越到水底溫度約高,水面上可能零下但是水底卻能達到三四度,還有氣溫低這水裡的氧氣都不容易被蒸發,所以這魚就拚命地往爛泥裡鑽,這味道燒出來自然不同。
村頭放著個大石磨,上面還有面渣。這剛剛交了租的季節,大傢伙都想著年怎麼過。
他們和逮魚的大爺打笑說:「大爺!晚上能不能住你家,我們從外地來的。」大爺看看他們,說:「好!晚上煮魚湯給你們喝。」
說話間,天就慢慢地黑下來了。大爺也往桶裡張望了一下,說:「夠了,不搞了。」
他們就跟著大爺往家裡趕去。大爺很高興,大水桶裡滿滿的全是魚。龍丘日和四哥幫忙抬著。大爺說:「月把時間就過年了,我留個元寶魚養著,今年魚還真多。」
龍丘日提著水桶,說:「大爺!你下水不冷呀,我們看的都抖抖震。」
大爺擰了擰褲腳上的水說:「冷什麼?水裡爛泥熱乎得很。」
等到了大爺的家,才發現大爺是一個人生活,房子有四間。大爺很直率地說:「我老頭子一個人,老伴兒子都死了。」
龍丘日就猜到大爺是一個人,但沒想到兒子也死了。
大爺邊招呼他們坐坐,邊來把魚往水缸裡放。他們也不好坐著,都來幫忙。龍丘日問大爺道:「這南方局勢如何,韃子有沒有······」大爺沒等龍丘日話說完就說:「別提韃子了,壞通的了,我兒子就是給韃子害死的。」說著,老頭的語氣就沉重下來了。
龍丘日知道這話不當問,但是他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大爺又說:「我們這小村子還沒韃子,要到德昌渡口那去,韃子都猖狂得很,殺一個人就跟嫖一次青樓一樣,付點錢就行了。我們村的鄭地主還要月月去朝見韃子頭子。有的人家還特地把香火讓出來給韃子睡。」
九天怒道:「豈有此理,等老子去掀了韃子的祖墳!」四哥也憤怒的點點頭。
大爺把魚全部倒到大水缸裡去,又麻煩他們從後院井裡打了幾桶水。大爺從留了一條元寶魚,說:「一個人過年也沒意思,不如趁人多吃了。」
龍丘日笑著說:「大爺太客氣了。」
晚上天很冷,熱騰騰的魚湯卻辣的他們頭直伸,氣只出,辣的頭上都冒汗,加上大爺自己釀的米酒,這頓飯吃得真是爽極了。
這麼一個熱鬧的晚上慢慢地就要過去了。他們睡在一起擠得很暖和,要是女的睡在自己旁邊,他們都想互相抱起來了。天漸漸地亮了,被子被四個人你拽來他拽去的,到最後竟然掉下床去。四哥睡得尖,一冷立馬就醒了。
他聽見西屋有動靜,就悄悄地抬著點頭張望著。
西屋是大爺睡覺的地方,他們四哥是睡在堂屋,就相當於房間的外面。
他看見大爺披著個被子悄悄地從西屋走出來,走到堂屋的窗戶邊趴在窗戶上往西邊看。
大爺家的窗戶上糊的窗戶紙都掉得差不多了,只有幾片白紙還掛在窗框的最上面隨風擺動。
四哥的支著頭的左手都酸得要死,大爺突然有了反應,一屁股坐到地上,接著就爬起來,往西屋跑。四哥正準備叫醒他們,就見大爺拿著一把黃傘出來了。黃傘被他夾在胳肢窩。
大爺走到門後面,頓了頓,就來開大門,大門的門閂插的很緊。大爺就放下傘兩隻手拽,門閂拽掉後,他就來開門。但是門軸很澀,開得時候聲音很大,把他們三都吵醒了。勁秋無意間嚷嚷了一句,四哥趕緊摀住他的嘴。龍丘日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王鏢局。但是見四哥早已經醒了還捂著勁秋的嘴就放心了一下,繼而就好奇起來。四哥讓他們別動。
大爺把門打開後就把傘靠在門外的牆上,然後一下退回來,趕緊把門「光」的一聲關上,手都發著抖把門閂插上了。
他們知道大爺一定是遇到什麼了,莫非是韃子?
大爺並沒有會房,而是趴在窗戶上往東看,突然,窗戶外閃出張煞白的臉,連他們四個都嚇了一驚。大爺一下就朦住了。
那張臉目無表情,然後消失了。
他們趕緊去扶大爺,勁秋還不時地望一下窗戶。
等大爺清楚後,他們都急著去問是什麼東西。
大爺說:「詐屍了,這哪家人停屍時沒看好,怎麼讓貓從身上跳過去了呀!這是詐屍!」
九天說:「都說墓裡的屍,墓外的魂,怎麼這還沒入土就能詐屍了?」
大爺說:「貓在跳,狗在叫,天上老鷹繞,就是要詐屍了。」
「那你拿著傘幹什麼?」
大爺說:「詐屍後的人既像人又像鬼,你要是看他睡覺,和人一樣一樣的,但是他從不翻身,一直仰著睡,第二天你要是望他睡的床,那床單一點都沒下沉,就像沒睡過一樣。詐屍的人會隨便到一家,站在窗戶外面,我剛才就是做夢夢到一個人站在窗戶外,結果醒了真看到一張臉在窗戶外。我就猜是詐屍了,但是又不確定,跑出來從窗戶往西一看,就看到一個人穿著壽服站在西屋的窗戶邊。我確定是詐屍就又跑回西屋拿黃傘,發現窗戶上的那張臉不在了。我趕緊跑到門口,把黃傘放在門口。這詐屍的人都會夾著黃傘然後南下做人去。」
四個人聽得是目瞪口呆,暗暗稱奇。
「南下,他怎麼南下?」勁秋問。
大爺說:「他會坐船南下,到江南做人。」
龍丘日聽到這,就說:「坐船?糟糕,我們的船還停在江邊!」
大爺趕忙說:「你們還有船?趕快去江邊把船看好,詐屍的人一定要坐船的。」
四個人聽到這也不顧衣服穿沒穿了,奪門而出,大爺也跟著他們跑出去。
村子離江不遠,這是天已經亮了,但是有些霧氣。等他們追到江邊,真的看見一個人在放船繩,要走。天到這時已經亮開了,霧氣也散了。
等他們追到江邊,那「人」已經划著船離開岸邊了。但是,那「人」好像不會撐篙,任由江水帶著他漂。
大爺在後面追來,讓他們拿了那「人」的黃傘。
勁秋一個跳躍,本想是跳到船上的,結果下水了。龍丘日和四哥趕忙來拉他,懂得他自己直發抖。還是九天厲害,他瞅準時機,等船要靠近岸的時候一個助跑跳「飛」到了船上。
船上的這個「人」穿著青藍色壽服,頭上戴著頂小土帽,留著發白的鬍鬚,指甲很長,臉色是那種秋木的青灰色,目光呆滯。他一把奪過黃傘,那「人」就癱倒在地,動也不動。
九天用竹篙努力地控制住船,其他人趕過來幫忙把船固定好。
這天,村西邊的一個叫下塘的村子裡來人找屍。大爺說幸好沒把屍送走,不然這家又要不太平了。他們把屍體交給這家主子,人家千恩萬謝的把屍體用板車運回去了。
這一搞,時候也不早了,他們在大爺家吃了早飯就往下遊走了一截到船後來停的地方上船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