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非大朝,故而,上官婉兒案頭的工作並不多,巳時剛過,她便得了空,走出書房,抬頭,正看到天朗氣清,一片晴好。
這時候,小福子快步地從外廂進來。
「小姐。」
「嗯,小福子啊,」婉兒笑著點點頭,抬頭看了看天,說道,「今日皇上不曾傳我,左右無事,我們到花園中走走吧。」
「小姐,沈御醫來了。」小福子卻告知上官婉兒,沈南醪到來的消息。
「他?」婉兒輕輕蹙眉,有些不耐煩,「這個時辰,他不陪著皇上到這偏殿來做什麼?」
「沈御醫方才跟我說,他是來請小姐教他丹青之術。」小福子將沈南醪所說的話轉給上官婉兒。
「行了第三百六十七章畫中人影轉成空,請他進來吧。」縱使心中不願,但誰叫人家背後的靠山是女皇呢,誰都惹不起呢,除了忍,別無他法。
「是。」小福子應了,便出門去請等在外廂的沈南醪。
上官婉兒歎了口氣,只得鬱鬱地回到書房中去,一邊等待著沈南醪,一邊研墨。
不一會兒,就見小福子領著沈南醪前來。
還未進門,就聽得沈南醪爽朗的聲音道,「上官大人!」
「沈御醫來了啊,想來沈御醫還真是勤奮,這麼一大早就到我這偏殿來,真是蓬蓽生輝呢!」上官婉兒抬起頭,嘴角微微揚起,迎上沈南醪,嘴裡說著客套的話,但裡面的諷刺之意明顯的很。
沈南醪想來也睡聽明白了,但他不以為意,臉上的笑容更盛。走進書房之中,「沈某沒為大人添麻煩吧?」
「當然沒有,」上官婉兒搖頭,「沈御醫能來,這是瞧得起婉兒呢。小福子,快為沈御醫看茶。記得要用皇上賜下的大紅袍。」
「是。」小福子應聲退下。
「沈御醫。請。」上官婉兒側身讓開,書案前立刻空出來,她伸第三百六十七章畫中人影轉成空出一隻手,對著沈南醪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多謝!」沈南醪拱手道謝。便走到了書案之前,站定。
沈南醪與上官婉兒並排而立,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鑽進上官婉兒的鼻中。很奇異的,上官婉兒居然還覺得很好聞,這個味道。似乎與那個人……
「上官大人……」沈南醪站在上官婉兒的身邊,見她遲遲沒有反應,便開口喚了一聲。
「嗯?」上官婉兒回神,小聲地應了一下,卻有些像不經意間的呢喃,在二人之間帶出了意思不明不白的氣氛。
興許是感受到了二人之間的不自在,沈南醪別過臉去。不去看上官婉兒的側臉。
「墨已經研好,沈御醫請吧。」上官婉兒指著書案上擺好的宣紙同硯台。對沈南醪說道,「還請沈御醫先行作畫,也讓婉兒看看沈御醫的丹青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上官婉兒請稍坐,某這便動筆了。」沈南醪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對上官婉兒說道。
「請。」
上官婉兒說完,便挪動腳步,朝書房另一側擺滿線裝架走出,隨意地抽出一本書,上官婉兒便開始閱讀起來,而沈南醪那道修長的身影,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起,手上開始動作。
當小福子端著新泡好的茶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畫面——上官婉兒站在,而沈南醪則一會兒抬頭看向上官婉兒,一會兒低頭作畫,輕輕地放好兩盞茶,小福子並未吭聲,而是走了出去。
「上官大人!」小福子剛走,沈南醪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某畫好了。」
「哦,這般快麼?」上官婉兒將手中的書本放回原處,走到書案前,「沈御醫還真是一蹴而就呢。」
「不,只是有感而發而已。」沈南醪笑得燦爛,將手中的筆放下,書案上的畫展現在上官婉兒的面前。
「你……」上官婉兒看著沈南醪所畫,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冷冷地看著沈南醪,「沈御醫這是要害婉兒啊!」
「哦?何以見得?」沈南醪卻是不懂上官婉兒的弦外之音的樣子,疑惑地望著上官婉兒。
看著宣紙上用淡淡幾筆勾勒出來的女子側影,上官婉兒的臉色有些難看,她抬頭,直視沈南醪,「沈御醫,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之於太后而言是什麼,想必沈御醫清楚得很,既然如此,沈御醫為何要做這般逾越本分的事情?」
這畫中的女子,不正是方才上官婉兒在書架前的側影,宮闈之中,最忌諱男女之事,更何況,沈南醪的身份又是如此敏感,這怎能讓上官婉兒不心驚?
沈南醪苦笑,看著上官婉兒,「難不成一幅畫也逾越本分?」
「沈御醫,」上官婉兒冷冷地說道,「沈御醫剛進宮不久,也許並不清楚皇上的心思,恕婉兒冒昧,今日之事,還希望沈御醫能夠忘記,婉兒這就將此畫銷毀,此事就此作罷!」
說著,上官婉兒就要伸手去拿那幅畫。
「等等!」出人意料的,沈南醪伸出手,將上官婉兒的手腕握住,「上官大人且慢!」
「沈御醫……」
「吱呀——」門被人從推開,「大人!」彩雲的臉出現在門口。
「出去!」上官婉兒厲聲喝道。
「砰——」彩雲趕緊退出門,將門緊緊地關上。
「我一定是眼花了,對,一定是眼花了!」彩雲一邊拍著自己的胸口,一邊快步地跑動著,「沈御醫怎麼會和上官大人……一定是眼花……」
「沈御醫,還不放手?」上官婉兒聲音裡壓抑著怒氣,這個沈南醪到底想做什麼?
「哦,」沈南醪回神,鬆開了自己的手,喃喃道,「這畫——撕了可惜。」
「沈御醫!」上官婉兒咬咬牙,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的雙目定定地看著沈南醪,「說吧,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其實,這句話應該由沈某來問上官大人。」沈南醪也不含糊,對上官婉兒說道。
「什麼意思?」上官婉兒一挑眉,猜測著沈南醪的意圖。
沈南醪拿起放在筆架上的毛筆,在另一張宣紙上寫下了一串中藥的名字,上官婉兒順著他的筆跡看下去,越看越驚心——
「什麼意思?」上官婉兒故作不解地問道。
「上官大人,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裝糊塗反而不美了。」放下筆,沈南醪若有所思地看著上官婉兒。
「呵呵……」上官婉兒忽然輕笑,雙眸清亮,她看著沈南醪,「那本婉兒手抄的《大雲經》想必並沒有送到報恩寺了因方丈的手中吧,我猜,它應該在沈府。」
「上官大人果然聰慧,已經猜到了沈某的意圖,不錯,讓大人謄抄那本《大雲經》不過是為了證實沈某的猜測罷了,一個人的筆跡就算是刻意地變化,但仍然會在不經意間露出自己平日習慣的痕跡,儘管上官大人送來的『洋參雪蛤湯』的方子全然用了另一種筆跡來寫,但在細枝末節之處依然能夠看出些端倪,所以,沈某才藉著與是大人對弈的契機,央求大人謄抄一本《大雲經》呢!」不過話雖如此,但上官大人仍舊猜錯了一件事情,那本《大雲經》確實不在沈府,某在前日將它送到報恩寺去了。」
「是,『洋參雪蛤湯』的方子是我寫的,那又如何?」既然已經被拆穿,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
得到上官婉兒的承認,沈南醪卻沒有絲毫的興奮,詭異的是,他的臉上居然出現了悲慼之色。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是我?」沈南醪的聲音十分低沉,其中的失落十分明顯。
「因為,」上官婉兒的聲音十分冷靜,「因為你需要一個機會重整沈家,而我需要一個人能夠與薛懷義爭寵!」
「所以你才會給我這個方子,而且將女皇的喜好一一地寫清楚,然後再疏通御醫院的人,最終將我送到皇上的身邊,對麼?」儘管沈南醪用了百分的力氣,想要壓抑自己胸中的怒火,但聲音裡依舊滿是顫抖。
「沈府在你三個敗家子哥哥的折騰下,早已經是個空架子,莫說你家在洛陽城外長安城外的莊子,就連沈府的地契都被你三個哥哥抵押在了洛陽城的高利貸錢莊裡,而沈家只有你,沈家四公子沈南醪,才承襲了你爹沈御醫的醫術,而且有潘安之貌,恰恰是皇上最喜愛的類型,你若不進宮,你們沈府早就被你的三個哥哥賣得一片瓦都不剩!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你在其中得到的好處難道還少麼?」上官婉兒的嘴角噙著冷笑,看著沈南醪,「更何況,你現在可是皇上的心尖子,普天之下,僅此一人呢!」
「彭——」因為憤怒,沈南醪一揮手,將陶瓷的茶盞打落在地板上,「上官婉兒——你——」他聲音顫抖,伸出一隻手,指著上官婉兒。
「你——你會後悔!」說罷,沈南醪狠狠一甩袖,奪門而出。
「後悔麼?」上官婉兒看著沈南醪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歷史本來就是如此,我——不過是順應歷史罷了,若真要怪,就怪你長得與明崇儼太過相似了吧。女皇,可是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目光停留在書案上的那幅畫上,她諷刺一笑,拿起畫,撕作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