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婉兒獨自一人淺淺睡下,朦朧中,卻聽到暗室的大門上起了一陣鎖鏈的聲音,她陡然驚醒,睜開了眼睛。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外面傳來了碧痕有些沙啞的聲音。
「我在,是碧痕麼?」婉兒趕緊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貼著暗室的門應答著。
「上官大人,娘娘命奴婢過來接您,您稍等,奴婢這就為你打開。」碧痕說罷,手上飛快地動作著,很快,就外面就傳來鐵鏈墜地的聲音,接著,又是銅鎖上的機括響了幾下,「轟」得一聲,厚實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婉兒抬手擋在了自己的眼前,暗室內外雖然只隔著一面牆,但差別之大,堪比天地,方纔的暗無天日到現在的如同白晝,婉兒還真的有些恍惚。
「上官大人,您快到寢宮去吧,娘娘在等您呢。」碧痕瞧見上官婉兒的模樣,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好心地提醒道,「娘娘方才又做噩夢了。」
待眼睛適應了光亮,婉兒放下手,對著碧痕輕輕一笑,「謝謝你。」
「上官大人,請。」碧痕點點頭,行至前方,朝著婉兒一擺手。
婉兒跟在碧痕的身後,慢慢地朝寢宮行去。
一進入寢宮中,婉兒就嗅到了空氣中的不尋常。
寢宮裡淡淡地漂浮著一股香味,若有似無,若不仔細聞,絕對發覺不了。不過,婉兒對著香味是太熟悉,因為,這正是她平時放在香囊中的月白蘭的味道。
月白蘭,產自西域,三年長成,三年開花,三年結果,夜間開花,花蕊白色,花開時如蘭花般清香,故稱「月白蘭」,果實風乾後,佐之以烏桕,可做香料,若單獨用之,易使人產生幻覺。
婉兒的身上隨時佩戴著裝有月白蘭的香囊,但她的腕上卻有一串色澤烏黑的手鏈,這串手鏈,正是可以調和月白蘭毒性的烏桕
所以,天後為什麼會將婉兒的臉看成簫淑妃,為什麼會在靠近婉兒不久後就聽到了貓叫聲,為什麼會在夢中夢到如此恐怖的場景
原因無他——那些都是天後心中的「鬼」,而「月白蘭」不過是讓天後心中的「鬼」變成她眼前看見、聽見的罷了。
婉兒進入寢宮時,天後剛剛躺下,鶯歌放好鸞床上的帷幔,便迎了上來。
「鶯歌姐姐。」婉兒躬身一禮。
「噓——」鶯歌小聲地說道,「娘娘方才做噩夢了,現在才剛剛躺下,婉兒就不要再行這些虛禮了。」說罷,鶯歌便伸手拉著婉兒走到了外間。
「鶯歌姐姐辛苦了,」婉兒將鶯歌一臉疲怠的神色收入眼中,在外間,順手扶著鶯歌坐下後,小聲地說道,「姐姐受累了,不如趁著娘娘休息了,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聞言,鶯歌的眼中一亮,婉兒的話正是說到了她的心底,她都折騰了大半夜了,如今一停下來,上下眼皮就止不住地再打架,可是,天後那裡……
「可是,娘娘睡前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守在那裡,待會娘娘若是醒來見不到人,肯定又會大動肝火」鶯歌面露擔憂,天後的怒氣,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姐姐儘管放心」婉兒拉起鶯歌的手,安慰地拍拍,軟聲道,「有婉兒在,娘娘一定不會再做噩夢的,保證一覺睡到天亮」
「這……」婉兒的話正說在點子上,鶯歌知曉天後將婉兒留在身邊的原因,鬼神之事,她也是深信不疑,聽婉兒如是說,她有些心動了。
「鶯歌姐姐,婉兒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你都忙了一整天了,到現在還不曾休息過,婉兒在暗室裡閒來無事,早已經將今晚的覺給睡飽了,現在啊,正精神著呢,不如,你就讓婉兒去為娘娘守夜吧」婉兒扯扯鶯歌寬大的衣袖,不無討好地說道。
「可是……」鶯歌心頭其實早已經被婉兒說動,但她還是有些忌憚娘娘的積威,始終猶豫著。
「姐姐,不如這樣,」婉兒見她猶豫,以為是鶯歌怕自己搶了在天後面前的功勞,便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法,「我換上姐姐的衣服,守在娘娘的旁邊,娘娘就算是中途醒了,也是迷迷糊糊地看不清楚,等明天一大早,趁著娘娘還未起身,姐姐便來將婉兒換下,娘娘定會認為是姐姐一直在她身邊的,姐姐,你說這樣可好?」
「妹妹都這樣說了,那姐姐再不同意便也是不識抬舉了。」鶯歌說著,又打了一個和呵欠,眼睛因為睏倦差點掉出淚來,她點點頭,對婉兒說道,「那妹妹就和我調換一下衣裳吧,待會,若是實在撐不住了,就到外間來支應姐姐一聲,姐姐蘀你。」
「嗯。」婉兒甜甜一笑,重重地點頭。
二人迅速地調換了衣裳,鶯歌打了個長長的和呵欠,躺在外間的床上,不一會兒,便已入夢。
婉兒慢慢地走進內殿中,沒發出一點聲音。
經過香爐的時候,她嗅到越來越濃的月白蘭的香味,不由得,微微皺眉。迅速地從袖中取出一截烏黑的東西,放在燃燒著的燭煙上一點,便立刻燃燒了起來,婉兒輕輕揭開鎏金獸首的香爐蓋,將手中燃燒著的物什丟入了香爐中。
做完了這些,她輕輕地走到鸞床前,透過薄薄的帷幕,靜靜地觀察著熟睡的天後。
眉目如畫,傾國傾城,總是美目緊閉,也難掩天後的國色天澗。作為女人,婉兒此刻的目光如同在欣賞這一件藝術品,在心裡:她不由感歎,上天,真是太厚待這個女子了
她有傾世的容顏睥,有睨天下的智慧,有男人們可望而不可即的手段,這樣的女子,注定是要為大唐乃至整個華夏的歷史寫下一個傳奇啊
只是,自己這個外來者……
哎……
外來者……
帷幕內外,一人站立,一人沉睡,寢宮中十分安靜。
忽然,外間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不等婉兒出來詢問,內殿的大門一下子被人從外面推開,衝進來的鶯歌一臉驚恐。
「姐姐,怎麼了?」婉兒迎上去,接住因忽然停下而站立不穩的鶯歌,「發生什麼事情了?」
「天皇暈厥,人事不知」
「你說什麼?」
婉兒轉過身去,看見天後已經坐起,手掀開帷幕,雙眼瞪著鶯歌,「你說什麼?」
「陛下昏厥,人事不知」鶯歌說完,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