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羊劫後異數生,丹鳳朝陽耀華庭,奈何紅顏皆薄命,魂斷豆蔻未上時。」
一卦終了,明崇儼怔怔地念叨這幾句詩,聽得武三思雙眉緊蹙,他不安地走動著,嘴裡喃喃念道,「紅羊劫……紅羊劫……」
明崇儼垂下眼瞼,沉默著,不多時,武三思忽然站定,眼中精光一閃,他快步走到明崇儼的面前,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這紅羊劫,是否是指改朝換代之事?」(註:紅羊劫指國難。古人以為丙午、丁未是國家發生災禍的年份。丙丁為火,色紅;未屬羊,故稱。)
明崇儼點頭,答曰:「某曾望天後面相,發現天後確實是有帝王之象」
「可是,玄明,」武三思似乎發現了不妥,嘴裡問道,「你明明是用婉兒的八字來卜卦,為何卻算出天後的事情?」
明崇儼聞言,含笑搖頭,回道,「萬物相關,凡事都有因果,天後若想榮登大位,朝中必然要有一番殺戮,血染朝堂,社稷必會受到影響,此舉,便應了『紅羊劫後異數生,丹鳳朝陽耀華庭』;而上官婉兒生於丁末,是『紅羊劫』的應劫之人,只是,若是天後要稱帝,上官婉兒應該在十歲之前就殞命了,為何,到現在還活著?怪異真是太過怪異」明崇儼說著,一邊搖頭,他自己也疑惑不已。
武三思聞言心下大駭:聽明崇儼的意思,若上官婉兒還活著,天後便不能稱帝了麼?
「怪異,真是太過怪異」明崇儼還在盯著桌上的卦象,嘴裡嘟囔道,「可今日見天後的時候,天後的帝王之氣並沒有消退呀,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話被武三思收入耳中,武三思的心中一鬆,長長地舒了口氣,看來,上官婉兒並沒有影響到天後的霸業,剛剛放鬆,但他轉念一想,立刻覺得不妥,急忙將頭湊到明崇儼的耳邊,小聲道,「玄明,三思有事拜託於你」
「將軍請講」明崇儼見狀,壓低了聲音回答,作側耳恭聽狀。
「上官婉兒命數一事,還請玄明守口如瓶。」
「這……」明崇儼何等聰明,只消一聽,便明白了武三思是要保住上官婉兒,若是被天後知曉了上官婉兒的命數,以天後的手段,她哪裡還有命在?明崇儼面露為難之色,他遲疑道,「可是,某觀天後面相,帝王之氣並不曾減,也許上官婉兒並未對天後的霸業有甚影響。」
「玄明有所不知,」武三思唇邊露出一絲苦笑,「以天後的性格,為成大事,寧可錯殺千人,絕不放過一個。此事,還請玄明守口如瓶,三思在此謝過」說罷,武三思朝著明崇儼一躬身,作懇求狀。
明崇儼見高傲如武三思,如今卻肯如此低聲下氣地躬身懇求,不免有些動容,他表情一鬆,小聲地回答,「將軍無須多禮,玄明照辦就是了」
「謝謝玄明」武三思抬頭,一臉的感激。
「只是,」明崇儼歎口氣,接著說道,「上官婉兒的命數太過詭異,本是早該殞命之人,如今卻活得好好的,某擔心,她的背後有人為她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武三思聞言雙目圓睜,吃驚不小,「真有這回事?」
明崇儼點頭,「某能窺知天機,斷人命數,自然有人能逆天改命,」說到這話時,他的表情嚴肅起來,眼中流露出一種興奮,對,是一種渴望被挑戰的興奮,「某畢生所學,盡得師傅真傳,閱人千數,斷命從未有失,如今,遇到了上官婉兒這樣詭異的命格,某一定要將為她改命之人找出來,與他好好切磋一番」
武三思聞言,唇邊露出一絲淺笑,答曰,「玄明,這事便包在三思的身上,我即刻派人探查上官婉兒的一舉一動,一定能找出那個人的線索」
「那麼便拜託將軍了」明崇儼的眼中此刻已經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他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能讓一個早該殞命的人好好地活到現在。
「三思定不負所托」武三思拱手,朝明崇儼保證道。
二人終於談妥,於是武三思告辭,明崇儼起身相送至門口,就在二人離開房中之時,一道黑影從橫樑上輕飄飄地落下,他看了遺留在桌上的卦象一眼,速速離去
自那次大火後,婉兒為了不讓鄭十三娘擔憂,便獨自住了一個房間。此時,她在掖庭宮的房間裡一片漆黑,薄薄的紗帳安靜地垂下,將木床上的人完全籠罩起來。
一個黑色的人影從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走了進來,待眼睛適應了屋中的黑暗,他轉身,將門輕輕合上。
他的手腳頗輕,做這些動作,一絲聲響都沒有弄出。關好門後,他又朝木床走去。
正當他了無音響地靠近床邊時,他的腳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輕一絆,「叮鈴鈴——」一聲鈴響在屋中迴盪。
「什麼人?」原本安安靜靜躺在木床上的人兒輕喝一聲,一下躍起,從帳中躍出,手中一道銀光閃過。
再看,婉兒此時青絲披散,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色的中衣,手裡的匕首在暗夜中卻格外清晰。
「婉兒,是我——」黑衣人終於開口。
「敏之,你怎麼來了?」婉兒手上一鬆,放下匕首,伸出手,抓起掛在床邊的外裳,披在身上。
賀蘭敏之此刻已經取下面罩來,婉兒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屋裡的黑暗,此時她抬頭,看見卻是賀蘭敏之未帶面具的臉,她心中一喜,伸出手,覆在了他的臉上。終於,又在看見這張臉了婉兒心頭想到。
賀蘭敏之似乎感覺到了婉兒的快樂,伸出手,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嗅著她青絲上的馨香,賀蘭敏之只覺得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對了,你不是夜會明崇儼去了,怎麼此時來我這裡?」二人相擁半晌,婉兒才開口問道。
「婉兒別動,讓我好好抱抱你」賀蘭敏之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緊緊地抱住婉兒,緊到似乎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一般。
「你怎麼了?」婉兒不明白賀蘭敏之為何忽然這般緊地保住自己,暗夜中,她聽到他急速地心跳聲,被他擁在懷中,他全身的顫抖在第一時間讓婉兒感知到,他,這是怎麼了?
「婉兒,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賀蘭敏之的聲音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在婉兒的耳邊說道。
「我就在這兒,不會離開,敏之,你到底是怎麼了?」婉兒更加糊塗了,他們不是已經約好了以後,為何在這個時候,賀蘭敏之卻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婉兒,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麼?」賀蘭敏之鬆開婉兒,二人的晶亮的雙眸對視著,「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婉兒忙不迭地點頭。
賀蘭敏之得到了保證,再一次將婉兒摟在懷中。
暗夜中,二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默默無語。
「明崇儼真是這麼說?」抱著婉兒,賀蘭敏之終於還是將今夜在明崇儼處所所見之事全部告訴了婉兒,婉兒聽罷,心中十分訝異。
「嗯,」賀蘭敏之重重地點頭,「他說你是早夭之相,根本不可能活過十歲」說到此,賀蘭敏之緊緊地抓著婉兒的手,似乎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確定她還活著一般。
婉兒被他孩子氣的舉動逗樂,輕輕笑著,「那些命數之說,都是無稽之談,敏之不要相信。」嘴上這麼說道,可婉兒的心中早已經掀起軒然大,這個明崇儼真是個神人啊,自己穿來的時候,這上官婉兒本尊剛好九歲多一點,那個時候,她便是夭折了吧,住在上官婉兒身體裡的,不過是她楊曉,一個二十四歲的現代靈魂
難道明崇儼的相面之術真有那麼厲害?
「婉兒,你告訴我,是否有人為你逆天改命?」賀蘭敏之想起明崇儼所言,心中也有疑惑。
「改命?」婉兒不由嗤笑一聲,伸出手,點點賀蘭敏之如刀削一般的鼻尖,伸伸舌頭,調皮地說道,「我要是認識能逆天改命的人,早就把自己的命改成富貴閒人了,哪裡還用在這深宮之中步步為營?」
「婉兒……」賀蘭敏之的眉頭緊緊皺著,掩不住地擔憂,「你說實話,這可關係你的性命,不能兒戲」
婉兒收了戲謔之心,伸出手去,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看著他晶亮的雙眼,認真地說道,「敏之,我真的沒有騙你,真的沒有人為我逆天改命」她不過是一覺睡過頭,醒來發現自己穿越了,她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可能認識為她逆天改命的人?
「嗯,」賀蘭敏之緊緊攥著婉兒的手,終於,他長舒口氣,點點頭,「婉兒,答應我,若是日後發現什麼不對,你一定要在立刻告訴我,讓我保護你」
婉兒心中一暖,猛地點頭。
賀蘭敏之卻好像不放心一般,繼續叮囑道,「輔佐太子固然重要,但,我不要你受一絲的傷害,若一旦情況不對,婉兒,你一定要及早出宮」
「可是……」婉兒想出出言拒絕,卻被賀蘭敏之打斷,他看著婉兒,語氣十分強硬道,「沒有可是,你總愛什麼事情都往肩上扛,我不要你這樣,在我心裡,你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嗯……」婉兒的雙眼澀澀的,不住地點頭,她的心中充滿了甜蜜,原來,被人保護便是這個樣子
賀蘭敏之交代完,見婉兒不住點頭,伸出手,再次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
若能一生如此,吾何所求?懷抱著婉兒,賀蘭敏之腦中忽然冒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