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仙客來客棧
「客官,裡面請」小二熱情地將站在門口朝裡觀望的華服公子迎進店內,帶著笑容慇勤地說道,「客官,本店二樓備有雅間,小人為您帶路」這年輕人衣著不凡,小二料想此人身份必然不低,便自覺地將他往樓上的雅間帶。
「小二,帶我到錦字廂房。」那年輕男子對小二說道,想來,他是與人有約了。
「好勒」小二慇勤地回答到,「客官,小人這就帶你去」
在小二的帶領下,來人很快到了錦字廂房。
推開門,已經有人等在那裡了。
「請問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年輕男子掏出一錠銀子放到小二的手中,小二接過銀子,眉開眼笑地點頭哈腰,十分知趣地說道,「小人先告退了,若是客官有什麼吩咐只管叫我一聲。」說罷,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吱呀——」來人緊緊合上錦字廂房的描金雕花木門,慢慢地走到已經擺滿珍饈的圓桌面前,朝著早已經坐在那裡,手裡舉著白瓷酒杯的青年男子拱手道,「堂兄」
「三思,你來啦」那男子見武三思走到了面前,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手一伸,做了個請,「三思,坐下吧」
原來,今日到仙客來中聚會的竟然是如今朝堂上最受寵的兩個人——周國公武承嗣和右衛將軍武三思
「三思來遲,還請堂兄恕罪」武三思拱手賠禮後,便坐下來。
「你我兄弟二人,又在意那些虛禮作甚?」武承嗣淺笑,唇邊居然漾起兩個深深的梨渦,顯然,在相貌上,他是承襲於他的母親,此刻,他右手舉起酒壺,為放在武三思面前的空酒杯滿上,說道,「這是仙客來獨有的百花釀,確實不凡,來,三思,你嘗嘗。」
「是。」武三思點頭應允,舉起酒杯,甘醇的百花釀從由唇進入口中,在緩緩地流過咽喉,入口回甘,馥郁芬芳,果然是百花釀半晌,武三思放下酒杯,大讚一聲,「好酒」
武承嗣聞言,好笑在為他滿上一杯,二人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脆響,你來我往,已是酒過三巡。
武承嗣放下了酒杯,右手舀箸,隨意地夾了一些菜,放到自己的碗中,卻沒有吃進嘴巴,武三思見狀,知是重頭戲來了,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開口道,「堂兄,可是有話要說?」
武承嗣點頭,終於將箸放下,看著武三思,開口問道,「薛仁貴戰敗,吐蕃事急,太子殿下卻向天皇請旨隨軍督戰,不知三思對此事有何看法?」
果然武三思心中冷笑一聲,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堂兄不會無緣無故地請自己出來小聚,原來,他是為了這一檔子事。看來,他的這個堂兄,就快要坐不住了
腦中的想法雖然已經轉了幾個彎兒,但面色依舊沉穩如常,他側過臉去,視線與武承嗣的眼光交匯,「難道堂兄擔心太子殿下此舉另有深意?」他不回答,卻只是試探地將問題拋回給武承嗣。
武承嗣也許知道自己的堂弟是個極端圓滑的角色,武三思這般回答並沒有超過自己的預料,他只是輕笑著,一雙眼在武三思的臉上逡巡了幾遍,才說道,「太子殿下貴為一國儲君,前一陣子天皇欲令太子監國,誰知太子卻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可今時不同往日,太子此次向天皇請旨隨軍督戰,若是勝了,太子在軍中的聲望必將大盛,那麼到時候,不管天後怎樣阻撓,天皇也一定會將權力交到太子的手上」說到這裡,武承嗣故意一頓,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弟,清清嗓子後,又接著說道,「到時候,我們武家就要……」話說七分,三分留白,武承嗣停下,端起桌上滿上美酒的杯子,舉頭,一飲而盡。
「到時候,武家危矣」武三思在心頭將武承嗣未說出的話補出來,卻突然想到了已故太子李弘,當時,若忠伯沒有說這句話,自己也許就未曾對他動手,李弘到現在應該還活著,朝堂上哪裡輪的上李賢介入?天後也不會將眼前這個人給召回長安來。哎,自己真是作繭自縛,今日的一切何嘗不是當日所為之惡果……
「三思,三思……」一隻手在武三思的面前揮動,將他從冥想中拉了回來,「三思,怎麼心不在焉的?」武承嗣問道,語氣裡透著他刻意營造出來的關懷。
「哦……」武三思的眼中回復清明,他唇邊露出一絲赧然的笑意,「堂兄,三思方才在想太子的目的。」隨意找了個理由,武三思搪塞道。
「那三思可有眉目了?」武承嗣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有些急切地問道。
「由天後所出的幾位皇子都是文武雙修,昔日太子還是沛王的時候,便奉旨在程務挺、李敬業的軍中呆過,也許此次太子提出隨軍督戰,只不過是為了實現好男兒馳騁疆場的夙願罷了,說不定,太子的目的並沒有我們想像得這般複雜。」武三思故意不以為然地笑笑。
武承嗣見他這般表現,心中暗暗罵了一句:草包太子的目的若真是那麼單純,他怎能夠同天後爭鋒?早就不知道死過過少次了但他面不改色,將心中對武三思的鄙視不露分毫,只是乾笑了一陣,才說道,「三思說的有道理,看來是為兄多慮了,總愛將這些事情想複雜。」
「呵呵,」武三思也附和地笑道,「堂兄,你我兄弟二人同朝為官,卻因為朝堂上的各種事情無暇相聚,今日何不借了這仙客來的地方,你我兄弟二人把酒言歡,同醉一場?」
「好三思所言甚是」武承嗣見武三思不願再談此事,便也不多做糾纏,執壺,親自為武三思的杯中滿上百花釀,二人再次舉杯,決口不提朝堂上的事情。
當武三思的管家武忠同國公府的管家張成武分別帶人來接自家少爺的時候,武承嗣與武三思兄弟二人已經是一身酒氣,二人勾肩搭背地坐在一起,醉醺醺地說著酒話。
兩位管家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命令跟來的幾個家丁,小心地扶起自己主子,慢慢地朝樓下的走去。
「我……沒醉……別扶我……我自己走……」武三思推開家丁的攙扶,跌跌撞撞地想要自己爬上馬車,不料,腳下一軟,眼見就要摔跤,一個家丁地扶住他,免去了他滾在馬下的窘境,「你……你是誰……」武三思抬眼望了一下扶住他的那個家丁,糊里糊塗地說著醉話。
「少爺」武忠見狀,急忙從家丁的手裡接過武三思,手上一使勁,將武三思扶上了馬車,接著又吩咐了家丁幾句,自己便也上了車。
馬兒撒開蹄子跑動,馬車在朱雀大街上行動起來。
「武承嗣走了?」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就已經爛醉如泥的武三思,此刻,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方纔那般模樣,不過是裝出來迷惑他的堂兄武承嗣罷了
「是的,少爺。」武忠畢恭畢敬地回答到,「方纔被國公府的管家張成武接走了。」
「嗯,」武三思點頭,壓低聲音對武忠說道,「方纔,他一直纏著問我對太子隨軍督戰的看法,我不想同他多做糾纏,所以才會借醉脫身。」武三思同武忠解釋道。
「那他什麼怎麼看的?」
「他倒不笨,太子的心思他倒是摸得清楚,不過,他此次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武三思的唇邊帶著一絲譏諷的笑,在他的眼中,武承嗣不過是一個運氣好的蠢材罷了
「少爺的意思是……」武忠不明其意,想要問個清楚。
「他……」武三思的話還沒有說完,馬車一個急剎車,關鍵時刻,武忠和武三思伸出手緊緊地抓緊馬車的支架,才沒有狼狽地滾出馬車去。
「怎麼回事?」待馬車停穩,武忠便撩開馬車的簾子,大聲地詢問著駕車的家丁。
「管家,這個乞丐突然從從路邊衝了過來,險些驚了馬匹」駕車的家丁指著躺在路中央的衣著襤褸的小乞丐向武忠匯報,說完,還綴綴地瞪了那乞丐一眼。
「我去看看。」武忠說著便跳下車,快步走到了那個乞丐面前。
就在他低下身子靠近乞丐的那一刻,一個小紙團被輕輕彈進了他的衣袖之中,他面色稍變,又很快鎮定下來,從懷中取出一小錠銀子,放在那乞丐的手中,說道,「方纔也不知道傷到你沒有,這點錢,你就好生收著吧」
「多謝大爺多謝大爺」那小乞丐對著武忠千恩萬謝,狠狠地叩了幾個頭,樂顛顛地走了。
武忠快步回到馬車上,將袖中的紙團取出,交到武三思的手中。武三思將紙團打開,看過之後,嘴巴忽然咧開,露出大大的笑容,「忠伯,驅車到莫愁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