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翠羽的眼中,婉兒已經不復原來那溫婉可人的形象,她,現在是奪命的修羅。請記住我)
「我……我……」
「怎麼,你以為事敗之後,她還會管你的死活?」武敏之看著翠羽,若有所指地說道,「如果你說出實情,或許,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翠羽一聽還有活命的機會,眼中精光一閃,「我說,我說!這一切,都是鶯歌叫我做的。」
「鶯歌?」武敏之與婉兒相視一眼,二人便已明瞭:是皇后!
「鶯歌舀了一包藥粉叫我放在小姐的香爐中間,昨天夜裡,我又將她放了進來,也不知道她在小姐房中做了什麼,一大早小姐就被蟲子咬了,接著就昏迷不醒。下午的時候,鶯歌又來找我,給了我一包藥粉,叫我放在小姐的湯藥中,喂小姐服下。」翠羽一股腦地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接著,她又哭著說道,「大人,小姐,你們大慈大悲放過翠羽吧,翠羽若是不這樣做,翠羽的家人可就沒命了!小姐,你行行好,可憐可憐翠羽吧!小姐……」
「想必,她還是怕你醒來吧,才會讓翠羽下手。」武敏之看著賀蘭敏月,神色複雜地說道,雖然,他早就知道,她遲早會對姐姐動手的,但他仍存著一絲僥倖,希望她能顧念他們的血緣之親,現在看來,他錯了,錯得十分離譜,最是無情帝王家,連父子手足都可以毫無顧忌地相殘,他們的那種親情,又能算得了什麼?
「敏之……」賀蘭敏月眼眶紅腫,幽幽地望了自己兄弟一眼,搖著頭,歎氣一聲,「罷了,罷了……」兩行清淚便流向腮邊。
「姐姐,我們走吧!」挽起賀蘭敏月,「我帶你出宮。」
「嗯。」賀蘭敏月含淚點頭,又抬起頭,看了眼這輝煌華麗的蘭芝殿,心中萬萬地不捨,卻又認清了這個現實,知道自己不得不走,她的內心仍舊掙扎著,眼神裡流露出不甘。
「姐姐,」看著賀蘭敏月的模樣,武敏之眉頭緊蹙,「事到如今,這皇宮哪裡還有一絲值得你留戀的地方?」
「敏之,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賀蘭敏月搖著頭,語氣說不出的悲涼。
「我怎麼不明白?」武敏之方纔的溫柔的語氣突然變得強硬起來,「姐姐,你心裡的苦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賀蘭敏月突然掙開武敏之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衝到牆前,扯下掛著的那副美人圖,裹好,緊緊地護在懷中。
「我明白!」武敏之看了賀蘭敏月的動作,止不住地心疼,他看著賀蘭敏月的那雙溢滿哀傷的眸子,說道,「我都明白,你既放不下外祖母的叮囑,也放不下他,是嗎?」
「你……」聞言,賀蘭敏月驚恐地望著武敏之,那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你……」
武敏之不顧賀蘭敏月的驚恐,走到她的面前,只以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外祖母對你說的話,對我也同樣說過。()還有,你已經真正愛上李治了,對不對?」
賀蘭敏月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武敏之也不去扶她,姐弟二人一站一坐,就這麼對視著。
「對,你說的都對!」半晌,賀蘭敏月力竭了一般,雙手無力地垂下,小聲地回答到。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武敏之終於還是伸出了手,將賀蘭敏月護在懷中。
「她要如何?」婉兒開口了,眼神指向翠羽。
「她?」武敏之輕笑一聲,走到婉兒的面前,伸出手在翠羽的脖子處點了一下,翠羽便昏死過去,「留在這裡,然後放一把火,一了百了。」武敏之依舊笑著,笑著吐出這冷酷的話。
「不行!」想也不想,婉兒瞪著武敏之,搖頭,「不行。」
「為什麼?難不成上官小姐也同普通的女子一般,婦人之仁?」武敏之斜著眼看了一下婉兒,眼前這個女子,想必和別的女子不同吧!
「這不是婦人之仁!」婉兒說道,「將她丟在這裡同殺人放火有什麼區別,這是一條生命,你不能就這樣置之不理!」婉兒心裡急了,她是個法治社會過來的現代人,她要怎麼跟武敏之這個古人解釋人權?對她而言,無論是誰,都是一條生命,沒有任何人可以隨意地去剝奪的。
「哼!」武敏之冷哼一聲,「殺人放火?這翠羽做的事和殺人放火有什麼區別,我不過是蘀天行道罷了!」說罷,就要離去。
「站住!」婉兒一個箭步,擋住了武敏之的去路,「不管怎樣,你不能將她留在這裡!」
「若你同情她,你大可自己把她搬走,反正這蘭芝殿我是定要將它燒燬的,至於她,你想怎樣就怎樣吧!」說罷,腳步加快,晃過了婉兒,武敏之帶著賀蘭敏月走出內殿,朝側門去。
「你……混蛋!」婉兒看著武敏之離去的背影,恨恨地罵了句。
轉過身去,看著昏死過去的翠羽,婉兒無奈地搖搖頭,心中罵道:我真是個現代人!抬起步子,走到翠羽的面前,抓起她的兩隻手,使勁地提起。
「真重!」婉兒小聲地嘟囔道,「果真是唐朝啊,一個宮女都能胖成這樣……」還沒有將話說完,突然伸出一支手,在她的脖子上點了一下,婉兒眼前一黑,向後倒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傻丫頭!」武敏之看著懷中昏睡的婉兒,無奈地說了句,「你救她只會把自己搭進去!」他將婉兒抱在懷裡,手指一彈,燭台上的蠟燭橫腰折斷,燭焰點著了垂落到地上的簾幕,慢慢地,火苗升了起來了。
武敏之看了越燒越旺的火苗一眼,抱著懷裡的人,走出蘭芝殿。
「沈御醫!」大明宮外,白芍已經等候多時,看見沈悠德出現,急忙迎上前去。
「是賀蘭小姐身邊的白芍姑娘」沈悠德認出她來,忙問道,「姑娘等在這裡,可是小姐醒了?」
「不,不。」白芍搖搖頭,淚水如斷線珠子掉落。
「姑娘,你這是……」沈悠德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奇怪,難道……「難道是賀蘭小姐她……」說到這裡,沈悠德閉住了口,徵詢似地看著白芍。
「不是這樣的,」白芍用衣袖擦掉自己的淚水,說道,「不瞞沈御醫,小姐的病我們大家都知道,怕是時日無多了……」說到這裡,白芍又掉落了幾滴淚,聲音哽咽,「既然如此,今夜還請沈御醫回去休息吧,奴婢……奴婢們……要為小姐沐浴更衣,讓她漂漂亮亮……漂漂亮亮地上路!請沈御醫答應奴婢的要求吧!」說罷,白芍雙膝著地,朝著沈悠德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這……」沈悠德未曾料到是這樣的情況,原地有些發愣,他看著白芍叩首的動作,不知怎麼回答她。
「請沈御醫成全!」白芍又叩了下去。
「你……你起來吧!」沈悠德扶起白芍,看著她已經紅腫起來的額頭,「老夫……老夫答應了,難為你們了!」方才在大明宮中,皇后雖沒有明說,卻是對賀蘭敏月的生死不甚關心,想必這樣,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這樣想著,沈悠德的心便放下了,他看著白芍,真心地說了句,「難為你們了!」
「謝謝沈御醫!謝謝沈御醫!」白芍又要叩謝,卻被沈悠德拉起,「老夫先告退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恭送沈御醫!」白芍朝著沈悠德,深深地鞠上一躬。
沈悠德背著藥箱,朝宮外的方向去。
走了!白芍看著沈悠德的背影,鬆了口氣,心道:小姐他們,應該已經離去了吧!提起裙子,她飛快地朝蘭芝殿跑去。
火,四處都是火,整個蘭芝殿包裹在一片火海之中,宮人們呼喊的聲音與火苗灼燒這木頭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混在一起,聲音居然詭異地悅耳。
暗處,翠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唇邊露出了笑容,漫天的火光,還有迎面撲上來的熱氣,翠羽的笑容擴大了,小姐,你們終於離開了!白芍,一定為你討個公道!
公元六七四年四月初十,內廷蘭芝殿毀於大火,蘭芝殿主人賀蘭敏月葬身火海,是夜,一刺客潛入大明宮中,意欲行刺皇后,未果,死於羽林衛亂箭之下。
灞橋
武敏之:「姐姐,你是女子,天下姓什麼,都與你無關!」
賀蘭敏月:「外祖母說過,李唐皇朝,三代以後,武氏代之。」
武敏之:「那也與你無關了,賀蘭敏月已經葬身於昨夜的大火了,天下,在沒有叫賀蘭敏月的人了。」武敏之轉過身去,不去看姐姐含淚的眼。
「敏之,答應姐姐,一定要活著。」賀蘭敏月看著他的後腦勺,輕輕地說道。
「嗯。」武敏之沒有動作,悶悶地答了一聲。
「還有,別把婉兒捲進來。」
「放心,我從來不想的。」
「那……」賀蘭敏月咬咬唇,「我走了!」
「路上小心!」武敏之依舊背對著她,說出了那句話。
賀蘭敏月太息一聲,終於,坐進了馬車中。
「駕——」車伕一甩鞭子,馬兒,便撒開蹄子跑起來,木輪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
終於,武敏之轉過身來,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眼中,有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