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揚進了辦公室,正正經經地給賀司令敬了個禮。
賀飛雲放下文檔看向,臉上帶著笑意:「阿揚,坐吧,坐下說話。」以前大兒子在的時候,他沒怎麼注意到蕭揚,直到賀峰死了之後,他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老了十幾歲一樣,有些力不從心,人生像是沒有了依靠似的,這個時候他想起了蕭揚,對,他還沒有斷了血脈,他還有他的小兒子蕭揚。
蕭揚依言坐下,賀飛是他的頂頭上司,他該敬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從小沒有處過,在蕭揚的成長過程中他沒有抱過蕭揚一次,沒聽他叫過一聲爸爸,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了走路,不知道他學會說話時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雖然是父子,卻當真找不到半點親暱之感,兩人處在一起,除了沉默一時真不知道怎麼該口。
「阿揚,你媽媽還好嗎?」最後還是賀飛雲開了口,蕭揚那性子你要是不開口,他能跟你坐上一天一句也不說,敵不動我不動,當一個軍人,耐心十分必要的,這點蕭揚做得很好,他還是很滿意,只是自己是他的爸爸,怎麼能用對付別人的方法來對付自己呢,想來想去,賀飛挑了個雙方都能聊上的話題,他也確實是想知道蕭情現在日子過得怎麼樣了,不過那個女人向來沒心沒肺的,二十幾年都沒來找過自己一次,估計她自己一個人也過得快活著,她向來會給自己找樂子的。
蕭揚聞言微微皺了一下眉:「賀司令,我想這是我的私事,如果司令沒有別的吩咐……」蕭揚坐不住,就想離開,醫院還有人等著他呢,他幹嘛要留在這裡陪一個老頭子,對賀飛雲,他談不上恨,一輩的事,無論誰對誰錯,他一個做晚輩的都無權置喙,只是卻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一點關係。
「慢著,」賀飛雲叫住了已經站起來了他,「什麼事這麼急,就不能跟我好好說一會話,這些年是我虧待了你們母子,我一直想補償你們,可你媽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根本不願意接受,你現在也長大了,該知道什麼對你才是最有好處的。」賀飛雲重心長地說道,他現在只剩下蕭揚這個兒子,以後他什麼東西不是蕭揚的,在官場走,人脈資源比什麼都重要,要捷徑走為什麼不要?只要蕭揚認祖歸宗,他可以為蕭揚掃清一切障礙,不用苦苦地熬資歷。
「謝謝賀司令好意,只是我無功不受碌,是人都想往上爬,我今天這個位置那是我的功績只到了這裡,剩下的我會自己走。」他沒有那麼熱衷權勢,更不屑是靠著父輩庇蔭得到的,坐在不屬於自己的位置,名不副實的,倒不如就像他現在這裡,該做到哪到哪。
賀飛雲嗤笑了一笑,年輕人到底是血氣方剛,也可說初出牛犢不怕虎,其實上呢是不懂社會人情事故,這個社會你有能力就一定能成功的,有沒有機會去實現你的抱負那才是最緊要的,多少人空有一身才華最後還是成為默默無名之輩,他現在給他這個機會,不懂得珍惜的那才是傻子,說白了,哪個時代其實都沒有脫離過『拼爹』兩個字。
「傻孩子,你真以為這個社會是講求公道的,你看看現在在高位上哪個不是名門世家之後,有幾個是真正白手起家……」就算有,也是依附在世家的基礎,有靠山提攜著才是王道,賀飛雲突然發現蕭揚似笑非笑的神情,差點被哽著,好吧,他賀家也是華夏十大家族之一,他說的那些彷彿是在說自己一樣似的,「咳咳…」賀飛雲尷尬地咳了幾聲。
蕭揚也不揭穿他,不可否認賀飛雲說得對,一個可供發揚的舞台一個人努力了一輩子也許缺的就是這麼一個機會,他似乎應該覺得榮幸是吧,但確實沒有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就挺好的,而且無論是賀飛雲了也好,他也好,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賀峰的意外死亡,賀飛雲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孩子,因為他的全部心血都投注到了大兒子的身上,那才是他手把手教出來,視為驕傲的孩子,蕭揚真沒心情給人家當備胎。
「賀司令,我很滿意我現在的生活,你的好意我恐怕是不能接受了。」蕭揚微笑著說道。
賀飛雲覺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他有時候甚至在想蕭揚就是對他態度尖銳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恭敬禮貌,就像,就像陌生人一樣,頂多就是加上一點對上司的尊敬,唉,這二十幾年的距離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拉近的。
「身為我賀家的子孫怎麼能說這樣沒有志氣的話。」蕭揚至今還姓著蕭是他心中一個結啊,當初蕭揚出生的時候,他沒反對過孩子用賀姓,不管怎麼樣,他心裡是認這個兒子,否則當初也不會讓蕭情懷孕,可蕭情那性子又偏拗得很,知道他已經有妻子後,立馬就包袱卷卷,跟他恩斷義絕,讓孩子隨了母姓,到現在都不肯改回來。
蕭揚覺得太好笑了,他分明姓蕭的好不好,賀家子孫關他有一毛錢的事。
賀飛雲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怒,正想發火,忽然間又想起一件事,臉上染上了一抹喜色:「聽說你最近柏家的丫頭走得很近,人家那什麼家庭,如果你不是賀家的子孫,你能指望人家接受你?」社會上講究門當戶對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你有個女兒,你願意把女兒嫁一個條件不如自己好的家庭嗎?女孩和男孩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蕭揚一向雲淡風清的臉有了一絲僵硬,賀飛雲先前說的那些他都只當是浮雲,左耳進去右耳就出來了,但提到柏穎卻真真掐住了他的軟肋,蛇打七寸,權勢他不在意,總會有些是他在意的東西,比如愛情,如果他想和柏穎在愛情的路上走得順一點,認祖歸宗無疑是一條絕佳的途徑。
賀飛雲想得很美好,小兒子可以娶到心上人,自己也可以後繼有人,還能有柏家這門好親事,強強聯合,相信柏家也是樂意見的。
蕭揚最討厭被人威脅,更討厭有人在他和柏穎單純的感情中摻雜一些有雜質的東西,他喜歡柏穎,發自心裡的喜歡,不關身份地位,僅此而已。
談話最終結果還是無疾而終,賀大司令感覺十分挫敗,他一生金戈鐵馬,打戰談判的事也沒百回也差不多了,多少畏懼在他的眼神之下,連話都不敢說,可蕭揚呢,油潑不進,雷打不動,似乎你做什麼,說什麼都不能觸動他的心一樣,蕭情為人單純迷純,當初他就是喜歡她這性子,實在想不通她怎麼教出這樣性子的蕭揚。
可他就從沒想過,也許正是因為蕭情性子太單純了,蕭揚才需要被迫著成長,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自己的媽媽,孤兒寡母不受人欺負。
蕭揚坐在病床前給柏穎念著案例,她窩在床上沒事只能看書,看了一天的書,眼睛酸澀,蕭揚便主動提出幫她念,柏穎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當即就把書給了他,蕭揚的聲音很好聽,低沉渾厚,他的氣質很難讓人想像出他是一個軍人,更多的人也許會認為他更需要當一個教師,只是醫學上的案例饒是蕭揚的聲線再好也念不出抑揚頓挫的效果,倒是挺催眠就是了。
柏穎不想睡的,可是蕭揚的聲音就像午後的催眠曲一樣,有點像小時候,婆婆抱著她睡覺,哄著她睡的感覺,溫溫的,暖暖的,讓人感到舒適安全,以致於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蕭揚轉過頭,看著倒在他肩膀上已經睡過去的柏穎,十足像個小孩子似的,不禁露出一抹微笑,眼中有著柔情,唸書的聲音依然持續著,只是越發地放輕了,所謂術業有專攻,他並不理解醫書上這些專有名詞的意思,但不妨礙他念得如此,呃,深情。
門外一道被陽光拉長的影子久久地佇立著,孤獨蕭瑟……他總是出現不是時機,也許就是注定要錯過。
柏亦謙等了幾天悲催地發現夏小離當真是一點特別表示也沒有,因為某人的生日快到了,這還是沈清婉女士特意打了個長途電話提醒他,他才想起來了,可他自個忘記沒關係,身為他老婆的某人應該將這個日子深切地記在腦子裡才對吧,可夏小離現在在幹嘛,除了整天搗鼓她的畫作就是跟小屁孩玩,完全忽略了某人的需求有木有。
那女人成天忙得像陀螺一樣,前幾天還跑到外省參加那什麼見鬼的美術交流會,幾天沒著家,連電話也沒打個,有沒有比他還忙啊?柏亦謙鬱悶地想著,忽然間想起昨天他好不容易逮著人,壓上床,正想為所欲為一番,一雙堪比黑夜晨辰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們倆,柏亦謙寒眸一瞪,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抓上他的臉,頓時淚流滿面啊!
此時擁有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的主人正努力艱難地往他腿上爬,柏亦謙一手把她拎起來,和她大眼瞪小眼,小孩還笑得特別歡快,好像知道這就是她爸爸一樣,主動親了一下爸爸的臉。
面對這麼粉嫩可愛的小臉,你能對她生氣,心都不知軟成啥樣子了。
柏亦謙掐掐女兒的小臉蛋,小孩子的皮膚就是讓人這麼嫉妒羨慕恨啊,可憐的團團完全不知道自己可愛的小臉蛋正被他那個沒什麼良心的爸爸蹂躪著,咧開著嘴笑得開心,口水在柏亦謙昂貴的西褲上。
「寶貝,叫爸爸……」柏亦謙沒事就喜歡哄著孩子叫爸爸,一定要讓孩子先叫爸爸。
團團繼續傻笑著,柏亦謙繼續堅持不懈地引導著,小離進門時就看到了如此溫馨的一幕,心裡甚是欣慰啊,原本她還怕柏亦謙不喜歡小孩子呢,想不到還挺有當奶爸的潛質嘛,換尿布餵牛奶做得比她這個當媽的還熟練。
柏亦謙知道她回來了,但果然地選擇無視,繼續逗著小寶貝。
可他沒料到的是小屁孩叛變了,團團一看到心愛的媽媽回來了,骨碌骨碌地轉著眼睛掙扎從柏亦謙的腿上滑下來,圓圓的身子『滾』向小離的方向,小離看著女兒以如此熱情的方式迎接她回來,噗嗤一笑了,彎下腰把孩子抱起來,想捏捏孩子的臉,這兩夫妻一個毛病都喜歡以欺負孩子為樂,但想到自己從外面回來,還沒洗手只得作罷。
「李阿姨呢?」小離問老公,她馬上就要去實習自然忙了些,晚上甚至比柏亦謙還晚回家,不過家裡的飯也不需要她煮,就不擔心柏亦謙回來沒飯吃的問題了。
柏亦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李阿姨家裡有事,今天沒來。」
「哦,那你還沒吃吧,我也還沒,不如我們去外面吃吧。」剛回來,小離有點累,不太願意下廚,去外面吃多省事。
「外面的東西油腥味太重。」
小離恍然還想過柏亦謙這毛病,對食物挑到近乎龜毛的程度,外面的東西壓根不碰,這位難纏的主一般人侍候不起:「那我去煮吧。」她可是個賢良淑德的好老婆哦,然後順手把孩子丟回給了柏亦謙。
團團似乎有些不滿,呀呀地叫著,朝著廚房的方向撲騰著,媽媽的懷抱軟軟的比爸爸的舒服多了。
礙著女兒的目光太炙熱了,柏亦謙抱著女兒站在廚房外,主要是怕廚房的油味味熏到他們父女倆,盯著夏小離的背影,柏亦謙涼涼地說道:「團團的生日快到了吧?」
「還沒呢。」小離一邊炒著菜,一邊回答道,聲音平穩,完全沒有往別的方向想。
柏亦謙臉微黑,很是憋屈地樣子,可惜夏小離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