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小離的尖叫聲,方曄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終於停下了,目光仍然直視前方,剛才有那麼一刻他真的竟想如果能同小離一起死了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小離撫著胸口,驚魂未定,驚恐地看向方曄,他的神情平和,一如她印象中的溫潤,可是又似乎哪裡不一樣了,手欲去推開車門,方曄卻突然道:「不要走,陪我坐一會。」
「很晚了,我想回去。」她真怕他會一個衝動,又把車開下去,她才不想死呢,她很惜命的。
「你說如果我真的把車開下去,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落淚?」方曄回頭凝視著她,眼睛裡有著傷痛,他怎麼會丟了她呢,怎麼會,他們明明曾經那麼相愛。
小離開車門的手頓住,回頭看向方曄,眼眸裡同樣有著無奈,她都已經放下了,為什麼方曄還要這麼執著:「方曄,你不要這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方曄打斷她的話:「怎麼過去,你過得去,我過不去,是柏亦謙用卑鄙的手段拆散了我們,他連下藥這種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硬生生剜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而我什麼都不能做,我鬥不過他,他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有名利有地位,連我父親都得讓他幾分,是我沒用,如果我比他更成功,你就不能從我身邊搶走你,你知道這種無能為力被踩在腳底下的感覺嗎?」明明是他的,卻因為自己不夠強,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搶走,這對一說無疑是最大的打擊,他恨自己的無能,恨柏亦謙的卑鄙無恥。
「你何必和他去比呢?」
「果然連你也覺得我比不上他。」方曄自嘲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跟柏亦謙本就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類型,並沒有什麼可比性,在商業上,他是王者,但你叫他畫畫那可不行了,只能說術業有專攻而已。」小離覺得方曄似乎陷入了一種偏執之中,他以前不會想說跟誰比,雖內斂低調,但對自己也是有自信的,就如濁世佳公子一般,便是同在雜市之中,也不能掩去他的光芒,他的高貴冷傲,可如今他卻以柏亦謙為目標敵手。
「畫得再好,日後頂多就是一個畫家,清貧困苦至死的畫家你聽得還少嗎,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錢有勢才是主宰。」搞藝術的孩紙似乎都有那麼一股傲骨,多少有點視金錢為糞土的意思,方曄從小到大從來不需要為錢方面的事考慮,甚至有點看不起那些商人滿身銅臭、政界的爾虞我詐,像一股清流,一心只想追求藝術,多少次跟父親產生歧義,可他始終堅信自己的信念,可如今他的信念卻倒塌了,畫畫有什麼用,畫得再好,他也守不住自己的女朋友,如果當初他聽從父親的話從政,也許還能跟柏亦謙鬥一鬥,不會處於這樣被動挨打,無力反抗的地步。
「方曄,你怎麼這樣想?」
「事實證明了不是嗎?」方曄推開車門,「你不是一直想走嗎,想走就走吧。」
「那你呢?」
「我是生是死你還關心嗎?小離,如果明天你看到這裡摔車的新聞報導,你會不會後悔?」方曄深深地看著她說道。
「方曄,你想做什麼,別亂來。」小離瞭解方曄,他不是一個說出做不來的人,他骨子裡有種執拗的東西。
「那你就陪著我吧,我肯定是不捨得你死的。」方曄竟然能笑著對她這樣說道。
方曄這樣說,夏小離還哪裡敢走開,方曄不是別人,是她曾經愛過的人,他曾經將她捧在手心上像公主一樣寵著,在她的青蔥歲月裡給了她最美好的時光,這份情意她永遠不會忘,方曄問她,如果他出事了,她會不會後悔,現在她就可以給答案,會的,她一定會後悔的,不管怎麼樣,她只希望方曄可以好好的,以後都好好的。
兩人坐在車上,靜默無語。
一大早,鄭曉盈就弄得房間乒乒乓乓的,夏伊晴坐起來,邊揉著眼睛邊打哈欠:「曉盈,你在幹什麼?這麼一大早的。」
「我們要回家啊。」鄭曉盈風風火火地收拾著東西,順手把房間裡值錢的給劃拉走。
「你不是喜歡賴著走,發生什麼事刺激你這麼大決心?」伊晴還在迷糊著。
「沒有啊,媽他們都在催我回去了,我們在人家這邊住太久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對不?」
伊晴覺得這孩子怎麼突然明白事理了,再定睛一看:「喂,這東西好像不是你的吧?」伊晴拿住她正往行李袋裝的一個水晶擺設,連人家擺設都拿,這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哈?
「表姐的東西不就是我的東西,而且這裡那麼多,我拿一兩件,又不會怎麼樣?」小姑娘十分理直氣壯,硬拽著想從伊晴手裡拽下來。
「姐的東西怎麼就是你的東西了,鄭曉盈,做人不能這麼沒臉沒皮的。」伊晴那是曾經打架打過來的,力氣肯定比鄭曉盈大得多,用力一扯就把水晶扯過來。
「你這人怎麼這樣,表姐都沒說什麼,你多管什麼閒事?」鄭曉盈就特煩夏伊晴,從小就喜歡跟她作對,簡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想從她身上拿點什麼,那根本是不要想。
「我姐那是心地好,不跟你計較,我就是看不慣占姐的便宜,你家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幹嘛那麼飢渴?」好吧,原諒這女娃子的文學造詣,但鄭曉盈的家庭確實比他們村裡一般人都要好,卻總是把自己弄得有多窮似的,恨不得把別人家的好東西全搬到自己家,夏伊晴實在很受不了。
「你才飢渴呢,不拿就不拿,有什麼了不起的。」鄭曉盈哼哼了幾聲,拖著行李往房外走,「你也趕緊動作給我快點,不然我就不等你一起走了。」大廳裡也有很多好東西,隨便拿幾件也不枉她來這一趟,雖然沒有達到最初的目標,但也不算虧了,鄭曉盈認為自己這不算偷,拿自己家人的東西哪裡算是偷。
鄭曉盈剛拖著行李出房門,就見夏小離開門進來,心裡直大呼倒霉,就不能晚點再回來嗎?偏要挑這個時候,但還是笑笑說道:「表姐,你這麼早回來了?」
「嗯,你們這是要回去了?」整夜沒睡,她的精神有點不濟,從晚上一直在車裡坐著,等到日出,方曄還非要等到看完日出才肯開車回來。
「是的,我們也該回去了,在這裡給表姐添麻煩了。」
夏小離突然覺得她是不是吃錯藥了?變得這麼有禮貌、通情達理的?
李阿姨從主臥室回來,手裡還抱著床單。
「李阿姨,這床單……」小離不解地問道,這床單不才換上幾天沒多久嗎?
「先生說髒了,讓我拿去扔掉。」
「哦。」
「小離,我看你這是剛從外面回來的呀,你是不是整晚沒回來?柏先生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李阿姨好心地給小離提醒。
小離微驚,昨天柏亦謙整天在公司開會,電話沒打進去,她就托伊晴等柏亦謙回來,跟說一聲,柏亦謙不該會生氣才對啊,夏小離哪裡知道,夏伊晴早就給鄭曉盈一杯下了安眠藥的水給喝暈了過去,根本沒撐到柏亦謙回來就倒下了。
「沒事,我進去看看。」小離覺得問題不大,她進去解釋解釋就好了。
鄭曉盈看著那被單,眼睛像是沾了火一樣,恨恨地瞪著,李阿姨只當她是不存在的,小離跟她堂妹人都挺好的,怎麼就這個表妹那麼討人厭呢?
小離打開房門進去,就見柏亦謙對著鏡子正在穿西裝,衣裝整潔,神清氣爽的,根本看不出他整夜沒睡,小離上前去搭了一把手,柏亦謙的手一頓,放下來,但沒有阻止她,把自己交給她擺弄。
給柏亦謙穿好衣服,打好領帶,小離想走開,柏亦謙卻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看著她的眼睛:「突然侍候這麼體貼,是不是心虛啊?」
小離以為他說的是她夜不歸宿,卻沒有告訴他的事,解釋道:「我有打電話給你,不過你在開會沒接,我以為你可能會在公司,不回來了。」
柏亦謙點頭:「所以你就更加放心大膽了是吧?山頂的月光好看嗎?」
小離震驚地看向他,他居然知道她昨晚在山頂,那麼他也知道她昨晚是跟誰在一起了,每次一提到她和方曄,柏亦謙都會變得很可怕,一次兩次,他們幾乎所有的爭吵都是因為方曄,小離有點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退什麼,心虛嗎?」柏亦謙卻逼近她一步,目光銳利,幽深的瞳眸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在這邊等了一夜,說不去查她的行蹤,等到最後還是派人去查了,結果果然是跟方曄在一起,在山頂上共賞明月,真是浪漫啊不是嗎?而他卻像一個傻子一樣在這裡等,他柏亦謙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傻事?
小離有些怕這樣的柏亦謙,又往後退了一步,底氣不足地說道:「我沒有。」
「沒有什麼,是沒有和方曄在一起,還是沒有心虛?夏小離,什麼時候你也學會了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你們偷偷約會多久了?」
「昨晚是方曄情緒不好,所以我才……」她天天在他身邊,今天她這才與方曄見了一面,他便立刻知道的,她的行蹤他不是清楚得很嗎,居然還懷疑她?小離就覺得柏亦謙太多疑的,難道她跟他在一起就不能有男性朋友?她跟方曄就算分了手,就必須當陌路人嗎?
「所以你心疼了,與人家情意綿綿共賞明月了?」柏亦謙怒不可止,他待她這般好,難道還不夠嗎,她竟還心心唸唸著方曄,自己用了兩年的時候始終沒能把方曄的影子從她心裡抹去,他從來沒對一個女人這麼上過心,甚至萌生了想娶她的念頭,而她心裡頭卻想著別的男人,驕傲如柏亦謙怎麼能夠接受?
小離抿著嘴,不說話,她對方曄確實有不忍之心,所以無論她怎麼解釋,只要她和方曄在山頂度過一夜是事實,柏亦謙就不會那麼容易算了?情侶之間不是應該是有信任,柏亦謙這麼防著她,她解釋有什麼意義,而且她也從來不善於解釋,要信就信,不信就算。
又是這樣,每次問她話,不喜歡回答就裝沉默,脾氣比他還大,柏亦謙發現了,他看上夏小離就是純粹折騰自己的,悶葫蘆一樣的性子有什麼好,一點都不討喜。
「說話。」柏亦謙大聲吼道。
小離漠然地看過去一眼:「你想讓我說什麼,我說給你聽。」他想聽什麼,她說還不行嗎?
柏亦謙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她氣死的,柏亦謙拉住她的手,攥得死緊:「說,你心裡還有誰?你愛不愛我?」他從來沒問過夏小離這個問題,他知道當初他用手段把她搶過來之後,她是不甘不願的,但是現在呢,她是不是有愛過他?還是依然想念那所謂難忘的初戀?
愛柏亦謙?小離突然愣住了,她愛柏亦謙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當初跟著柏亦謙是時勢所逼,那個時候她肯定是不愛的,可是後來,時間久了,日日夜夜的朝夕相伴,她已經習慣了柏亦謙在身邊,他雖然有時會大少爺脾氣,有時陰晴不定,為人霸道**,但大多數時候,他對她還是很好的,他會幫她教訓那些欺負過她的人,在冬天的時候,會抱著她暖和她的手腳把她當孩子一樣地寵著,他會親自下廚給她,雖然他說他只給妻子下廚,欺負完她之後,會回頭來哄她,雖然有時候方法有些拙劣……
這樣是愛嗎,小離不知道,她只知道方曄的身影已經在漸漸淡去,而柏亦謙已經成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他出差的時候會不經間地思念他,擔心他,他回來的時候,會開心,以前會想著離開他,可是這個念頭已經在心裡許久許久沒有再出現過了,這樣算是愛吧?
柏亦謙看著她久久不說話,頓時心灰意冷,真想把眼前這個女人掐死,但到底狠得下心,直接甩門而走。
巨大的甩門聲震醒了還在想的夏小離,再抬頭,眼前的人早已不見了人影。
「姐,怎麼了?我看柏大哥好生氣的樣子,你們吵架了?對不起啊,我昨天不知道怎麼的,早早就困死了,柏大哥什麼來的都不知道,所以沒跟他說你不回來的事,是不是因為這事,你們才吵得架。」夏伊晴一臉內疚。
「不關你的事,我們不是在吵一個,不用管他,他偶爾人間歇性發瘋,你們今天要回去了嗎,我送你們去車站。」
小離把夏伊晴和鄭曉盈送走之後,直接去了機場,柏穎在這邊的學校已經弄好了,今天就要搬過來這邊,在兩個女人的強烈要求之下,柏穎最終沒有去她三叔家,而是在柏亦謙和夏小離這邊別墅旁邊的一間給買下來,可以充當鄰居,相互有個照應,兩個女的都快樂瘋了。
柏家
柏雪已經接回來,可是柏穎卻要搬走,沈清婉心裡有些不滋味,柏穎在這個家就這麼呆不下去嗎,她一把柏雪接回來,柏穎就走,是什麼意思,而且事先還沒有告訴她,等到東西收捨好了,學校找好了,才通知她,最氣人的是阿謙還幫著她,把自己弄得好像是後母似的,就算大家當初逼著她訂婚的事不對,現在婚事也都取消了,她有什麼不滿意的,沈清婉想不通。
要說柏穎離開,最開心的莫過於是柏雪了,這個家唯一的小姐又只剩下她的,本來就應該這樣的,各歸各位,大家都省事。
沈清婉一天三餐照常來看望柏雪的腳傷:「今天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下次可不能這樣不小心了。」
「知道了,要不是夏小姐,我才不會……」柏雪說到一半,好像突然發現自己說露嘴了,趕緊卡住話頭。
沈清婉卻耳朵極其靈敏地抓住了她的話裡頭不對勁:「夏小姐?什麼夏小姐?夏小離?她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媽,你聽錯了,我沒說什麼呀。」柏雪笑笑地說道,眼睛卻不敢看自己的媽媽。
「還說沒有,你從小就這樣,一說謊話,就不敢看著媽媽的眼睛,到底怎麼回事,趕緊說,你腳扭傷跟夏小離有什麼關係?」夏小離是什麼身份,竟然敢欺負到她女兒的頭上來,真是反天了。
柏雪面露困難,欲言又止的,半天才說道:「其實,其實也沒什麼,就……就……我會摔倒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你大膽說,不管是誰,媽媽一定會為你作主。」沈清婉氣憤道,原以為只是小雪自己不小心,卻原來是有人害的,從小柏雪就是全家的寶貝疙瘩,摔一下都心疼極了,這次還扭傷了腳,要是一個不好,這輩子就不能跳舞了,用心實在太險惡,絕對不可以饒過。
「是因為有人在我的雪具裡動了手腳,而在前一天我看到夏小姐曾經去過我們放裝備的地方,她似乎還打開我的箱子……」
沈清婉一聽還不立刻怒了:「是她弄壞你的雪具,才害得你摔倒,你怎麼不早說?」小雪從小就學滑雪,從來就沒有扭傷過,她說怎麼這次就傷到了,原來還有這一遭。
「夏小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哥哥有多護著她,媽媽你也見過了,我也不喜歡讓哥哥為難。」柏雪委委屈屈地說道。
「你就整天為這個想,那個想,那你的腳傷就這麼算了,這次是運氣好,沒摔斷腳,下次呢,這女人實在是太歹毒。」她的兒子怎麼能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媽,也許,也許是我看錯了呢,夏小姐根本沒有理由害我啊,雖然前些日子我和您給過她難堪,她也常常認為是因為搶了屬於柏穎的疼愛,為她抱不平,但是這些都不算什麼大事吧,為這些事就這樣害我似乎不太可能,我看夏小姐並不是這樣心胸狹窄的人。」看這人說話多有技巧,明擺著為夏小離擺脫作案動機,實則是在歷數夏小離絕對有可能作案的罪證。
沈清婉果然受其引導:「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就是心胸狹窄,想要報復你也不奇怪,不行,我一定要告訴你哥,讓你哥跟她分手。」
說著沈清婉就拿起手機,但柏雪卻像受了驚慌一樣,按掉她媽媽的電話:「媽,你別打,我不想讓哥哥討厭我,以為我在挑撥離間。」
「怎麼會?你們可是從小長到大的兄妹,他不信你信誰。」沈清婉對自己的教育還是十分信心的。
「怎麼不會,媽,你都不知道,在瑞士幾天,哥哥根本就沒理過我,一直跟夏小姐形影不離呢,所以你跟哥哥說肯定是沒用的,沒有證據,哥哥不會相信的,我也不想您和哥哥有什麼不愉快,媽,就這樣算了吧,以後,以後我躲遠著點就行了。」柏雪委屈地低下頭,語氣卻有些不甘。
「她做了壞事,不懲罰,還要你避著她,夏小離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你需要對誰退讓?夏小離真是好大的膽子,以為有你哥哥的寵愛就可以在這個家為所欲為了?小雪,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你受委屈,這樣惡毒的女人,阿謙絕對不能和她在一起。」沈清婉下定決心,這種女人絕對不能讓她進柏家的門,否則家裡一定會家無寧日的,第一個受傷害的就是她的女兒。
「媽,算了,我真的不想你和哥有什麼衝突。」柏雪的嘴角微微勾起。
「不會,媽這次繞過你哥,讓夏小離主動離開。」她本來是不想管的,只是夏小離實在是太過分了,現在就敢傷害小雪,以後還不知道會傷害誰,簡直是條毒蛇啊,幸好小雪沒大礙,否則她定要夏小離付出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