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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支離破碎的家庭 文 / 流離墨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夏小離

    六歲以前的夏小離,天空是蔚藍明淨的,有五彩繽紛的雲彩,但六歲後的夏小離,她的天空佈滿烏雲,隨時隨地便會傾盆而下。

    絢麗色彩顛倒黑白,在夜裡黑暗覆蓋著左手,左手覆蓋著右手,曾經牽手的手指,夜裡獨自合十。

    她的母親張婉儀是個美人,全村公認的美人,年輕的時候追求者有如過江之鯽,父親夏明辰是大學生,十年才出這麼一個,全村之光,才子佳人曾經羨煞旁人。

    只是一身才氣當不了飯吃,貧賤夫妻百事哀,年少的時候,以為愛情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事情,其他事情都該退讓一旁,然而,當激情褪去,才知道現實不是童話,沒有那麼唯美的結局,當他們開始為柴米油鹽吵,開始對彼此怨懟的,忍到連最後一絲情意都消逝時,剩下的也許就只有離婚這一路。

    張婉儀長得漂亮,就是結婚了,也有人心心唸唸著,那人家境不錯,家裡是開超市的,在鎮裡富人之中排得上名號。

    張婉儀以前看不上他,覺得他不如夏明辰那樣才華橫溢,可現在不一樣了,她受夠了每天為幾塊錢斤斤計較,像個大媽一樣在菜市場跟人砍價,每天吃著粗茶淡飯,連買頓肉吃也要考慮半天,她自己家裡雖然不是頂有錢的,但也是被嬌慣著養大的,但看看現在的自己的,她才三十二歲呀,怎麼就變得這麼憔悴蒼老?有時她都不敢鏡子。

    她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愛情不能當飯吃,她要過自己的生活。

    夏明辰本就是個溫和的人,張婉儀既然這樣說了,他不可能挽留,心不在了,留著人有什麼用,不過最後成就一對怨偶罷了,自己不能帶給她想要的,是自己沒用,怨不得他人。

    兩人協議離婚,很和平,張婉儀不希罕夏明辰那點錢,實際上也沒有多少,她唯一的要求是女兒要跟她,她想得遠,小離長得好看,結合了兩人的優點長的,能不出類拔萃?從小就是人見人誇的主,既然女兒長得這麼好,將來說不准就能嫁入豪門,當然要帶在身邊好好培養,跟著她爸能有什麼出息,她覺得這也是為女兒好。

    可惜,她還不及把女兒帶走,夏明辰就出事了,也該是他倒霉,他是小學語文教師,學校組織春遊爬山,雇了兩輛大巴,回程的時候,有個司機不舒服,開不了車,普通農村家庭誰家有車子,自然也不會開,這時偏有人想到了夏明辰,他在大學的時候還真就考過車證,就是許多年不碰,有些生疏,在大家的催促下,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開著了。

    結果,結果就杯具了,一個恍神,跟迎面而來的車子撞在一起,在送往醫院途中不治身亡,學生中也有傷亡,一死七傷。

    那幾天來夏家的人很多,遠遠都能聽到謾罵聲,是那些傷亡者的家長,他們將好好的兒女交給學校,交給老師,結果回來卻是這樣一個噩耗,怎麼都得討個公道?夏明辰是死了,可他不是還有家人嗎,不是還有老婆嗎?

    什麼叫大難臨頭自各飛,夏家人詮釋得很好,夏明辰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姐姐,但是沒有一個出面,這人命的問題誰敢負責任,這得賠多少錢?

    夏小離蜷縮在桌子旁邊,看著那些陌生的面孔在家裡來來去去,一個個都很憤怒的樣子,她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了,爸爸呢,媽媽呢,為什麼不來找她,她是他們最疼愛的小寶貝,不是嗎?為什麼放她一個人在這裡?她不認識這些人,她怕!

    四周寒冷的空氣滲進她的鼻口裡,讓她冷得瑟瑟發抖,她一向怕冷,以前這個時候,媽媽一定會給她加衣裳的。

    整整一天,沒人發現牆角落裡還有一個小人兒,她餓,可是不敢動。六歲其實已經懂很多事,瞭解死亡的含義,從這一天起,她沒有爸爸了,夢醒了,支離破碎的,殘酷得讓她不願意接受。

    天漸漸黑了,呼呼的風聲躥進門裡,發出很嚇人的聲響,她將自己抱得更緊,頭埋在雙腿間,眼淚打落在她的手背上,嘴唇蠕動著,淺淺的低吟從口中溢出:「爸爸……爸爸……」她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爸爸,她是沒人要的小孩,再沒有人給她當木馬,背著她偷偷買零食,不讓媽媽知道,在媽媽教訓她的時候,擋在面前。

    張婉儀最後還是出現了,將夏小離帶走。

    夏明辰就這樣死了,說不傷心是假的,畢竟這麼多年感情,當初也要死要活地愛過,只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人都死,再傷心人也不可以活過來,所以也就這樣了。

    夏小離坐在張婉儀開來的私家車裡,小手緊緊地拉著張婉儀的衣擺,像是怕人跑了一樣,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自己沒有家了,她現在只有媽媽。

    「小離乖,我們現在要到一個叔叔家裡,你待會嘴巴要甜點,嘴巴甜,才會惹人疼,你才能跟媽媽住在一起,知道嗎?」張婉儀牽著她的手,溫柔地說著。

    夏小離沉默著點點頭,現在媽媽說什麼,她都是會聽的,只要媽媽不會不要她就好。

    張婉儀握著她的手,她知道孩子心裡難受,也不逼著她說話。

    夏小離怯怯地用眼角去瞄她媽媽,媽媽穿得很漂亮,從來沒這麼漂亮過,像仙女一樣,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下了車,來到一幢屋子前,看起來很大很華麗的樣子,其實也不過二百多平方,但是在那個時候已經能算得上別墅了,普遍人家是住不起的。

    夏小離像個木偶一樣,被她媽媽拉著進去,將她推到一個中年男人面前,指著那個中年男人說道:「叫人啊。」

    夏小離微微抬起頭來,只覺得面前的叔叔好高大,而且長相有點凶,她嚇得小小地退了一步,小孩子的心其實很敏感,她隱隱覺得這個叔叔不是很喜歡她,可是她不懂為什麼媽媽要帶自己來見他?

    張婉儀看著夏小離往後退不禁有些氣結,這孩子以前不是這麼膽小的呀,從後面輕推了她一下,張婉儀依然保持著完美的溫柔:「叫爸爸呀。」她是費了一番唇舌才說服林遠帆同意讓她把女兒一起帶來的,夏小離最好不要給她掉鏈子。

    夏小離不是不想聽媽媽的話,可是她已經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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