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聽得玲瓏的詢問,雲英恭恭敬敬地答著。
「那就好,那些百姓都安頓好了吧?」南宮玲瓏斂回打量環境的視線,率先向村子裡走去。趕了幾天的路,不曾吃好,不曾穿好,她甚至有三天都沒有洗過澡了,但她的神采依舊飛揚。風吹著她的長髮,三千青絲隨風飄揚,身上那襲雪白的衣裙伴隨著青絲而動,她每走一步,裙擺都擺動成優雅的弧度,哪怕她腳踩著黃泥土地,但她給人的感覺還是那般的風姿綽約,宛如不食人間煙花的仙女。
她問弟子的不是飯菜備好否?落腳處準備好否,而是關心百姓們是否安好,她帶回她們的親人了。
寒煜和她並肩走著,他身上的紫色錦袍也穿了三天,卻看不到半點狼狽,俊美的臉上掛著大家熟悉的笑容,笑容依舊如天空中的雲彩,淡淡的,又是捉摸不透的。他身材很高,和南宮玲瓏站在一起,無論是從外貌還是從身高,都極為相配,兩個人彷彿是天設地造的一雙。
鐵皓緊緊地跟著寒煜,他一直都是微垂著臉,腰微彎,哪怕是走路也會保持著這個姿勢,有了他的跟隨,便把寒煜的尊貴哄托得淋漓盡致。
「住的地方算是有吧,只是吃的……有點問題。」雲英跟在玲瓏的身後走著,湘雨和湘鳳隨後,其他人也一路跟著往村裡走去。
村子裡的住戶不算多,雖然地方很廣袤,房屋卻是零零散散的,整條村子的人加在一起才三百多人,那條路,彎彎曲曲的,支線特別多,就如同樹枝一般,路又分路。有路段是黃土鋪的,有的路段又是鋪著小石塊,並不統一。
此時已是午膳時間,各家各戶的女主人們都在想盡辦法為家人張羅著吃的。因為男人們太懶,所以窮得沒有米下鍋的人家很多,玲瓏才會只看到少數屋頂上升起煙霧的。
聽到外面有動靜,家家戶戶的人都跑出來觀看著。
看到寒煜和玲瓏的時候,那些人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神仙,呆呆地看著。
「娘,我餓,我餓……」
忽然一名只有兩歲大的孩子捧著一隻破爛的碗從一間低矮的茅草屋裡走出來,扯著站在門前看著進村的玲瓏等人的一位年輕少婦,那位少婦頭上挽著髮髻,髮髻上連朵珠花都沒有,只用一根木簪挽住。身上穿著的是粗布裙釵,還補了不少的丁。看年紀其實和玲瓏差不多大,可她的臉上卻染滿了風霜,反倒比玲瓏老成得多了。
少婦的前面還站著一名年輕的男人,應該是她的夫君,那個男人一看到玲瓏,兩眼都直了。
這窮鄉僻裡的,忽然出現雲英六名年輕的少女,又個個都有幾分姿色,就已經讓村子裡的無賴們夜夜難眠了,可惜他們有色心沒有色膽,看到雲英等人身上帶著利劍,猜到估計是有來頭的人物,並不敢對她們怎樣,此刻看到玲瓏,他們覺得月裡嫦娥也不過如此。
不過看到玲瓏身後帶著的那幾百名將士,他們的心就有點犯怯了,再窮的地方,再無賴的人,見到了兵都會心生畏懼的。
那間茅草屋居於高處,一條用幾塊石頭鋪成的小路像階梯一般爬到她家門前,玲瓏等人走的那條路便從她家門下經過。
她站在門前看著,顯得有點居高臨下。
看到玲瓏等人的衣賞以及外表,她眼裡不像其他人那樣有著驚羨,只有著幾分的感概。聽得小孩子的叫喊,她慈愛地彎下了腰,抱起了那名孩子,孩子身上穿得也很破舊,但能遮風擋寒。或許是營養不良吧,那孩子瘦小得似乎一陣風都能把他刮走似的。
「好,娘給你盛湯去。」少婦抱著小孩轉身往屋裡走去。
「娘,我想吃飯。」小孩子充滿渴望的聲音傳出來。
南宮玲瓏頓住了腳步。
她對那名少婦有好感,合眼緣。
扭身,她就沿著那條小路往上走。
那個男人看到她忽然向自己的家走來,頓時顯得侷促不安,又帶著幾分的驚惶,趕緊轉身跟著少婦回屋裡去。
屋裡面,少婦已經替小孩盛了一碗野菜湯,野菜是那種長在田野裡的草本科植物,葉子像瓜子一般,會開花,花朵黃黃的,煮著吃有酸味,吃著其實餓得更快,但對於這裡的百姓來說,這種野菜是最好吃的野菜了,還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採摘到這種野菜呢。
小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那年輕男人走進來,坐在那張舊桌子上,端起碗忍不住抱怨著:「天天都是野菜,家裡不是還有稻子嗎?不能吃飯,怎麼也吃上幾口粥吧。」
少婦不看他,只是慈愛地撫著小孩子的頭,溫淡地回應著:「那是種子,等雨一下,田里有水了,就要下種了。」
南宮玲瓏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
看到她就站在自家的門口,那男人也不敢抱怨什麼了,端起那碗野菜湯,三兩下就喝了個精光。
「姑娘,要不要喝口水?」少婦轉身就去替南宮玲瓏倒了一碗水出來,走到玲瓏的面前,把水遞給她。
小孩子和那男人都看向了二人。
「婆娘,人家姑娘一看就知道是貴氣之人,你用那什麼碗裝的水呀,人家哪敢……」
那男人看到自家婆娘用的還是破舊的碗裝水給玲瓏喝,立即站起來,上前幾步就想搶走碗,誰知玲瓏伸手就接過了那碗水,深深地看了少婦一眼,便把那碗水湊到了唇邊,慢慢地喝了起來。
一邊喝一邊像話家常那樣問著:「你們都吃這個?」
雖然天運皇朝比瀾月國大得多,但並不代表天運皇朝的百姓都像京城裡的百姓那樣豐衣足食。可是真正看到窮苦百姓時,她才知道自己以往過的生活是何等的奢侈。
他們破裡漂浮的野菜,她從來就沒有見過,更別說吃了。
「這個……有點酸,但還能吃。」少婦的語氣依舊平淡。
「你們種一年的莊稼都不能讓一家人吃飽肚子嗎?」低沉的嗓音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寒煜已經站到了玲瓏的身邊,他的臉色有著凝重。他是皇室中人,百姓生活得不好,是為君者的失績。他一直都以為天運皇朝在他們寒氏的管理下,人人都有飯吃,都有衣服穿,都有房屋住。
「交了租後只夠吃兩個月,吃不到來年的夏天。」少婦淡淡地應著。那男人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服,大概是讓她別說什麼錯話,因為玲瓏等人的來頭似乎不小。
「剛才我進村的時候,看到到處都有田地,但很多荒著,為什麼不種點其他東西以備過冬後吃呢?」玲瓏的臉色也凝了起來。
少婦不答話了。
那男人的頭更是壓得低低的。
看看少婦,又看看那男人,玲瓏也猜到了幾分,她也不點破,把那碗清水喝完之後,便把碗還給少婦,溫和地笑著道謝:「謝謝大嫂,敢問大嫂尊姓大名?」
「賤婦方若兒。」
南宮玲瓏點點頭,扭頭和寒煜交換了一下視線,便轉身離去。
回到雲英等人擠住的一間半新不舊的屋裡,南宮玲瓏也沒有坐下來,只是躍上了屋頂,站在屋頂上再一次眺望著整條村周圍的環境。
一會兒後,寒煜也躍了上來。
他的手裡端著兩破野菜伴著幾塊肉的湯水。
他把其中一碗遞給了南宮玲瓏,語氣極為沉重:「我們也該嘗嘗野菜的味道。」嘗到了百姓的苦,對於掌權的人來說是一種考驗。「我們碗裡面還有肉,是你那幾個弟子到那些山上捕捉來的。」他看了看遠方連綿起伏的山丘。看著好像就在不遠處,其實走起路來,至少也要走上兩天才能到達。
雲英等人會輕功,雖然能縮短時間,但收穫並不大,自己人都不夠吃,也就幫不到了百姓們。
平昌鎮的百姓趕著來的家禽又在前幾天都宰來吃了,就算還有些未宰,她們也不願意給橫瀝村裡的百姓吃。更何況在這裡住了幾天了,她們發覺這裡的男人懶得讓人可恨。像剛才方若兒的男人就是懶得特別讓人可恨的那種。平時方若兒去做事,還要帶著孩子一起去,她男人只顧著到處遊蕩,不幫忙做事,還不照顧孩子,做好給他吃,還要怨這怨那的。
接過了那碗野味伴著的野菜湯,南宮玲瓏深深地看著寒煜,杏眸裡載滿了期盼,一字一句地說著:「寒煜,如果將來你登上了至尊寶座,答應我,一定要做一個天下間最好的皇帝,讓百姓們吃好,穿好,住好,就算沒有天天有飯吃,至少也能喝上米湯。」
「我會盡力的。其實這裡比平昌鎮更窮,怪不了掌權者,有田有地,你卻不耕不種,窮,怪誰?餓,怪誰?瓏兒,剛才我仔細地問過了,這條叫做橫瀝村的,一共有一百名左右的青壯年,但都游手好閒,偷雞摸狗,田里地裡的事兒全都是丟給老人和女人。如果想讓這裡得到改善,就必須要治懶!」
如果這裡窮是因為朝廷的苛捐雜稅影響的,那便是為君者的問題。但橫瀝村是他們自身的問題,便與掌權者無關。
玲瓏看向他,雖然還沒有詢問過什麼,倒也有這種感覺。
地面上忽然傳來了哭聲,不是一聲兩聲的,而是嘈雜的大混合。
兩個人相互看一眼,立即端著手裡那碗野菜湯,輕飄飄地從屋頂上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