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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坦誠 文 / 雨久花

    吱呀一聲,門被從外面推開調香。

    坐著沒動,穆婉秋眼睛依然看著窗外蜘蛛網上一隻碩大的蜘蛛正一點一點地爬向那只被黏住的蒼蠅。

    直聽到腳步聲走近,最後在床邊站住,她才緩緩地扭過頭。

    是黎老爺,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掃了他一眼,穆婉秋又扭過頭去。

    此時的她,心裡無慾無求,空靈寧靜,面對這位調香界的掌門人,竟也生不出一絲巴結之心。

    臉色變了變,看著她一副小女兒般的置氣樣,黎老爺忽然哈哈大笑,他轉身坐到椅子上,「白師傅這是和老夫賭氣?」

    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打破了屋裡的空靈寧靜。

    身子僵了下,穆婉秋又轉過頭來,「才沒有!」

    她只是不願意開口說話罷了。

    「不是生氣?」黎老爺問道,「見了老夫,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

    「誰規定見你就一定得打招呼了?」腹排了句,穆婉秋也從無慾無求的境界中警醒過來,略一猶豫,她翻身下地朝黎老爺輕輕一福,「……見過黎老爺。」

    無論怎麼,這一世,她的命和黎家是緊緊相連的,要逆天改命,她必須和黎家站在同一陣營。

    「白師傅坐吧……」斂了笑容,黎老爺點點頭。

    也沒客氣,穆婉秋在床邊的小凳上坐下,一言不發地看著黎老爺。

    似乎在看著穆婉秋,似乎又不是,黎老爺陷入沉思。

    屋子沉寂下來,落針可聞。

    久久。他忽然開口道,「君兒走時曾特意囑咐,要我照顧白師傅……」

    黎君?

    沒想到他會首先提黎君,穆婉秋一怔,她失口問道。「黎大……公子可有信息傳回?」又問了句,「他什麼時候回來?」語氣中隱隱透著股希冀。

    他一去二十多天,音信杳無。

    「……不給她信。他也許會和家人聯絡吧?」穆婉秋奢侈地想著。

    搖搖頭,黎老爺沒言語,眼底閃過一絲憂慮。

    穆婉秋身子跟著顫了顫。聽說阮鈺也去了烏厥山。「……和他對上,黎大哥會全身而退嗎?」在心裡無數遍地問自己,穆婉秋心頭瞬間被陰霾籠罩。

    阮鈺武功有多強大,她最清楚。

    前一世,阮鈺就是在烏厥山的榫合截殺了宋祥,藏身的信息就是她提供的;這一世,她不再是他的密碟,不再給他打探信息。可阮鈺依然去了烏厥山,去了榫合,這說明。他還是得到了宋祥的信息。

    也許前一世,他就沒用她的消息吧?

    掙扎了這麼久。穆婉秋發現,命運的定數就在那裡,即便掙扎努力,可他還是按著那個固定的運勢前行,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一份也強求不了,就像那個萬劫譜,前一世是黎家敗了被阮鈺得去,這一世,黎家沒敗,可還是被他輾轉得了去!

    同樣,這一世,宋祥會不會還要死在他手裡?

    那麼,得了自己密報的黎君呢,他和阮鈺遭遇上又會怎樣?

    會不會她改了他梓潼鎮的命運,可他還是要在榫合輪迴到前世同樣的命運?就像那蛛網上的蒼蠅,早已被網住了,即便掙扎,也不過讓生命多延續幾刻而已,依然逃脫不了被魚肉的命運。

    念頭閃過,穆婉秋心裡一陣刺痛。

    「白師傅……」問了半天,沒聽到回音,黎老爺叫了一聲。

    「啊……」應了一聲,穆婉秋回過神來,她疑惑地看著黎老爺,「……黎老爺有事?」

    第一次遇見有人敢和自己說話的時候走神,黎老爺就皺皺眉,「……白師傅和君兒是怎麼認識的?」

    「是……」開口想說是在平城認識的,聲音一滯,穆婉秋又改口道,「在朔陽斗香會報名時認識的……」

    這和谷琴說的差不多,黎老爺就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君兒說白師傅只用了一年就學會了調香,是顆難得的奇才,是真的?」

    「是黎公子抬愛了……」穆婉秋謙虛地搖搖頭,「不過為生活所迫,硬著頭皮做就是了……」想起曾經的艱辛,她幽幽地歎息一聲調香。

    「白師傅的身世……」

    「噢……」不等黎老爺問出,穆婉秋就接過話去,「黎老爺來這兒有事兒?」身世隱秘,這個話題還是繞開好。

    她可不想讓黎老爺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遍了再說正事兒。

    貴為調香界掌門人,連太子見了都禮讓三分,平日裡,他說話雖然和氣,可哪一個不都是屏息靜氣地聽著,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眉頭微蹙,黎老爺放在椅背上的手指動了動。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怒了。

    可惜,前世今生第一次面對黎老爺,穆婉秋卻是不知他的這些習慣,雖然明知對方是調香界的掌門人,她應該小心伺候,可是,她更清楚,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人,視自己這種低賤的匠人一向為螻蟻,即便她卑躬屈膝了,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尊重。

    掌門人又如何,如果他顧念黎君的面子,如果他真像表面那麼慈祥豁達,就不會把她圈禁在黎府了!

    這一世,她只想好好地活著,有尊嚴地活著,卻是不想再去攀附權貴,看人眼色了;如果不是黎君對她有恩,如果不是她的命和黎家緊緊相連,她想,她絕不會心平氣和地坐在這兒和這個圈禁了自己的人說話,並且有問必答。

    可以說,雖然活了兩世,可從骨子裡,穆婉秋還是倔強任性的,她從不會八面玲瓏地去討好誰,否則,前世在春香樓,她就不會吃那麼多苦了。

    見黎老爺突然沉默下來,無一絲害怕,穆婉秋也靜靜地坐著,不言不語。

    對著穆婉秋的淡定從容,久久,黎老爺暗歎一聲,「……難怪君兒看重,她真是與眾不同。」換一個人,包括谷琴,在他這種沉默下也早就戰戰兢兢了,「今日谷琴所說之事,白姑娘可否給老夫一個解釋……」心裡想著,黎老爺首先打破沉寂,「這裡只有老夫和白師傅,老夫發誓,這件事絕不會傳入第三人之耳……」祥和的語氣中多多少少帶著股誘供的意味。

    「這……」張口想狡辯,一轉念,穆婉秋就坦城地點點頭,「谷大師說道不差,不僅白酒,那些輔料也的確多領了兩倍……」

    能掌控調香界多年,黎老爺的心智絕非常人能比,在他面前,她還是坦誠些更好,命運緊緊相連,她和黎家人能解開芥蒂最好。

    沒料她會如此坦然,黎老爺竟怔住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重新打量了穆婉秋幾眼,目光中多了一絲讚賞,他問,「……白師傅為何要多領那些輔料?」

    「那一個月,我改造了六十五萬粒天香丸……」

    六十五萬粒?

    哪來的那麼多天香丸?

    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黎老爺靜靜地看著穆婉秋沒言語。

    嚥了口吐沫,穆婉秋接著說道,「黎家的二十萬粒,藝荷的四十五萬粒……」

    「……藝荷?」再沉不住氣,黎老爺騰地坐直身子,好半天,才又倚了回來,緊盯著穆婉秋,問道,「藝荷的天香丸不是全運去了朔陽嗎?」

    看到自己的調包計竟連黎老爺都騙了過去,穆婉秋心中頓生一股自豪,她搖搖頭,「那是黑公子的障眼法……」把敲詐藝荷的事說了,當然,穆婉秋不傻,她沒有原原本本地說,只含糊地說這是黑木和黎君一開始就定好的,「……原是想運回朔陽改造後就地賣了,想到把天香豆蔻的秘方給了黎家,黑公子就沒讓柏葉坊的師傅插手,和黎公子商定後,半路調包直接運回大業藏到白府,直到改造前才被偷偷運進黎記……」

    原來如此!

    難怪君兒執意要單獨開個調香二處,難怪改造天香丸的所有進出料他都一手簽字,想到自己的兒子並非谷琴說的那樣被女色迷惑,黎老爺臉上隱隱帶出一絲笑意。

    笑意一閃而過,他凝重地看著穆婉秋,「白師傅說的可是實話?」

    「……天香豆蔻賣了還不到二十萬粒,黎老爺不信,可以去庫房查看,是否還有四十多萬粒存放?」想了想又道,「原是說好了的,改造藝荷的天香丸用的輔料全部由柏葉坊承擔,只是由黎家墊付,之後從天香豆蔻收入裡扣回就是,不知黎公子怎麼處理的賬目,竟被谷大師誤會了……」

    穆婉秋眉頭解鎖,到現在她也沒想明白那賬目黎君是怎麼處理的。

    和柏葉坊聯合敲詐藝荷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在記在明帳裡?

    讓谷琴查出來透露給柳風那還有意思了?聽了這話,黎老爺一瞬間便明白了黎君暗中使的手段,心道,「不虧是我兒子,行事風格滴水不漏,像我!」

    他倒是忘了,就因黎君的疏漏,險些讓他誤會了穆婉秋,現在還把人家圈禁著呢,得意之餘,他忽然又覺得哪兒不對,低頭看向穆婉秋,「……按白師傅所言,天香丸全部是在黎記改造的,那白酒……」

    白酒可是在白府裡短的!

    這個實在說不通。

    猶豫了片刻,穆婉秋道,「天香丸香氣之所以不穩,就是煉製用的白酒濃度太低……」把提煉酒精的事兒說了,「……提煉秘法是黑公子的,他不得我外傳,所以才沒拿到黎記提煉……」她頓了頓,「剩餘的高濃度酒都被黎公子留在了檀香院,黎老爺一品便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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