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想問:「……你是怎麼認識阮鈺的?你使了什麼妖法迷惑他?」這些話她在心裡已經反反覆覆地質問過無數次了,此時看著眼前這個舉著端莊雍容典雅的女子,想起阮鈺竟因為她要和自己解除婚約,柳風幾欲瘋狂,腦際中唯一殘存的理智不住地提醒她:
她和阮鈺的關係是不能說的調香!
話在嘴邊踟躕了半天,她最後道,「……你來拜祭誰?」
看著柳鳳風雲變幻的臉,餘光掃見隱沒在人群後的紅袖一副緊張的模樣,一絲靈光劃過穆婉秋腦際,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阿鈺自小父母雙亡,遠葬他鄉,我來拜祭一下聊表心意……」
阿鈺?
她竟叫他阿鈺!
她竟來拜祭他的父母!
她竟知道他隱秘的身世!
驟聽這話,心裡哪能辨出真假,柳鳳眼底瞬間升起一層血霧,她緊緊攥著帕子,才勉強讓自己沒有發作,她聽自己發顫的聲音問道,「……你們很早就認識?」
「果然,他們早就認識!」靜靜地看著柳鳳的反應,穆婉秋心裡說不出的淒苦、羞憤,「他前世真是騙了我一個徹底啊。」心裡怒濤翻騰,她臉色卻淡淡的,笑問柳鳳:「……柳姑娘說誰?」
「三……阮大人……」柳鳳脫口說道。
「噢……」穆婉秋恍然,「原來柳姑娘說的是阿鈺啊……」語氣甚是親暱,「您不知道,我小時候也是在黔州長大,我們是打小的青梅竹馬啊。」黔州是阮鈺的故鄉。
話音一落。墨雪倒抽一口氣。
沒騙成柳鳳,穆婉秋卻把她騙了個實心,一直以來,她就覺得,穆婉秋和阮鈺之間一定有淵源。否則,她不會那麼恨他,聽了這話。墨雪當真以為他們就是青梅竹馬。
只是,阮鈺負了她。
念頭閃過,墨雪打心裡為穆婉秋生出一絲悲哀。「……就這麼拒絕了阮大人。小姐心裡一定很苦吧?」她想。
比墨雪更震驚的,是柳鳳身邊眾人,瞬間都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看穆婉秋,又回頭看看柳風,嘴唇翕動,卻沒人能發出聲音。
詭異沉寂的氣氛似有股讓人瘋狂的氣息,柳鳳顫手指著穆婉秋「你胡說!」語氣中不由自主地帶著股暴躁。
「……我怎麼胡說了?」挺了挺腰背。穆婉秋咄咄問道。
「你……我……」
我們才是青梅竹馬!
話語險些脫口而出,柳鳳硬生生地改口道,「即是青梅竹馬。你為什麼要當眾拒絕他的求婚?」這句話她早就想問了。
「柳姑娘也認識阿鈺?」穆婉秋突然問道。
身子一激靈,柳鳳猛地清醒了幾分。她隨口道,「……白師傅和阮大人的婚事大業誰人不知?」又追問了遍,「你為什麼要拒絕他?」
「原來是這樣……」穆婉秋歎息一聲,看著柳鳳一字一字說道,「我拒絕不是因為不喜歡,是因為我不想做妾……」她直直地看著柳鳳的眼,「他曾答應過我,發達之後,要娶我為妻的。」搖搖頭,「可惜,他負了我……」
怎麼可能?!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啊!
自小和阮鈺一起長大,這些話,她聽過無數遍啊,曾經是那樣的溫馨,此時親耳聽別的女人說出,柳風頓感一絲刺骨的痛!
看著穆婉秋的嘴一張一翕,一瞬間,她理智全無,臉色由紅變黑,「你胡說,我們才是青梅竹馬!」
果然,穆鍾口中「他的義父」,就是柳伍德!
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一瞬間,縈繞在心頭的許多迷解豁然揭開,穆婉秋眼中陡升一股寒意。
話脫口而出,對上她瞬間清澈的大眼,柳風隨即也醒悟到自己上當了,「你……」指著穆婉秋說不出話。
「原來柳姑娘和阿鈺也是青梅竹馬啊……」穆婉秋咬著牙齒說道,「看來他是同時騙了我們啊……」強壓著胸口翻騰不息的怒恨,她蠱惑道,「女人啊,這一生,就怕嫁錯了人,我都迷途知返了,柳姑娘又何苦執迷不悟?」幽幽的歎息聲中有一股說不盡的悲涼。
這一世,她的確迷途知返了,可惜,她曾付出的是生命代價。
青梅竹馬又如何?
這一世,官運,情路,哪一樣,她也不能讓他暢通了調香!
「你……你……你還想騙我?」儘管不相信,可這帶著一股刻到骨子裡的悔悟的聲音落在柳風心上,也讓她生出幾多淒涼,她臉色由黑變白,強自鎮靜地質問穆婉秋。
「……同時癡情人,我何苦騙你?」穆婉秋幽幽地說道,「既是青梅竹馬,柳姑娘為什麼不自己去問問阿鈺?」幽幽的一聲歎息,帶著一股千年的落寞。
柳鳳一陣惘然。
有一瞬間,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穆婉秋心中那股絕望的癡迷,「這歎息分別是刻骨銘心的啊,難道她們真的愛過?」一個聲音在心頭響起,柳鳳感覺她的心正一點一點被撕開,揉碎,一股錐心刺骨的痛瞬間瀰漫了全身,身子晃了晃,她險些栽倒。
「柳姑娘無事,我告辭了……」見也差不多了,穆婉秋朝柳鳳輕輕一福,轉身就走。
相信經過今天,即便柳風追問阮鈺,解開了誤會,那無猜的情分還是留下了一道裂痕!
她不求多,這些就夠了。
「你……」軟軟地抬起手,柳風無力地指著穆婉秋的背影,想追問什麼,卻感覺口乾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柳風如此,她身邊眾人呼啦一聲將穆婉秋主僕圍住。
欺負了柳風,她怎麼能說走就走。
見勢不好,墨雪堂啷抽出腰中軟劍,「……誰敢上前!」她嬌喝一聲。
一股寒光掠過。
眾人哪見過這個,俱一哆嗦,齊齊向後退去。
挽了個劍花,墨雪一抬手,身邊一顆杯口粗細的小樹瞬間被齊齊地攔腰截斷,「……你們誰的脖子比她硬,就上前來試試。」墨雪吆喝道。
「走吧……」穆婉秋拉了她一把,「仔細捲了劍刃……」
她的劍哪有那麼不結實了?
不滿地白了穆婉秋背影一眼,墨雪快步追上去。
「……小姐和阮大人真是青梅竹馬?」轉過山腰,直看不到柳風等人的身影,墨雪才神秘地問。
前世一直被柳風和谷琴欺負,這一世,柳風也有被她氣成這樣的時候,初戰告捷,穆婉秋心情格外的好,她敲敲墨雪額頭,「……你怎麼這麼笨?」跟了她這麼久,真話假話都聽不出。
「小姐說的明明就像真的嘛……」墨雪委屈地摸摸腦袋。
那模樣,那語氣,彷彿就是經過了千年的情殤,任誰也不會以為是假,不是柳風要吐血,她還真被騙了去。
「白姑娘也來掃祭?」正說著,沒提防前面路邊站著一個人,把穆婉秋唬了一跳,定睛看去,卻是許久不見的黃埔玉,不覺暗暗頭疼,這黃埔玉前世今世對她都有恩,可他偏偏是阮鈺的結拜兄弟,又是英王一黨,弄明白了權利面前、朝堂背後這錯綜複雜的關係,她不得不對他退避三舍。
生死面前,容不得她有菩薩心腸。
「……白姑娘來掃祭何人?」見她怔怔不語,黃埔玉又問。
「黃埔公子安……」回過神,穆婉秋朝黃埔玉輕輕一福身,「我來祭拜父親……」
「白姑娘的父親葬在雲柏山?」黃埔玉眼前一亮。
「在廣靈縣……」穆婉秋含糊地應了一聲,「黃埔公子忙,我先告退了……」
「我也正要下山……」黃埔玉指著路旁的馬車,「正好順路帶白姑娘一程?」
「呃……」支吾了一聲,穆婉秋隨即道,「這大好的春光,坐車太可惜了……」說著話,一抬眼,正瞧見迎面鶯鶯燕燕一群人簇擁著一位華美的中年婦人迤邐走來,穆婉秋差點咬掉舌頭。
回頭正要反悔,卻見黃埔玉已揮手打發了馬車,他笑看著穆婉秋,「白姑娘說的是,難得這大好的春光,正可以慢慢地欣賞……」
暗暗歎息一聲,穆婉秋硬著頭皮和黃埔玉並肩向山下走,她微低著頭,盡量不去看迎面的那一群人。
「白姑娘……」沒注意她神色有異,心裡想著阮鈺都托付,黃埔玉叫了穆婉秋一聲,正琢磨著怎麼開口,就見迎面擦身而過花枝招展的人群中跑出一個嬌俏的小姑娘,「……這不調香二處的白師傅嗎?好些天沒見你去坊裡了!」聲音出奇的大,惹得山上掃祭的人流紛紛駐足朝穆婉秋看來。
聲音被打斷,黃埔玉正要發作,一眼瞧出這群人竟是黎家內眷,就閃身讓到一旁。
迎上來的小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剛定了婚約姚謹,她滿臉洋溢著一股幸福的喜悅,目光閃閃地看著穆婉秋,隱隱帶著股炫耀的意味。
穆婉秋就皺皺眉,正要說話,見人群中央的雍容華貴的美婦朝她看過來,逐上前一步,輕輕一福身,「阿秋見過黎夫人,黎夫人安好……」
這美婦不是別人,正是黎君的親生母親——黎夫人,她上下打量了穆婉秋幾眼,「……你就是白秋?」
穆婉秋點頭應了一聲,「小女就是……」儘管孤高,但對黎君的母親,她卻是一點都不敢含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