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葉香陰乾最好,可大賽只有七天,浸制都不夠,哪有條件陰乾?
還好,穆婉秋改了秘方,將浸制縮短到五天,又籠了火牆烤,七天也緊巴巴夠了調香。
雖是初秋,可午後的太陽依舊火辣辣的,曬得地面滾燙滾燙,熱的人要死,點了火的制香室更窒悶的像蒸籠,穆婉秋正滿頭大汗地翻弄著晾在火牆邊的柏葉香,就聽外面一陣吵鬧。
「阿秋……阿秋……」是三妮兒,穆婉秋抬頭向外望去。
門外人山人海,為維持秩序,二十幾個衙役累的滿頭大汗。
「……都說過了,斗香會沒結束,誰也不能和調香師通氣!」一個衙役使勁推三妮兒。
「我是白師傅的朋友,麻煩小哥幫我傳個話……」見衙役不聽,三妮索性扯了嗓子喊「阿秋,阿秋……」
「去、去、去……」衙役臉色一黑,揮起水火棍就要往下砸。
「她是我朋友,讓她進來吧……」穆婉秋及時趕出來。
「白師傅……」
「白師傅……」
驟見穆婉秋出來,人流立即瘋狂起來。
眼見場面失控,領隊上前拉開攔住三妮兒的衙役,「既是朋友,就讓她進去吧……」回頭亮著嗓子喊,「白師傅快進屋……」
儘管不合規矩,但面對瘋了般的人群,領隊還是放三妮兒進了屋。
「……不是讓你在家制香嗎?」拽三妮兒坐下,穆婉秋給她倒了杯水,「怎麼跑這來了?」
就要開業了,她這個東家被困在賽場。柏葉坊就靠三妮兒和鎖子一家支撐著。
「家裡都快被擠暴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三妮兒才透出一口氣,「嬸讓我來問問你怎麼辦?」
「……怎麼回事?」穆婉秋一驚,強自鎮靜地問道。
「剛過晌午,陸續就有人去問有沒有佛點頭,搶著要買……」
原來是這樣,這些人可是夠急的。
撲哧一笑,穆婉秋拽了條毛巾給三妮兒擦汗,「這是我宣傳的……」
「……還笑!」三妮兒一瞪眼,「柏葉坊的門都快被擠破了。叔和嬸都急死了!」一把抓過毛巾自己擦,「……咱哪來的佛點頭?」柏葉坊都準備了什麼香,她這個大師傅最清楚。
「是我才改的……」搬了個小凳在三妮兒旁邊坐下,穆婉秋把她臨時改做佛點頭的事兒說了,「……我也沒想到會這麼轟動。」
雖然高興。可想起柏葉坊的門都快擠破了,三妮兒又苦下臉來,「佛點頭還沒影呢。你就把大話說出去,到時拿什麼賣給人家!」
「沒事兒……」穆婉秋笑道,「有柏葉香呢,只要撐過兩天。我們的第一鍋佛點頭就能製出來……」
「可是……」
人家要的是佛點頭啊!
那群人中,**就在裡面。一個不好,他就會鼓動著把柏葉坊給砸了。
才從柏葉坊出去,他是最不希望柏葉坊好的,話沒說出口,可三妮兒眼裡滿是擔憂。
「你放心……」穆婉秋拍了拍她,「柏葉香一定能穩住大家……」
三妮兒眼前一亮,候地又黯了下去,「……那個柏葉香真行嗎?」聲音近乎呢喃。
柏葉香真的也能像佛點頭那麼轟動嗎?
一旦柏葉香不得人心,柏葉坊又吊著大家的胃口不出佛點頭,又有**慫恿。那後果……使勁搖搖頭,三妮兒不敢再想下去。
「你放心,一定行……」穆婉秋自信滿滿地點點頭。眼前閃過自己宣傳柏葉坊時,谷琴那青黑的一張臉。心頓時一沉。
佛點頭之所以轟動,是因為評分之前名字都用標籤貼著,她憑空而出,打了谷琴一個措手不及,對於這即將出爐的柏葉香,谷琴心裡應該有了準備,她還會讓上午的轟動重演一次嗎?
如果她預先品了自己的柏葉香,知道這也是一味絕世好香,谷琴會不會就此壓了自己,暗中置換了呢?
這一世,雖然第一次和谷琴打交道,可前一世的記憶讓穆婉秋自然而然地對她生出一份敵視之心,她知道,雖同是調香師,可谷琴卻沒有一般大師傅那樣孤高,為達目的,她做事從來是不擇手段的。
想起自己明明說未時出香,可殷會長卻當眾把開香時間改成了申時,生生地延後了一個時辰,他們想幹什麼?
念頭閃過,穆婉秋身子顫了顫。
「阿秋……」感覺氣氛不對,三妮兒低叫了一聲。
起身拿過筆墨,穆婉秋刷刷地寫了起來,「這是制佛點頭的方子……」不一會,穆婉秋放下筆,「你拿回去照著把料配了……」
「阿秋……」三妮哀叫一聲,她不識字調香。
「讓鎖子幫你看……」穆婉秋壓低了聲音,「這兒不方便口授……」貼著她耳朵把注意事項說了,推她往外走,「快回吧,晚了石料坊要關門了,仔細今天買不到滑石粉……」
送三妮兒回來,彎腰摸摸香羅裡的柏葉香已經乾透了,穆婉秋又回頭舀了半瓢漿液,找了個撣子。
正給柏葉香撣水,瞧見有小廝在門口探頭探腦,穆婉秋悄悄上前,猛一把打開門。
「……殷會長讓小的來看看,柏葉香好沒好?」見躲閃來不及,那小廝硬著頭皮上前施禮。
「還沒有……」穆婉秋轉身就要關門。
「白姑娘不是說未時就能制好嗎?」小廝伸手把住門。
「制香需要浸泡晾曬,工序繁瑣著呢,誰能把時辰算的可丁可卯?」指指窗前的大漏壺,「未時還不到一刻,你急什麼?」
「是,是……」見穆婉秋語氣強硬,小廝連連點頭,「那……小的先回去了。」
「去吧……」穆婉秋光噹一聲,關上了門。
呆愣愣盯了門上那個巨大圓滾的「七」字半晌,小廝搖搖頭,匆匆地返了回去。
倚著門框,聽門外的腳步聲走遠,穆婉秋長舒了一口氣。
未時三刻,又有小廝來催,瞧見穆婉秋正滿頭大汗地翻弄著柏葉,伸手摸了摸,也知這香一時半時不能好,就匆匆地退了出去
未時四刻,穆婉秋關上門,又舀了瓢漿液並重新兌了大量的酒,這次沒往柏葉香上灑,而是往制香室的棚頂和四壁噴灑起來,直到屋內飄起一股濃烈的酒味,才住了手。
剛收拾好,就聽院子裡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白師傅在嗎?」傅菱脆生生的聲音傳來。
穆婉秋迅速地掃了眼制香室,看看再無破綻,這才推開門,傅菱迎面站在門口,正準備舉手再敲。
「傅師傅安。」穆婉秋微微一福。
「你……」險些被門撞上,傅菱臉色一黑,正要發作,餘光瞧見圍觀的眾人,忙又堆起一臉微笑,「柏葉香制好了?」又道,「谷大師親自來看您了……」說著話,她伸著脖子往制香室裡瞄。
恍然才看到站在傅菱身後的谷琴,穆婉秋緩步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禮,「谷大師安……」
「你……」
你不是說未時就能出香嗎?
想質問穆婉秋,對上她一臉的嫻靜,谷琴的話卡在了喉間。
都知道出香的時辰只是個預估,眾目睽睽之下,她這麼問只是自取其辱,清了清嗓子,她優雅地問道,「人都聚滿了,就等著白師傅的柏葉香呢……」和藹地看著穆婉秋,「白師傅的柏葉香可有制好?」
「就快了……」穆婉秋歉意地福了福身,無意中正好擋在門口。
一陣煩躁,谷琴但覺胸口像塞了塊棉絮,悶悶的。
咄咄地看著穆婉秋,她嘴唇蠕動,想訓斥兩句,餘光瞧見身邊的人越圍越多,又強忍下心中的不快,「……白師傅可方便讓我進去瞧瞧?」
「這……」穆婉秋一陣遲疑。
「……谷大師能親臨指導,是你的造化,你還推三阻四什麼?」終於控制不住,傅菱語氣異樣的犀利。
香方是調香師的命根子,大師傅制香身邊是不許近人的,可這位谷大師偏要進去看,偷藝不說偷藝,還美其名曰光臨指導,這世道,真是……真是世風日下啊!
都是調香師,聽了這尖酸的語氣,人群中已有人不平起來,可畢竟人家是名震大周、神一般的谷琴,還沒有人敢對她不滿,更不敢大聲說出來,只小聲議論著。
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嗡嗡聲,谷琴不滿地看了傅菱一眼。
傅菱忙向後退了一步。
「……我只是來看看柏葉香制的怎樣了?」強壓著心口亂竄的一股戾氣,谷琴用盡力和睦的聲音說道,「如果……」
生怕穆婉秋借坡下驢,不讓她進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的話在谷琴嘴裡打了幾個滾,到底沒有冒出來,緊抿著唇,她靜靜地看著穆婉秋。
露出一臉難色,穆婉秋猶豫了半天,才閃身讓開門口,「谷大師請……」
看著谷琴和傅菱進去,其他人抬腳要跟,對上穆婉秋清冷冷的目光,又下意識地停在了那兒。
穆婉秋這才一把關上門。
「……什麼味?!」一腳邁進屋裡,濃烈的酒氣帶著一股潮濕的悶香撲鼻而來,谷琴一把摀住鼻子,轉身怒瞪著穆婉秋。
屋裡沒人,不用顧忌形象。
谷琴一直鬱結在胸的一口悶氣瞬間爆發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