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調香!」出乎劉師傅和林嫂意外,齊掌櫃果斷地點點頭,「這些香我全要了……」
誰知道這小姑娘還能不能再誤打誤撞地出一鍋這樣已臻極品的香,如果不能,他這些可就都是絕版了!
就算能,以林海的精明,價錢也不可能低了十二文。
齊掌櫃以他身為商人特有的敏銳很快地做出了決定。
他剛剛的開價有些少了!
「這……」林海一陣後悔,經商講究一個信字,只一猶豫,他便點點頭,「好……」回頭問林嫂,「這鍋香出了多少支……」
「這……」林嫂一陣遲疑,也覺得價錢要低了,她想少賣一些調香。
「五千一百七十二支……」穆婉秋隨口答道,語氣無比輕鬆喜悅。
一陣沮喪,林嫂狠狠地瞟了眼穆婉秋。
記性真好,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林海點點頭,轉向齊掌櫃,「就給齊兄五千支吧……」指著穆婉秋,「齊兄也知道,這香是她誤打誤撞做的,我總得留些研究研究……」
見林海把功勞全歸到穆婉秋身上,劉師傅不自然地抿抿嘴,看向穆婉秋的目光盛滿陰霾。
「好,就按林賢弟說的,不過……」他話題一轉,「林賢弟以後若要再出了這種青香,第一個可要供應給我……」看都沒看穆婉秋手裡的黃香。
「你放心,這是一定的……」林海哈哈大笑。
利落地把打好包的青香搬上馬車,阿榮回頭招呼,「……齊掌櫃,香已經裝好了……」
和林海寒暄作別。齊掌櫃信步走出屋門,遇到正在井邊搖轆轤的穆婉秋,他下意識地停住腳,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嘴唇動了動。
「齊掌櫃,請……」林海在他身後叫了聲。
猛一抬腳,齊掌櫃邁步朝大門走去。
鬆了轆轤,穆婉秋轉身望著他的背影。
被盛滿了水的木桶拽著,方井上的轆轤飛速地反轉著,聽到身後撲通一聲巨響。齊掌櫃身子震了震,跟著,他毫不猶豫地邁出大門。
穆婉秋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在林記的這段生活,是她一生中最艱難最黑暗的日子,她好渴望能有人帶她離開林記。離開這刁鑽刻薄挑剔的劉師傅。
可惜,世事往往如此,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碳難。
如果齊掌櫃此時能毅然帶她離開,以穆婉秋的心性,一定會全心全意地助他成為朔陽首富,可以和四大望族抗衡的首富!
齊掌櫃不知道。他這不經意的一個決定,就讓他和朔陽首富失之交臂。
……
「……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記漏了什麼?」林嫂破例把穆婉秋請進了她的正屋,拉著她的手坐到炕沿,又親自斟了杯碧螺春遞給她,「是不是在和面過程中你加了什麼,連自己也忘了?」
看著穆婉秋眼前用青花瓷碗盛了的碧螺春,劉師傅臉黑的不能再黑,寒的像冰。
「……我就是先篩木粉,然後……」穆婉秋把先前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直到林嫂皺眉,她才住了嘴。「……後來您進來說行了,然後就開始出香,就這些啊。」
想套她的秘方。真拿她當三歲孩子了!
原本以為林嫂會單獨找她談,如果她願意雇她做調香師。讓她和劉師傅平起平坐,哪怕工錢比劉師傅的少些,她也不介意,理由也想好了,就說是她父親生前留下的秘方,她和母親都不會兒調香,也從沒試過,所以一直不敢說。
調香秘方是調香師的命根子,即便是東家,也不許過問和討要的,除非花大價錢買,這是大周調香界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可林嫂竟像哄孩子似的,循循善誘地哄騙她,這讓穆婉秋失望之極,她索性像以前一樣裝起了傻。
「……你再想想,是不是忘了什麼?」劉師傅強壓著心頭一股莫名的煩躁,努力讓語氣聽上去很平和,「如果不是加了別的料,顏色絕不會變……」
「沒有……」穆婉秋使勁搖搖頭,「……我真沒有。」又從頭說了起來,「我就是先篩木粉……」
「行了行了,我耳朵都快出繭子了……」一下午到現在,穆婉秋就一直不斷地重複這些車轱轆話,見她又要說,劉師傅終於按耐不住擺擺手。
穆婉秋就端茶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對了……」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林嫂忽然想起她發現木粉太少,讓穆婉秋再添的事兒,「……你去哪找的木粉?」
興許毛病就出在這兒!
「就是後庫啊……」抬頭看著林嫂,穆婉秋理所當然地說道,「按您的吩咐,我篩完木粉,就去了後庫,裡面就剩些柏椏了,我就磨了……」語氣極為清淡,彷彿把木粉換成柏椏粉極其自然的一件事。
「等等,等等……」劉師傅眼前一亮,「你再說一遍……」
「我篩完了木粉,然後……」穆婉秋裝聾作啞地氣劉師傅。
「笨死了,我不是讓你說這些……」果然,劉師傅臉又黑了下來,「是後面……」
「後來……」穆婉秋疑惑地看著劉師傅,「後來林嫂就進來了,她摁了摁香面,說行了……」
一口氣沒上來,劉師傅險些暈過去,張著嘴看在穆婉秋的嘴一張一翕,好半天,她才透過一口氣來,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你說你磨了柏椏枝當木粉用?」
「是啊……」穆婉秋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柏椏不也是木頭嗎?師傅說木粉就是木頭磨出來的,我在後庫沒找到木屑,就……」恍然才明白過來,「……師傅是說毛病出在這柏椏粉上?」
「木粉是制香的骨料調香。只要沒異味就行……」林嫂用難得的耐心給穆婉秋解釋,忽然轉向劉師傅,「那青香裡就有一股特殊的柏香,清清淡淡的,難道……」
對上劉師傅漲紅的臉,她聲音戛然而止。
「走……」劉師傅激動地點點頭,「去試試……」
檀香性火,聞多了容易浮躁,所以要用茶喂,可再好的茶也不能完全去了它的燥。柏椏香味清淡寧靜,正和了檀香的浮躁之氣,兩者相輔相成,聞之令人耳目一新,這柏椏粉的確是魏氏秘方不同於其他觀音香的關鍵一環;可是。光加柏椏粉,不加魏氏秘術裡最關鍵的兩味香料,也調不出那清清幽幽。恍如置身仙境般的味道。
望著林嫂和劉師傅急匆匆出去的背影,穆婉秋微微地笑。
為了及早看到結果,林嫂特意點了烘香室,天本就暖。又用了大火,不到兩個時辰。一百多支濕香就烘乾了。
驟然看到香架那一百多支,閃著青幽幽光暈的觀音香,林嫂和劉師傅臉上樂開了花。
待拿到手中點燃了,兩人都傻了眼,這香除了顏色泛青外,其他性狀和黃香幾乎一模一樣,表面細膩程度、質地、彈性、味道和穆婉秋出的那鍋比起來,就是天上和地上,雲和泥!
怎麼會這樣?
劉師傅傻傻地看著手裡和黃香一樣粗糙的青香,胸口有如堵了塊棉絮。透不過氣來。
她一定還加了別的料!
一瞬間,劉師傅和林嫂都有同樣的認知,兩人雙雙看向正洗香羅的穆婉秋。
「……除了柏椏。你還加了什麼?」一步跨到穆婉秋身邊,劉師傅怒氣沖沖地問。
「……再沒有了。」抬起頭。穆婉秋甩了甩手上的水。
「……你說慌!」劉師傅額頭起了青筋。
「……就說謊了,能怎麼樣!你的秘方說給我聽了?」心裡氣呼呼地嘟囔著,穆婉秋拎起水淋淋的香羅推門走了出去。
「你……」猛轉過身,怒瞪著穆婉秋的背影,劉師傅嘴唇咬起了一層紅印子。
「她是不想說啊……」林嫂恍然明白過來。
再笨,她也不是個孩子了!
「可是……」劉師傅轉身看著林嫂,「她憑什麼不說!」
穆婉秋是靠了她配的料才歪打正著地製出了青香,憑什麼不告訴她!
抬頭看了劉師傅一眼,林嫂沒言語。
呆呆地看了林嫂半天,忽然,劉師傅抬腳走了出去,在夾道上堵住正要回後院的穆婉秋,「……說,你想要幾兩銀子?」
幾兩銀子?
幾兩銀子就要買她的絕世秘方?
真是癡人說夢!
穆婉秋強壓著心頭瞬間湧上來的一股怒火,「……什麼幾兩銀子?」
「你要多少銀子才肯說……」劉師傅眼睛紅的像冒了火,「你那天在我配的料裡都加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加。」穆婉秋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淡如水,她繞過劉師傅,頭也不回地朝自己屋子走。
「……你站在!」劉師傅轉過身朝穆婉秋的背影喊。
腳下一滯,穆婉秋隨即身子一動繼續往前走。
「阿秋……」林嫂推門出來叫住了她。
「……林嫂還有事?」穆婉秋轉過身,露出滿臉委屈。
「你師傅就這脾氣,你別往心裡去……」瞧見她委屈的神色,林嫂破天荒地地安慰道。
聽到林嫂那異乎尋常的溫柔語氣,劉師傅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
看了她一眼,林嫂回頭招呼穆婉秋,「你們都隨我來……」
拉兩人坐了,林嫂親自斟了三杯鐵觀音,「都先喝口茶冷靜冷靜……」
「林嫂……」劉師傅對林嫂這麼禮遇穆婉秋很不滿。
「劉師傅先喝口茶……」林嫂笑吟吟地看著她。
被看的心裡發毛,劉師傅人也冷靜下來,餘光偷偷打量著穆婉秋的神色。
她不相信,這個愚笨如牛的小丫頭也會懂得拿秘方要挾她和林嫂。
「那個……」見劉師傅冷靜下來,林嫂琢磨著話怎麼說,「這鍋青香表面細膩又有彈性,一定是香面和的好……」
「林嫂……」劉師傅不可置信睜大了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