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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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穆婉秋可憐兮兮的一張臉,李老漢把湧到嘴邊刻薄的話嚥了下去調香。
「大叔……」穆婉秋又期期艾艾地叫了聲。
「……又沒錢了?」看著她一身打滿補丁的棉襖,李老漢歎息一聲。
「……我娘病了,喝藥要花很多銀子。」可憐兮兮地點點頭,穆婉秋不動聲色地撒著彌天大慌。
不是有意要騙,是她不能讓人知道,她的工錢都買了香料和陶瓷罐了。
「嗨,可憐的娃……」在穆婉秋的悲情攻勢下,李老漢歎息一聲,「我就給你試試,能不能賣出去也不好說……」
「大叔幫我試試就好,賣不出去也無所謂……」穆婉秋咧嘴甜甜地笑了起來。
「阿秋快回吧,晚了又被東家罵……」看著她這麼容易滿足的微笑,不知為什麼,李老漢竟打心地生出一股酸酸的感覺,乾澀的眼睛頓時濕潤起來,他猛一揚鞭子,「……駕!」
「……謝謝大叔!」穆婉秋閃身讓開路,清亮亮地喊了一聲。
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她又回頭追了上去,「大叔……」
「……還有什麼事?」放慢了速度,李老漢回過頭調香。
「……有人問起,大叔千萬別說這香料是我炮製的!」猶豫片刻,穆婉秋小聲地囑咐道。
哪怕她調出的香只能賣一文錢,被劉師傅知道了,也不會再容她在林記的屋簷底下討生活!
把這麼一堆爛樹葉當成香料,任誰也不會承認是自己幹的,這丫頭也有怕被人笑話的時候,竟也知道害臊了;聽了這話,李老漢瞭然地點點頭,大聲說道,「阿秋放心,要有人問起,我就說是鎖子淘氣,胡亂炮製的!」
「……什麼是我炮製的?」鎖子伸出黑糊糊的小腦袋問。
「回去,仔細凍著……」李老漢一把將他推回車裡。
看見鎖子又淘氣地伸出頭朝她做鬼臉,穆婉秋掩了嘴笑。
……
搭好了雪棚,李老漢把一丈見方的厚毛氈鋪在雪地上,天色已經大亮,集市上陸陸續續地擠滿了人,紛紛支起或高或矮大小顏色深淺不一的雪棚,路兩邊一堆一堆擺滿了香料,偶爾還籠起了幾堆柴火取暖,有人已經開始高聲吆喝起來。
「爹……」鎖子生龍活虎地在香攤上亂竄,尋找穆婉秋的小包袱,「……阿秋姐炮製的香料呢?」
「在車旮旯裡……」頭也沒抬,李老漢專心地擺著香料,「拿出來擺在最前面吧……」他歎了口氣,「那丫頭可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哎……」鎖子歡快地應了聲,踩著厚毛氈竄到雨棚後,蹦蹦跳跳地來到馬車旁,「爹……沒有……」
「……怎麼會兒?」李老漢扭過頭,「是個洗白了的藍布包袱,你再好好找找。」
「……真的沒有!」鎖子掀了車簾讓他爹看。
一步跨過去,裡外找了幾遍,李老漢又在雪棚下來回找,哪有包袱的影子?
「爹……」鎖子也跟著翻找,嘴裡問道,「會不會馬車跑得快,路上給顛掉了……」
忽然停下手裡的動作,李老漢望著來時的路,「也難說……」他皺皺眉頭,來趕集的路上已擠滿了人。
「我回去找找……」鎖子撒腿就鑽進了擁擠的人流。
「回來……回來……鎖子快回來!」即便真掉了,這麼多人,也早踩碎了,還上哪去找?喊了兩聲,見鎖子已經沒了影,又高喊道,「……找不著就快回來,仔細別走丟了!」
聽到鎖子哎了一聲,李老漢舒了口氣,低了頭撿起車邊的旱煙袋。
「這麼多人,怕是早被誰撿走了……」鎖子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回來,站在李老漢身後喘粗氣。
「……一堆爛樹葉誰稀撿?」瞥了鎖子一眼,李老漢繼續抽旱煙,「一定是被人踢到哪個旮旯裡了……」吧嗒吧嗒地在路邊的石頭上敲打煙袋鍋子,「也不是值錢的東西,丟了丟了吧,別找了……」
「可是……」鎖子嘴唇癟了癟,「阿秋姐說能賣十文錢的!」想起穆婉秋親暱的笑臉,鎖子嘴癟的更緊,「……她要給她娘買藥的……再說……」他轉到李老漢身前,「那個包袱皮還值幾文錢呢……阿秋姐統共就那麼一個包袱……」想起穆婉秋常拎著那個包袱來集上撿破爛,鎖子又補了句。
一堆爛樹葉,連那個包袱皮也不過兩文錢罷了!
看了鎖子一眼,李老漢沒言語,低了頭繼續裝旱煙。
「爹……」鎖子一把奪過他爹的旱煙袋。
「早就不該攬下這事兒的……」手上一空,李老漢抱怨道,伸手在兜裡摸索起來,不一會兒,掏出個黑糊糊的錢袋認真地數了起來,數出十五文放在左邊的口袋裡,「總是把人家的東西弄丟了,賠給她就是了……十五文……」他嘟囔著,「連包袱帶葉子,她也算賺了……」
「……爹要賠給她十五文?」鎖子睜大眼睛問。
眼前閃過穆婉秋那清澈而又執拗的目光,李老漢搖搖頭,「這麼賠給她,她一定不會要的,鎖子……」他抬頭叫道,一把從鎖子手裡的抓過煙袋,「別跟你阿秋姐說我們把貨丟了,就說是連包袱賣了十五文……」好半天,又補了一句,「就說是被個外鄉的窮書生買走了……」
朔陽人眼裡,書生是最窮的。
「爹……」鎖子睜大了眼,「……你又想騙娘?」
少了十五文錢,李老漢心裡正琢磨著回去怎麼跟媳婦交代,聽了這話,他枯樹皮般的老臉頓時一僵,狠狠地瞪了鎖子一眼,又低了頭就著火堆點汗煙袋。
「爹放心,我娘說了,弄壞人家的東西就是要賠錢的,這錢不算是您胡花了,我絕不跟娘說……」被瞪了一眼,鎖子隨即就嘻嘻地笑起來,從火堆裡撿起一根帶火星的樹枝,討好地給李老漢點煙鍋子,「我就跟娘說,今兒東家只賞了你十五文……」他早晨迷迷糊糊地聽見東家賞了他爹三十文錢,他爹剛才數了半天,一定是數那三十文錢!
老臉微紅了下,李老漢沒言語,低了頭吧嗒吧嗒地抽旱煙。
抬頭看著來往的客商,鎖子嘻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