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瞳洗了把臉,便出了房來,墨羽果然就在客棧的前堂裡等他,只是臉上的神情甚是輕鬆,並不像他所想的那般沮喪惱怒。
「公子可是起來啦,墨兒已經等候多時了。」墨羽道,「今日我們這麼遲才動身啟程,只怕是趕不到宿頭了。」
西門瞳微笑道:「沒有關係,今日不過才八月十一,我們只須在中秋之前趕到懷慶城便是,時間還充裕得很呢!」
墨羽點頭道:「公子說得也是,反正路途不遠,時間充裕,耽擱上一天也不打緊。」
她忽然做鬼臉般地笑了笑,說道:「不知公子現在是不是餓了,又要到迎春樓去吃飯呢?不過公子今日若是再去,恐怕就沒有那麼多漂亮姐姐做陪了。」
西門瞳一怔,道:「你此話何意?」
墨羽道:「昨日墨兒在花廳外面等候時,那鴇姐兒來找我探問公子的來路。老爺和夫人都吩咐過我們此行不得張揚,墨兒自不能與她說實話,只得編了個謊兒,告訴她我們是從汝州來,要去往開封府治病。」
西門瞳皺眉道:「治病?治甚麼病?」
墨羽道:「那鴇姐兒也是這般問的,我便說我家公子在老家時就喜歡上窯館玩,不慎落下了一點兒小毛病,開封府有一位胡大夫治花柳甚是高明,公子才專程前去尋他醫治。」
這小姑娘居然騙鴇姐兒說他得了花柳病!難怪昨夜迎香樓裡四位紅牌姑娘剛開始殷切如火,到後來卻一個個避他唯恐不及!西門瞳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打了一個折扣,不過轉瞬間卻又笑了。
不管墨羽怎樣搞怪,他終歸是喝到了酒,就已經贏了。到妓院裡去喝酒雖然貴了些,西門公子揮金如土,又怎會在乎?
「沒有關係,反正此去懷慶一路之上的青樓妓院多的是,我今夜換一家便了,若想再跟來,那也隨便你。」西門瞳笑道,語氣甚是得意。
墨羽臉上一紅,道:「那種地方墨兒怎好再去,只得讓公子自己前往啦!」
她看上去好像有些愁惱,卻忽然一笑道:「不過那些地方都是銷金窟,公子可須得把銀兩小心準備好才是。」
「這個自然……」西門瞳話未說完,臉上的笑容卻倏然凝固,伸手往口袋裡摸去。
他出來時帶了三千餘兩銀票,一路上的吃飯住店皆是墨羽打理,一直未曾花用,而昨天在迎春樓連喝酒帶打賞也只花了不到五百兩,身上至少還有兩千多兩才是。可此時西門瞳一摸,衣袋之中卻空空如也,不僅銀票不翼而飛,連碎銀子也沒剩下一兩!
沒有銀子,別說是去妓院,就算到街邊的酒館也喝不了酒。
西門瞳臉色劇變,墨羽卻笑得更加甜了,突然纖手一展,一疊銀票已出現在掌中。
「你竟敢偷我的銀票!」西門瞳怒道。
墨羽笑嘻嘻道:「公子昨夜喝得爛醉如泥,若不是墨兒扶你回來,便會倒在街上睡一夜,你身上的銀票我不取來,也會被別人取了。所謂喝酒誤事,說的便是這個,公子現在總應該吸取一點教訓才是。」
西門瞳昨夜喝得大醉,固然是為和墨羽爭一口氣,也是因為知道她精明能幹,有她守在旁邊,就算喝醉了也不致於出什麼事情。卻沒有想到事情並不出在別人的上,正是這位墨兒把他所有的銀兩都拿走了。
他目光一凜,說道:「我看喝酒也誤不了甚麼事,銀票你能取走,我自也能取得回來!」
西門瞳說著吸了一口氣,已將內力提到了手掌之上。他知墨羽的輕功不弱,卻不相信她手上的武功也能比得上自己,只道略施幾招就一定能把銀票搶回來。
墨羽卻似早知他心中在想什麼,忽然玉手一轉,竟把那疊銀票塞進了她自己胸前的衣領之內。
「西門公子是主人,墨兒只是丫環,主人要出手硬搶銀票,墨兒自是不敢反抗,你如若下得了手,就全都搶去好了!」墨羽的一張俏臉既清純又無辜,聲音也脆生生與小丫環無異,而且還上前了兩步,幾乎把挺起的胸脯觸到了西門瞳的手上。
西門瞳急忙縮手不迭。
他瞧得很清楚,墨羽所穿的翠綠色煙羅衫下裹著的一件月白色的錦緞抹胸,剛才她已把銀票直接塞進了抹胸裡面。而從墨羽的胸部的形狀看,已可以確定她並不是一個小孩子了。
強行伸手從一個姑娘的貼身褻衣裡取銀票,這種事厲虎或許還可以辦得到,西門瞳卻是絕對是做不出來的。就算他的武功強過墨羽十倍,如今想要奪回銀票也是無望了。
「如果公子不搶,銀票就暫交墨兒保管啦!反正只要公子不去那些風月之所,墨兒都會跟在身邊付帳的。」墨羽當然早就算定了西門瞳不敢做,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就好像率軍打敗了番邦得勝還朝的大將軍一般。
這一場意氣之爭,西門瞳終於還是敗下陣來,他雖然喝了一夜花酒,最後卻被墨羽抓住了痛腳制住。
接下來的幾日,二人曉行夜宿,雖然住店和吃飯都由墨羽安排,用不著西門瞳操心,但酒是肯定沒得喝了,每天晚上他除了睡覺,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西門瞳家境殷富,從小到大手頭就沒有缺少過銀子,也從來沒有人能管得了他,可是如今他身邊不僅沒有半個銅板,還事事都受到墨羽所制,實在令人不甘。
他天資聰穎過人,所學的技藝繁雜無比,從詩詞曲賦到玩鳥鬥狗無一不精,只可惜這些本事在眼下卻沒有一樣可以用來賺錢。而他手上的功夫不錯,按說不論暗偷或者明搶,要取得銀兩都很容易,只不過當小賊或做強盜這種事情,就如從墨羽的胸前取銀票一般,都是這位西門公子不肯做的。
西門瞳並非是那種無所不為的江湖人,為人處事極有原則,又很愛顏面。墨羽實是把握住了他的弱點,使得西門瞳空有一身武功,卻對她一個小姑娘束手無策。
只因為憋著這一口氣,這幾日間西門瞳也並沒有少給墨羽找麻煩,類似在懷慶城門口與那個守門的小校為難這種事情,他一路上也做過不少。只不過墨羽不僅十分機靈,江湖經驗更是豐富,每次都能輕描淡寫地化解過去,過後還要揶揄西門瞳幾句,令他氣得半死,卻沒有辦法。
二人在懷慶城內騎著馬轉過了兩條街,前面的的街角之處果然露出了一家小客棧的招牌,寫著「福來寶」三個字。
還說她以前從未來過懷慶城,竟對城中客棧也這般熟悉,這小姑娘的話真不可相信!西門瞳心下暗自嘀咕,在客棧門口勒馬停住,翻身跳下馬。
二人走進客棧大門,墨羽當真像是丫環侍候主人一般,把西門瞳讓到大堂的椅子上坐下,才去找掌櫃登記住店,又囑咐店伙把門外的坐騎牽到後院去餵草。
忙了半晌才把房間開好,墨羽要了南廂的一間上房給西門瞳住,她自己則住在隔壁的小偏房裡。
把一切都交給墨羽去張羅,西門瞳一路之上早已習慣。
待開好房間,他跟著小二進了南廂的上房,打發走了小二,卻瞧見墨羽仍留在房中不走,問道:「喂!你還有甚麼事嗎?」
墨羽伸手把屋門關上,轉身道:「今日已是八月十四,我們總算平安趕到懷慶啦!前日墨兒取走了西門公子的銀票,想必令得公子心中不悅,只要西門公子答應一件事,墨兒就把銀票盡數交還,好不好?」
西門瞳道:「答應什麼事?」
墨羽道:「公子只要答應墨兒,拿了銀子不能去買酒喝,也不能去勾欄妓館。」
西門瞳仰天打了個哈哈,道:「銀票你愛還不還,我願意上哪兒便上哪兒,你卻是管不著。」
雖然沒有銀子就買不了酒,更去不了青樓妓院,但是西門瞳卻並不是嘴上會服輸的人,就算以銀票為誘餌,要他答應這等條件也是不可能的。
墨羽歎了一口氣,道:「好吧,我就知會是如此。這些銀票公子拿回去吧,這幾日多有冒犯,墨兒這廂給西門公子賠罪啦!」
她說著盈盈施了一禮,又從衣袖中掏出了一疊銀票,遞到了西門瞳的面前。
見對方突然服軟,西門瞳心中滿是狐疑,不過還是伸手接過銀票,瞧看了一下果然就是前日被墨羽取走的那些。
「你雖然交還了銀票,我可並未答應甚麼條件,說不定等一下就出去喝酒,再上妓館去宿上一夜。」西門瞳一邊說道,一邊把銀票放入衣袋。
墨羽卻忽然笑了笑,道:「今天已是八月十四,明日便是英戌之期,華少爺吩咐過我們到了懷慶府,務必要打探清楚城中駐紮官軍人馬的虛實,還有英戌舉辦的所在齊家莊,我們也須得先去探查一下。如若西門公子一定要去喝酒玩樂,不妨把這些事都做完了再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