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學堂的修士自然不可能真的讓她坐上兩個時辰一仙難求。接待陌天歌的修士稟告了主事之後,蒙學堂的主事,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得知是靖和祖師的意思,特意前來拜見,然後將蒙學堂需要做的事全部交由陌天歌挑選。
看著玉簡上的內容,陌天歌發現,那接待的修士所說不錯,這些新晉弟子都有專門的老師教導,根本無需安排什麼,其他雜事她又不方便去做。
挑了一會兒,陌天歌抬頭望向蒙學堂主事:「既如此,我且幫忙教導課業如何?」
新晉弟子入門,都要從道經開始教起,教習道經,就要從認字開始。從太古至今,遺留下許多的文字,不同時期的功法寶物,有可能使用的是不同的文字,他們這些剛剛接觸修仙的弟子,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時間學習認字。
主事自然不會有意見,連聲答允之後,將此事告知管事弟子,此後陌天歌來此,只管隨著管事弟子教導課業就是。
看到蒙學堂的各種教導手段,陌天歌心中唏噓。她踏上修仙之路,所知的不過一部功法,昔年在陌家村,那些知識連老夫子也不知曉,只能一點點自己摸索。後來尋到二叔,才有二叔親自教導。
但叔侄流浪途中,如何能面面俱到?二叔又不是教習的夫子,她所知所學,大部分是自己遇到,二叔才記得教她。
這玄清門中,一門門課業分列清楚,有不同的修士教導,當年她若能如此。這一路也不會走得如此辛苦。
但她也只是唏噓而已,走到今日,她已經算是極幸運了,有二叔在旁教導,比那些掙扎著生存的散修不知好了多少。
由管事修士帶著走進學堂,陌天歌看到屋中蒲團上坐滿了六七歲到十六七歲的孩子,修為在煉氣一層到三層之間。
看到她走進來,這些孩子的目光都投注到她的身上。她沒有遮掩自己的氣息,築基修士的氣勢,在這些煉氣初階小弟子面前。自然是十分強大的。
管事修士咳了一聲,這些孩子立刻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弟子見過老師。」管事修士雖與他們是同階,卻是負責教導,故而以老師稱之。
管事修士將陌天歌站到中間。道:「眾位弟子,這位是咱們清泉峰靖和祖師的弟子,陌師祖。陌師祖天資過人。如今三十未到,已是築基中期的修為。靖和祖師特命陌師祖來蒙學堂,從今日起,陌師祖將與我一起教導你們。希望你們好好抓住機會,以陌師祖為榜樣。好好修煉。」
陌天歌看到,這些孩子的眼中充滿了驚奇與景仰。元嬰修士對他們而言,是神仙般的人物,又見陌天歌面貌不過二十,就有這等修為,更是驚歎。
在他們的目光注視下,陌天歌想到自己初次見到葉景文,亦是驚歎不已,心中想著,自己若擁有這樣的力量就好了。不曾想。如今她也成了這些初入仙道的小弟子們景仰的對象。
「好了,你們都坐下吧。我們今日繼續研習南華心經,這套心法。是我玄清門基礎心法,不可小視。若有什麼不對。還請陌師祖指正。」管事修士向陌天歌躬了躬身,便請陌天歌與他一起在上面的蒲團上坐下。
「上次說到,『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為使』這句話,你們可都知道它的意思?」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立刻舉起手。
管事修士含笑點頭,他正擔心在陌師祖面前這些孩子不敢答話,眼下有人站出來,讓他鬆了口氣。
這孩子站起來,先看眼陌天歌,才答道:「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這句話是說,沒有彼,就沒有我,沒有我,也沒有彼。舉例而言,沒有好就沒有差,沒有差也無所謂好,兩個相反的東西,往往需要彼此才能呈現出自己。」
「嗯,很好。」管事修士又問,「那後一句你的意思,你可領會了?」
「是亦近矣,意思是說,這樣接近事物之本;不知其所為使,卻是說,不知道是否有什麼在背後推動。」
「……如此解釋,倒也說得過去。」管事修士點頭,看了看陌天歌,見她沒有發言的意思,又接著說道,「這句話換到修仙之途來說,無善亦無惡,一切若有使。我們道門追求天人之道,所謂的道,就好像天地之則,冥冥中有所定律,故而我們雖不強求為善,卻不可妄自胡為。」
聽了管事修士的解釋,這孩子低頭承訓:「是,弟子會認真參悟。」
「好,繼續。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
這個管事修士是煉氣八層的修為,看年紀應該有四十以上,解釋這基礎心法自然沒有問題,陌天歌也不插嘴,只是默默旁聽。
可以看得出來,一開始答話的這個男孩子,道經方面相當出色,管事修士所問出的問題十之七八由他作答。不過,陌天歌也發現,其他人似乎對他不太友好,但凡他回答問題,便有數人偷偷地做鬼臉。
陌天歌微微皺了皺眉,莫不是在這門派之中,亦有欺凌之事吧?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陌天歌發現,這個差事混時間倒是很快,只要答上一些管事修士難以回答的問題就行,煉氣期的問題對她來說都很簡單,根本不用多想——還要感激洛封雪給她想了個好辦法。
在蒙學堂混完時間,陌天歌回了上清宮。一天的差事做完了,去向靖和道君稟告。
「師父一仙難求。」
正在用靈力剝葡萄的靖和道君只對她抬了抬眼皮:「哦,回來啦!」
陌天歌腹誹,這就是一個元嬰期修士,沒事幹整天剝葡萄!但她面上還是規規矩矩的:「是。師父,我今天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
「完了?」靖和道君撐起身坐起來,頗感興趣地對她道,「說來聽聽。」
「呃……」陌天歌硬著頭皮,「執事堂安排我去蒙學堂,徒兒就去了,主要是回答一些新晉弟子的問題。」
「蒙學堂?」靖和道君馬馬虎虎點頭,「湊和。是封雪那丫頭給你安排的吧?」
「……是。」
「我想也是,除了那丫頭,誰能想到讓你去蒙學堂。這樣最好。新晉弟子早晚會出蒙學堂,到時……」
嗯?陌天歌支起耳朵,難道這個安排還有什麼用意?
可惜靖和道君沒再多說了,又對她吹鬍子瞪眼:「傻站著幹什麼?快去修煉!」
「……是。」陌天歌憋屈地把話嚥下來。哼,她根本不用把這個師父想得太好。根本就是折騰她的!
此後,陌天歌重複這樣的日子。
採集天露、照顧靈草、整理獸院、去蒙學堂、修煉。
一日日下來,上清宮所有事務她都熟悉了。因為在蒙學堂中久待,便連清泉峰的事務也大體熟悉了。如此她有些明白靖和道君安排這些事情讓她做的用意。
她入玄清門已有七年,但是其中築基兩年失蹤兩年,剩下的三年時間裡整天就是閉關修煉。根本沒有融入門派。眼下她天天打理著上清宮的事務,接觸蒙學館的修士。漸漸熟悉了清泉峰,也慢慢地成為真正的玄清門弟子。
明白了這些,她對靖和道君的感覺是複雜的。這個師父幾乎不指點她,也不賜丹藥寶物於她,卻用這種方式修正她的修仙之路。
她如今二十七歲,便有築基中期的修為,所缺的不是丹藥寶物,而是心境的成長。尤其她從築基初期到中期,是硬生生拔上來的,不曾經歷過任何磨難。沒有足夠的心性閱歷,如此修為不穩,就容易滋生心魔。心魔一關。卻是通往結丹、元嬰之路最可怕的一關。
雖然沒有明說,可這個便宜師父實際上對她抱有很大的期望。
蒙學堂的樹下。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捧著道經苦讀。
「至道不煩訣存真,泥丸百節皆有神。發神蒼華字太元,腦神精根字泥丸,眼神明上字英玄,鼻神玉壟字靈堅,耳神空閒字幽田,舌神通命字正倫……」
他的修為只有煉氣一層,只是玄清門中最普通不過的新晉弟子,還在學習道經的階段。但他的刻苦也是有目共睹的,除了每日早課,其他時間都捧著道經,入門短短兩年,便超過了許多十五六歲的普通弟子。
此時臨近課時,他便抓緊最後一點時間,打算將這一段背下來。
「至道不煩訣存真,泥丸百節皆有神……」背到此處,忽然背後一痛,一個李子滾落下來。這個男孩子轉過頭,看到數丈遠的地方,五六個與他年紀相當的男孩子對著他做鬼臉。
其中一個圓圓胖胖的孩子叫道:「葉真機,你的褲子掉了!」說著,數個孩子一齊大笑起來。
這個叫做葉真機的男孩子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又轉回去繼續苦背:「至道不煩訣存真……」
又一個李子打過來,結結實實撞到他的身上。他雖有靈氣在身,這幾個孩子卻也不是凡人,此時用李子打他,也是用了靈氣,著實疼痛。
葉真機明白,書是背不下去了,當下把書一收,虎著臉轉過頭來:「你們想幹什麼?」
然而,他的模樣雖凶,其他人卻沒被嚇倒,那胖胖的男孩子向同伴做鬼臉:「你們看,他在嚇我們呢!」
立刻有人接過話頭,指著他嘲笑道:「葉真機,你就不怕褲子又掉了?」
聽到這句話,葉真機臉色更沉。但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這些人很多是門中師叔師伯的後輩,從小有人教導,修為都比他高,他連一個也打不過。
看他不說話,這些孩子乾脆又砸了個李子過來:「怎麼不躲了?你不是很厲害嗎?不管老師問什麼問題你都搶著答,怎麼,現在不敢了?」
「跟他客氣幹什麼?先揍他一頓再說,這幾天看得老子好煩!」一個性情浮躁的孩子跳出來。指著他大叫。
幾個孩子被一撩撥,一窩蜂地跑上來。
葉真機見狀,立刻扭頭就跑,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也不想被他們打,如果跑到前面去,有別人在,他們就不敢了。
可他沒能實現這個想法,跑不多遠,他就被一個李子砸到。踉蹌了一下,立刻被其中一個抓住了衣袖,幾個孩子圍著他就是一通狂揍。
這些孩子也聰明,知道不能亂來,只用拳腳。不用靈氣,只是這樣卻讓他更疼了。
葉真機被圍在中間,抱住頭。咬著牙一聲不吭。只是痛而已,熬過去就好了,反正他也習慣了……
陌天歌皺眉,她只是提早過來蒙學堂罷了一仙難求。居然看到如此場景。
她輕輕一甩袖口,圍成一圈對著個男孩子拳打腳踢的孩子們立刻感覺到一股勁風掃來。頓時四仰八叉被打倒在地。
「誰,誰?!」其中一個圓圓胖胖的孩子爬起來怒聲叫道,「誰敢打我?我叫我爹……」
「叫你爹如何?」陌天歌冷冷地看著他,接過話頭。
這幾個孩子這時才看到她,頓時張口結舌:「陌……陌師祖……」
陌天歌知道,這些孩子有許多是門中修士的後輩,所以養成了驕縱的性子,只是沒想到,居然妄為到如此地步,小小年紀就知道欺壓同門!
「還呆著幹什麼?你們自去執訓處領罰吧。」
「陌師祖……」聽到她這句話。幾個孩子叫起來,「我們……我們就是……」可惜他們連替自己辯解都沒話。
陌天歌也不打算聽他們的,自顧自將那被打的孩子扶起來。扭頭道:「還不快去!」
「是……」這幾個孩子怏怏地去了。他們不蠢,陌師祖是靖和祖師的入室弟子。憑他們是什麼身份,都不敢對陌師祖說什麼,若是再惹得陌師祖生氣,到時懲罰又要加重了。
陌天歌轉頭看著被她拉起來的孩子,這孩子她有些印象,因為每次講道之時,他屢屢回答問題,頗得管事修士讚賞。管事修士曾對她說,這孩子是俗世來的,沒有根基,資質也普通,所以不大受重視,不過他很刻苦,知道努力,這樣的人多半會有所成就。
此時,這孩子抬起頭來,向她行禮:「多謝陌師祖相救。」
陌天歌微微一笑,施了個小法術,把他身上的幾處擦傷治好:「怎麼回事,他們經常打你麼?」
葉真機小心地看看她,才微微點頭:「嗯。」
「那你怎麼不說?」
葉真機的神色黯淡了一下,答道:「他們……他們都有靠山,我沒有,說也沒用。」
聽到這句話,陌天歌不覺歎了一聲。即便是玄清門,也避免不了這等問題,沒有根基的弟子,難免要受欺負。
「那你被他們打,不覺得難過嗎?」
這孩子咬了咬嘴唇,小心地點點頭:「我不怕,等我修煉有成,他們自然不敢欺負我了。」
這話倒是挺有志氣。陌天歌暗暗點頭,卻笑道:「等你修煉有成?你現在才煉氣一層,資質也一般吧,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話讓葉真機垂下了頭,他也知道希望渺茫,可是,如果不這麼想的話,他能怎麼樣?
陌天歌不禁想到自己,當初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吧?雖然資質不佳仙道渺茫,卻堅信一定會成功,儘管有時候也會覺得毫無希望。
她對這孩子有了一點興趣,問道:「你叫什麼?」
「葉真機,葉子的葉,真假的真,機緣的機。」
「葉真機,原來你姓葉。」陌天歌道,「這樣的話,我們也算半個本家了。」
葉真機詫異:「陌師祖,你不是姓陌嗎?」
陌天歌笑道:「我是隨母姓的,我父親其實姓葉。」
「哦……」
陌天歌卻又笑笑,說道:「如果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好了。」
「啊?」葉真機猛地抬頭,吃驚地望著她。被陌師祖所救,他是感激的,但是他並不抱太大期望,只是這一次罷了,那幾個人被罰了,以後還是會欺負他的,陌師祖又不是他什麼人。可是,眼下陌師祖又這麼說……
「陌師祖,你是說……」
陌天歌耐心地重複:「以後他們還打你,你來告訴我,我幫你。」
得到確認,葉真機一下子跳起來:「真的嗎?陌師祖你會幫我,以後不再讓他們欺負?」
「嗯。」
這孩子的臉上瞬間綻出歡喜:「陌師祖,你真好,自從離開家,就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自從來到這裡,他們幾個就一直欺負我。他們偷偷地把我的腰帶剪斷,害我在大家面前掉褲子……」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陌師祖,我不應該在你面前說這些。」
「沒關係。」左右閒著無事,陌天歌並不介意聽一個小孩子發發牢騷,「你有什麼想說的,只管說就是。」
「嗯。」大概都沒有跟別人抱怨過,這孩子一下打開了話匣子,「我在家的時候,爹總說修仙有多好有多好,說我們家原本就是修仙家族,只是敗落了,才不得已遷到俗世。我從小就嚮往著修仙,後來正好被經過的師叔發現我有靈根,就跟來了玄清門,可我現在覺得修仙的這些人都很討厭……」
驚險,最後幾分鐘。謝謝悠一同學的打賞。更新票啊,不曉得明天寫不寫得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