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道會,沒有築基修士前來論道,便結束了一仙難求。不過,人人都很滿意。
回去之時,陌天歌心中還在回想這天道宗修士所說的內容。其實無非兩點:一是盡量使靈氣精純,二是平靜心態,最起碼能輕易入定才去築基。雖說天道宗總結的築基經驗必定不只這兩點,可有比沒有好,能多收集一些關於築基的信息,自己築基就更有信心。
平靜心態很好辦,陌天歌本來就是因為時間太過急迫,所以心裡慌張起來,才出來遊歷,想必過上一段時間自然就好。
第一個問題卻讓她有些為難。因為目前體內靈氣出現特異的變化,所以她不敢修煉,只能等回去之後問過二叔再說了。
滿懷心事回了客棧,才突然想起昨日之事還沒去問,正準備出門,卻忽然看到上樓的人影,連忙回了屋。
這是個有些刺耳的男聲,油滑的腔調,讓人聽著很不舒服:「今天總算有住的地方,不用露宿了。」
立刻有人接腔道:「江師兄住這間吧,這間舒服。」
似乎打量了一番房間,油滑的男聲滿意道:「這小地方的客棧倒還不錯,行了,你們趕緊挑一挑,再上點好酒好菜。」
隨後是小二的聲音:「是是,幾位仙師請隨便挑。」
再然後,是關門聲,應該是他們進房間了,陌天歌想了想,沒放出神識。她看到的那個人,就是那個被稱為江師兄的,似乎就是江上航的堂弟江承賢。
要說這江承賢也真命大。上次築基丹試練,紫霞宗的人要殺他,雲霧派同門也想殺他,居然還讓他逃出生天。而且,據說如今的雲霧山脈主,已經為他準備好了築基事宜。不過,真奇怪,面臨築基,這江承賢跑出來幹什麼?
悄悄開了條縫隙,外面走廊上一個人也沒。她便施了個幻形術,出了客棧。
走進上次那間小店,守店的仍然是那個美貌的凡人女子,看到她進來,依然熱情招呼:「這位仙師。要買些什麼?」
陌天歌幻形的是個面容平凡的青年,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這有什麼?」
這語氣頗為不善,女子卻沒說什麼。仍然熱情介紹:「小店尋常之物都有,最好的是制符紙和符筆。」
「哦?拿來瞧瞧。」
這女子便拿出一堆的符紙與各色符筆擺在櫃檯上:「請隨便看。」
陌天歌掃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道:「似乎不怎麼樣啊!」
女子仍然笑道:「當然,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不過,這制符紙符筆的手藝。乃是我夫君家傳,別人店中,卻不見如此物美價廉的。」
「這麼說,你們店裡的東西都很便宜了?」
女子道:「仙師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這種小店,確實比不上大店舖,就是憑借價格低廉才能立足,否則大家都去大店舖,東西又全又有極品貨色,我們這小店也開不下去。」
陌天歌自然知道這道理,當年她也曾隨叔父開過店。小店競爭不過大店舖,卻也有很多小修士光臨,因為那些人也沒什麼錢。買不起大店舖的東西。而大店舖也懶得與小店爭這點小錢,小店才能生存下來。後來他們之所以被欺壓。是因為二叔畢竟是築基修士,又有些家底,收得東西很全,又有些煉氣期的極品貨色,開始與大店舖爭客源。
她面上卻裝作半信半疑:「是嗎?」
女子便道:「仙師你看,這符紙乃是文星竹混和妖獸血所制,文星竹材質堅硬,制的紙密不透風,不比上等符紙差呢。還有這符筆,用的是血霜狼的毛,每一根都經過挑選。這些都是我夫君辛苦獵得,保證貨真價實。」
陌天歌看過,一時沒說要還是不要,反打量起店內其他東西,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說這是你夫君家傳的手藝,這麼說也是修仙家族的人,怎麼店開得這般寒酸。」
女子笑容僵了一下,又立刻笑道:「小家族,自然開不起大店舖。仙師請隨便看吧,若有什麼需要,直接喚我。」
說話的時候,陌天歌暗暗打量過她多次,越看越是相像。
這番試探,她可以聽出來,這夫妻二人,並沒有什麼靠山,既如此,對方一個煉氣五層的修士,她倒不看在眼裡。
「有件事冒昧請教夫人。」對方仍然笑著,她便問道:「不知夫人姓甚名誰?」
此話一出口,這女子臉頓時出現緊張之色,後退一步,臉色青了又白一仙難求。
陌天歌便笑了笑:「夫人莫要害怕,在下沒有什麼企圖。」
雖是這般解釋,可她如今男子打扮,又是修士,突然問一個貌美女子的姓名,對方不害怕才怪。
看到對方仍在猶豫,她便放出威壓,對方不過一介凡人,哪裡受得過,後退了好幾步抵在牆上,終於還是屈服了:「妾身……姓陌。」
陌天歌一呆,半晌後,想到另一種可能,急切問道:「陌路的陌?」
這女子點頭:「正是。」
陌天歌死死地盯著她,終於從她臉上找出一些昔日的痕跡。原來這不是葉家的人,而是她生活了十年的陌家。臉上神色不定,終是試探地開口:「天巧?」
對方一震,驚訝無比地望著她,既是因為自己的名字,也是因為她突然改變的聲音。
看她這反應,陌天歌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好半天,她平靜下心情,手一揮,撤去幻形術,又一抬手,將臉上的偽裝抹掉。從對方震驚的神色看出來,已經發現了兩人面貌上的相似。
女子臉色白了又紅,激動不已:「你是……你是天歌?!」
陌天歌點頭,歎了一聲:「天巧,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面。」
陌天巧摀住自己的嘴。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好半天,突然撲上去:「天歌,真的是你?」
陌天歌扶住她,溫聲道:「真的是我。別哭,我們好不容易再見,應該高興才是。」
「對對。」陌天巧連忙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又去關門,「等一下,我把店門關了。我們去後頭說話。」
陌天歌點頭,閉上眼平靜一下心情,她雖沒有天巧那麼激動,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仍然很歡喜。到了昆吾不久。跟著二叔四處流浪,她漸漸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俗世的一切都要割捨。若說那個家還有什麼是她所留戀的,那就是天巧了,她也曾默默傷心,以為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天巧了。可沒想到。兩人居然還會見面,而且是這樣的見面。
跟隨天巧回到裡間。陌天歌打量了一番。這屋子後面是個小院,佈置得很整潔,但也可以看出來,他們的日子過得不怎麼樣。
陌天巧已擦淨了眼淚,打量著陌天歌的模樣,卻是驚奇:「天歌,你怎麼這副打扮?」
陌天歌苦笑:「沒辦法,修仙界跟俗世一樣,還是當男子方便一些。你先說說,你怎麼來到昆吾的。還……嫁了個修士?」她還記得,大伯母將天巧當大家閨秀一樣教養,想讓她嫁到富貴之家。她也一直以為,天巧會如此。
陌天巧笑了笑。輕輕歎了一聲。
原來,當年陌天歌被仙人帶走,讓天巧得知了這樣一個世界,對之充滿好奇。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家中本來給她安排了一樁婚事,是飛雲鎮一個大戶的少爺。天巧對這件婚事本來就很不滿,因為她要嫁的那個少爺,根本是個紈褲子弟,既不愛讀書,又不會做生意,還喜歡偷香竊玉。她抗爭無效,偷偷跑出陌家村,誰知竟讓她無意中遇到了途經此地的修士。
因為對仙人的敬畏,也因為天巧誓死不肯答應那樁婚事,在這修士解決了退婚的衝突後,家人最終還是成全了他們。隨後不久,這修士要離開陌家村,天巧原就對修仙的世界十分嚮往,便跟他一起走了。
聽完這些,陌天歌沉默。天巧本就不是逆來順受的女子,她會抗婚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如今的天巧,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忍不住問:「他對你好嗎?」
天巧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說道:「一開始,他待我真的很好……我們在俗世流浪了好幾年,才到了昆吾。他父親也是修仙者,不過在一次鬥法中意外身故了。到了昆吾,我們就靠著他家傳的這點手藝在這裡開了間小店。也許是生活太平淡了,也許是修煉太艱難,漸漸地就淡了……」
雖是如此,陌天歌卻想不明白,平淡的生活,可以將天巧變成今日這般嗎?她從來沒想過,這個柔順的女子,會是昔日愛玩愛笑的天巧。
陌天巧勉強笑笑,對她道:「別光說我,你呢?你現在修為很強吧?昨天你來過,夫君說,你的修為比他高多了。」
陌天歌道:「我已經煉氣圓滿了,但是沒什麼機會築基,這次是出來遊歷,看有什麼機緣。」她沒說實話,不是瞞天巧,而是瞞她的夫君,眼下還摸不透那人,還是小心些為好。
這些東西,陌天巧並不太懂,便問道:「那你這些年怎麼過的?」
「當年離開陌家村,那個人便帶我找到我二叔,後來我就一直跟著二叔四處流浪。幾年前,我們終於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我也進了門派。因為我爹留了些東西給我,所以我僥倖修煉到煉氣圓滿……」將這些年的來大概說了一遍,有些難以解釋的事便略了過去。
老實說,她對天巧那位夫君沒有什麼好感,很多事情也就隱瞞不說。天巧原是那般活潑跳脫的個性,如今卻這般柔順,辛苦地看守小店,放低姿態招待客人……如果不是確認這真的是天巧,她簡直不能相信。可天巧的神態那般安靜,即便心中分明委屈,卻是心甘情願,她不明白,愛情,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感謝離硯打賞~好險趕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