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極的南端,橫亙著一條山脈,人稱昆吾一仙難求。昆吾綿延萬里,峰巒不斷,從東到西,自古無人能過。離山脈不遠的凡人,偶爾可以看到山中紫雲氤氳,五彩閃爍,入山去尋,卻會迷失在雲霧裡,只有回頭,才能尋到出路。
漸漸的,人們便知道此山是仙山,只有仙人才可入內。
那些仙人,雲來霧去,仙風道骨,呼風喚雨,皆有所能。如若他們在凡間尋到了靈根者,便會帶回仙山修煉。
俗世間的人們,無不希望得入仙山,練就仙骨,可惜靈根難尋,對於仙人,大多數人只在傳說中聽過而已。
蹲坐在坊市路邊的小攤,面貌尚稚的少年捧著一本俗世之書看得津津有味,時而面帶微笑,時而斂容蹙眉,看到興味處,又哈哈大笑,全不在意他人眼光。
幸而此處是修仙門派雲霧山所屬的修仙坊市,來來去去不是修士就是對此見怪不怪的凡人,若是在俗世,這等行徑只怕早就被人圍觀了。
「小天啊,你看的什麼書,凡人的書有這麼好看嗎?」
旁邊小攤上的中年道人笑瞇瞇看著他,摸著鬍鬚問了句。
被喚作小天的少年抬頭道:「黃大叔,這書倒沒什麼好看的,只是我看那些凡人原來這樣看我們這些修仙者,覺得有趣罷了。」
「哦?」
少年擱下書頁,道:「這書寫一仙者,在人間除惡扶弱,劫富濟貧,後來世俗的皇帝欲招他入朝,結果他一走了之,逍遙人世。嘖嘖,」少年搖頭,「修仙之人,於修為無益,入俗世作甚。可見凡人對仙人抱有太好的幻想了。」
那姓黃的道人搖頭道:「世人不過遐想而已,修仙之難,怎是他們所能想像。」
世人所說的仙人,其實是他們這些修仙者。據說修仙到極致,便可飛昇仙界成為仙人,不過,這只是傳說而已。目前所知,最高境界的修仙者也只是化神期,而且還是千年前的事了,那位前輩早就隱世不出,也不知如今是否還活著。而剩下的四個境界,煉氣,築基,金丹,元嬰,一個比一個難進階,整個天極,到元嬰期的也不過數百人。
眼前這少年和黃道人,都只是煉氣期的修士,這坊市中,築基修士也不多,金丹期更是壓根沒有。
兩人感歎了一番,那道人看了看他的攤:「小天,今天還沒開張吧?」
說起此事,少年唉聲歎氣:「您沒來的時候,倒是有人來問,可嫌我這東西太貴。若不是二叔急需丹藥,我直接賣店裡就好了,可惜那個掌櫃不識貨……」
他的攤上,擺著幾枚陣盤和陣旗。此物用以佈陣,凡修仙者人手皆需,用以修煉之時防範他人,或是匯聚靈氣。不過,陣法之道高深莫測,便是幾百年也研究不夠,修仙之人只怕時日不久,肯在此道投入時間的實在不多。大多門派家族之中,才會有陣法師,散修之中難得一見。
按說他這陣盤該是十分好賣的,不過,他這套陣法不是修真界常見的大路貨,材料難得,所以價錢甚高,擺了好幾天,時時有人來問,卻都搖搖頭走了。陣法雖好,出不起價也賣不出去啊。
姓黃的道人攤上賣的是低階符菉,卻是比他好賣得多,擺上這一天,已經賣得差不多了。
此時黃道人猶豫一會兒,問:「小天,你這套陣法,最低能賣多少?」
「啊,黃大叔想要嗎?」少年驚喜道,「您如果想要,三百靈石就行了。」這套陣盤,先前的價是四百靈石,確實十分優惠了。
黃道人沉吟了一會兒,痛快點頭:「好,黃大叔就佔你個便宜。」
掏出今天賣符菉的錢,再將積蓄數了數,兩人一手交靈石,一手交陣盤。
少年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簡:「黃大叔,這是陣法用法,佈置下陣盤,只要主陣旗在手,此陣殺防皆可。」
黃道人一邊心疼交出的靈石,一邊點頭:「我就是知道,你們叔侄制的陣一定值得這大價錢,旁人我還真買不下手。」
三百靈石,便是門派弟子也需數年才能攢齊,散修也許就是多年的積蓄了。若非黃道人生財有道,只怕也掏不出這錢。
「黃大叔,真是多謝你了。我這就去買些丹藥,叔父還在等我呢。」
收了攤,少年往雲霧山門派所開的店舖而去。
雲霧山雖然只是修真界的一個中小門派,卻也有不少家族與散修依附於它。不少散修就靠著這雲霧山的坊市得些靈石,用於修煉。
雲霧山的店舖,是坊市中最大的店舖。
少年進得店來,夥計招呼道:「這位道友,可要些什麼?」
這夥計是煉氣初期的修為,見他有煉氣中期修為,倒是客氣一仙難求。
少年道:「十顆小還丹,可有?」
小還丹是療傷之藥,價格比較貴,他人來買,一般買一二顆,十顆已經算是大生意了。
聽聞此言,夥計臉上笑容更濃了:「有有有,您稍等。」
回身向掌櫃稟告了幾句,夥計從櫃檯內取出一隻玉瓶:「這是小還丹,您辨一辨。」
取下瓶塞,倒出一顆藥丸,藥香撲鼻而出,仔細聞了聞,確定後他點點頭:「就是這些了。」
「總共十顆,共五百塊靈石,如果您有什麼珍稀之物抵換也可。」
少年未說什麼,只是從儲物袋中取出靈石,交由夥計一一點清。
仔細地將丹藥收進儲物袋,少年興高采烈地走出店舖。有了這十顆小還丹,二叔的傷應該可以好了。
只見這少年出了店舖,七拐八彎就到了一處小院,隨後一打手印,院門應聲而開。
少年進了院子,推開房門,喚道:「二叔?」
好半天,角落裡才傳來一聲:「小天回來了啊……」這聲音蒼老嘶啞,只見角落的床上,有個老者盤腿而坐,臉色青黑,面容蒼老。
少年走過去,興高采烈地掏出懷裡的玉瓶:「二叔,黃大叔買了我們的五行生殺陣,我們湊夠錢買藥了。」
「是嗎?」老者艱難露出笑容,接過他遞來的玉瓶,又歎道,「都說了不管用了,你還買,若是拿去買養氣丹,你的修為最起碼可以提高三層,到達十層,到時仙台會就容易了……」
少年卻惱道:「二叔!」
打坐的老者停下話頭,望著他又是一歎。
少年這才笑了:「二叔,你放心吧,雖然我修為沒有那麼高,可是我練了很久的法術啊,也是很有希望的。」
雖是如此,老者也沒緩和了臉色,只道:「若是不成,就下回再說,安全要緊,不要硬拚。」
「知道啦,我們修仙之人最重的就是性命,不能長生,修仙幹什麼?我一定會好好回來的。」
老者這才露出笑容:「這樣想就好。仙台會還有十天,你可要好好準備,尤其靈器的手法要熟練,這是保命之法。」
「嗯,二叔你先療傷,我去修煉了。」
「好,去吧。」
少年出了這間房,推開隔壁的房門。
打水洗了臉,又重新解了頭髮梳理,鏡中映出的一張清麗明媚的臉。但是一瞬,又重新繫上了髮帶,變作青稚少年。
葉小天,是她現在的名字,陌天歌這個名字,在結丹之前,都不宜出現。這是當年離開東蒙山,二叔的決定。
這七年,她跟著二叔在東昆吾四處流浪,采過藥,開過店,捕過獸。二叔出事就是小店開不下去,只好以抓捕妖獸賺錢的時候。
一開始,葉家典藏甚多,守靜真人又交回了爹的遺物,他們身家頗豐。可修煉之道,所耗太大,何況他們二人靈根都不佳。二叔是四靈根,能築基就是當年爹用丹藥堆起來的,她是五靈根,雖有好功法,卻也步步艱難,能在七年間修煉到煉氣七層,也是二叔用丹藥堆出來的。
幾年間,他們修煉用光了靈石,只好想法子多些收益,原先只是去採靈草換丹藥,發現這樣完全供不起二人修煉,便把所有積蓄拿來在某個小坊市開了間店,又因為管理坊市的修真家族欺壓,進益不多,只好關了另尋去處。最後,二叔發現捕妖獸十分賺錢,便與其他修士結伴去南面山林深處捕獸,結果一次不小心遇到了五階雷光獸,相當於結丹修士,他們五個人,一死四傷地回來。
二叔受了傷,情況更加艱難,不但沒法再繼續借助丹藥修煉,還要給二叔治傷。幸好,葉家原本對陣法深有研究,他們雖然靈根皆不佳,對陣法卻很有天分,叔侄二人就平日研究些陣法,陌天歌得閒了就去擺個小攤賣掉,以換取丹藥等。
二叔總說,這樣下去會連累得她無法築基,所以一年前,他們來到這雲霧山,打算通過仙台會進入雲霧派,這樣一來,門派自有福利,她就會輕鬆很多。
所謂仙台會,是他們這樣的散修加入門派的方法。散修多半靈根不好,而這些門派收徒,最低要三靈根,只有與門派關係極好的修仙家族,才能以四靈根的資質加入,他們這樣的散修顯然不可能。但,即使靈根不好,總有些人機緣巧合,修為進境極快,這仙台會,就是為了挑選出這些有潛力的修士加入門派。
至於挑選的方法,說白了就是打擂台比試,一經上台,生死不論,雖然大部分門派都會有結丹期修士坐鎮,但也無法保證無傷亡,有時鬥得慘烈,甚至還出現過同歸於盡的慘劇。
陌天歌當然不是要學他們去拚命。這些年跟隨二叔,雖然是流浪,卻也開闊了她的眼界,二叔待她又極好,二人相依為命,她也走出了童年陰影,性情開朗了許多。她實實牢記著二叔所說,修仙,就是以長生為目的,性命才是第一要緊的事,況且,她也不認為自己進不了門派,就一輩子完了。二叔說,爹當年也是一個人築基結丹,就是因為有他的存在,才讓葉家在青蒙山又延續了兩百年,既然爹能做到,她也能!
堅定了決心,她坐到床上,開始今天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