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西是家裡的獨女,出了這事,她媽當場就暈了,直接送進醫院掛上了吊瓶重生之再璀璨。她爸也好不了多少,整個人都傻了,話也不說,人也不理。
程家老大只得接手侄女兒的後事,一通電話把程向東從上海叫了回來。首先交給他處理的就是這件棘手的事情。
手裡捏著信封,崔燦盯著上頭「崔燦啟」三個字兒還沒回過神。你死了留遺書給我算啥事兒?
信封是這幾年女孩子們都喜歡買的彩色信紙裡頭配送的,帶著淡淡的香味兒。曾經崔燦也非常喜歡這種信紙,各種樣式的收藏了一大堆。可現在,捏著這封信,她怎麼也提不起對這種信紙的喜歡了。
信已經被拆過了。這是肯定的,程小西跳樓就留了兩份遺書,一份給父母,當天早上跳樓之前匆匆寫在檯曆上的,就一句話:「爸、媽,我累了。」
這一封,明顯不是匆忙寫就的,字跡工整,寫了整整一頁紙,還細心地用配套的信封裝了,用膠水封了口。
這樣的差別待遇,程家人怎麼可能不注意?
所以程向東才會專門請崔燦回衛縣一趟。
展開信紙,崔燦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那個曾經驕傲地昂著頭,卻帶著羞怯看人的小姑娘;那個小白花似的楚楚動人的小姑娘;那個放下自尊跪在自己面前懇求自己放了東方文辰的小姑娘……不在了。
「崔燦。你好!寫這封信給你,是因為我突然發現自己沒人可以說話了,想了想,也許只能跟你說。可是,如果你真的看到這封信,估計我也不會面對你了。
大家都覺得我的腦子有問題,好多同學乾脆在背後叫我神經病,就連老師,看著我的時候,眼裡都帶著憐憫。在家裡。爸媽也是對我小心翼翼地,彷彿我一個不高興,就會發生很恐怖的事情。你知道受到這樣的待遇,我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你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你永遠都是活得那麼肆意,那麼灑脫。
你大概不知道,我總是會回想那次你在一中對我說的話,你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這個可恨的可憐人?你說:『你以為你的男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可是姐不要,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著這幾句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跟東方之間變了呢?是他先變,還是我先變了呢?我越想越頭疼,不想吃飯,不想睡覺。
我媽說我這是病,得治。
其實我就是想得久了一點,可是我媽總是為我好,那我就去治吧。醫生說我是憂鬱症,思慮過度。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你說,我這是胡思亂想嗎?
好吧,我不去想就是。可就算我不想,這些問題總會時不時地從我腦子裡頭蹦出來,趕也趕不走重生之再璀璨。我不知道怎麼跟我媽說,每次說起這個,她都會怪我沒有好好抓住東方。然後說太早談戀愛也不好,以後會有更好的。可是,錯過了東方,我還能遇見更好的嗎?
於是我的問題越來越多,就算做夢,他們也會跑出來問我。我不敢睡覺,整夜整夜地喝咖啡。喝茶,可我爸又會逼著我睡。
其實我早就想給你寫信了。我想問問你,如果是你碰到這樣的問題。你會怎麼回答?為什麼我一直就找不到答案?
自從治病之後,以前要好的同學、朋友都不怎麼理我了,我真不知道該跟誰去尋找答案。我試過給知音姐姐寫信,知音姐姐說這是青春期必經的過程,放開一些,多做點別的事情分散自己的精力就好了。於是我報了舞蹈班、音樂班、英語班、奧數班,只要咱們衛縣有的課外輔導班我都報了,我還開始練毛筆字,學國畫。
你別說,這樣一來,這些問題確實很少干擾我了。我給東方寫信,他說,我是個好姑娘,可是他覺得跟我在一起不合適。我也沒多想了,不合適就不合適吧。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但是不喜歡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理由。
其實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明白,他不過是拿我當擋箭牌。可是我喜歡那種感覺,跟他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上課,被別人起哄叫嫂子。
呵呵,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虛榮?當時確實覺得,只要能陪在喜歡的人身邊,即使什麼都不做,那種感覺也是甜甜的。
你說,要是我們初中一直不畢業該多好?
後來上了師範,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好,沒有高中、初中的同學,也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我盡量讓自己像你一樣肆意地活著,想說就說,想唱就唱,不再為了讓某人喜歡自己而去要求自己。
然後我遇到了張應龍,他球打得特別好,三分籃投得很準,開始我真沒覺得有多喜歡他。你知道,曾經滄海難為水,有東方那麼出色的前男友,僅僅是人長得高,性格溫柔,我就會那麼輕易地動心嗎?
可是他對我真的很好。幫我打水、打飯、買零食、租小說……凡是一切你能想像到的,他都會去做。他跟東方一樣,高高的,話也不多,可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以我為出發點。我寢室裡的同學說,要真正結束一段舊的戀情的唯一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愛。所以我接受他了。
新學期開學,他又跟一個學妹好上了。據說是那個女的找的他,他說他也是沒辦法,看不得別人傷心掉眼淚,所以敷衍一下。這一敷衍,就變成了跟別人出雙入對。
我還真沒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以前東方心情不好的時候,無非就是對我冷淡些,從來不會對別的女人多看一眼。那個時候,咱們學校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他,你是知道的。每年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都可以吃到吐,各種接近他的都有,可他從來都不會去敷衍別人,然後敷衍得影子都不見。
我要跟張應龍分手,他不肯,都跪下了,你說我能怎麼辦?我真不知道怎麼辦,他比東方差太多了,當初我怎麼就答應了他呢?我越想心裡越不是個事兒,那些問題又開始整夜整夜地找我。沒辦法,媽帶我去看了一下,開了一點藥吃。結果被我們寢室的看見了,也不知道是誰說了出去,大家都開始疏遠我,就連張應龍,見了我就躲得遠遠的。
算了,這些事你聽著一定覺得煩吧?要是你,肯定不會弄成這樣。你說,像我這樣的人,連自己都處理不好,留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用呢?
真的,我特別羨慕你。好幾次我跑到楚西去,看見你急匆匆地從路上走過,別怪我,我只是好奇,跟著你一直走,看著你走進樓道。
有一次在大街上,你接了個電話,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我有多久沒有那麼笑過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像從跟東方分手之後,別說我自己,就是爸媽都沒怎麼在家笑過。我們家每天都是愁雲慘霧的,有個詞特別適合我爸媽,『強作歡顏』,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假。
直到那天夜裡我睡不著,聽見我爸跟我媽在客廳說話,他們特別發愁,如果他們老了,死了,我還這個樣子,該怎麼辦?
當時我眼淚就下來了,是我把他們都拖累了。我媽以前你見過,一百六十多斤的大胖子,如今瘦得一百斤不到,都是為了我愁的。
我看見你跟你媽走在一起,就跟好朋友似的,勾肩搭背的哈哈大笑,可是我見了我媽就想哭,又怕她看見,只能躲到被窩裡哭。
我連門也不敢出了,一下樓,鄰居們就問我:『孩子,好點兒了嗎?』親戚朋友碰面了,也會背著我悄悄問我媽『最近好些了沒有?』每次一大家子在一起了之後,回來我媽就會哭上半天,我爸就只歎氣,一夜抽一包煙。
我想學你一樣灑脫一些,那天我不過大聲笑了一下,是,那個電視不怎麼好笑,我就是想試試笑笑的感覺,結果怎麼你知道嗎?我媽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叫我別嚇唬她。
我不知道該怎麼過了。不能哭,不能笑,不能出門,不能高聲說話,也不能不出聲。你知道這樣的日子是什麼感覺嗎?反正我是過不下去了。真的,特別累,就連睡覺都得裝。明明睡不著,也得裝作睡著了,不然我爸媽就得發愁。
先撐撐吧,如果哪天撐不下去了再說。在醫院裡頭我見得多了,好多人家為了這個病,把一家人都拖累了。我爸媽都還年輕,我不能拖累了他們,我自己栽種的苦果我一個人吃也就夠了。
崔燦,如果你有時間,咱們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嗎?選一個陽光滿天的午後吧,一邊曬太陽,一邊聊天,肯定特別舒服。」
信到這兒,也就完了,崔燦已經泣不成聲。這傻子,就算不跟自己聊天,只是寫信自己也不會不理她的,現在,一切都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