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過端午重生之再璀璨。
楚西端午風俗和其他地方一樣,唯一稍有區別的,就是出嫁女都要回娘家,一年中也只有端午、月半和過年屬於是民間硬性規定必須要回娘家的日子,婆家再是苛刻媳婦兒,這一天也不能扣著人不放,是會被人戳脊樑骨的。
尤其是末端午,陰曆的五月二十五,更是楚西隆重的節日。以前是因為嫁得遠,好多姑娘回娘家,五月初五出發,也只能趕上二十五跟親人團聚。所以無論正端午(五月初五)婆家要招待客人還是怎麼樣,二十五這一天是媳婦們約定俗成的回門日,無論如何都要回娘家一趟。
今年的末端午進了陽曆七月,太陽明晃晃的曬得慌。所以一大早,熊勝玉就收拾打扮好了,叫上放假回家的姑娘一同去外公家。
熊大爺一輩子生養了十一個孩子,活下來的卻只有四個。熊勝玉是唯一一個,也是最小的姑娘,從小就被老漢捧在手心裡長大,直到二十五六都留成老姑娘了,才放心把姑娘嫁出門。
過門五年,她都沒有生養,婆婆指桑罵槐的也就算了,沒想到老公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黑,成天不歸屋。熊老漢知道後,跑到她婆家大罵了一場,可熊勝玉心裡難受,想著反正老父親疼愛自己,幾個哥哥也寵著自己,還不如離婚回家呆著算了。
誰知道剛起了這個念頭,卻發現自己懷上了身孕,日子剛好過一點,生下來卻是個姑娘。那幾年計劃生育管得緊,也不敢生二胎。雖然是個女兒,多少有點遺憾,不過因為幾個大舅哥和泰山大人的凶悍。老公倒是沒說什麼,婆婆的臉色一直不好看。
還好姑娘爭氣,先是成了村裡第一個考上楚西一中的高材生,之後又考上了大學,師範專業。眼看畢業就是要當老師,捧上金飯碗的人,熊勝玉這兩年算是真的揚眉吐氣,走路都帶風。
地裡還有活要干。老公還得上山幹活。約好了下午早點過去吃晚飯,熊勝玉就帶著姑娘回了娘家。
對這個外孫女兒,熊老漢也是特別疼愛,比自己幾個孫子都要疼得多。一來熊老漢覺得姑娘不容易,婆家對她不好都跟自己沒挑對人有關係;二來這孩子特別爭氣,響噹噹的大學生啊。每次想起來,熊老漢做夢都能笑醒。
不過今天熊勝玉母子倆進門的時候,熊老漢正坐在牆角抽旱煙。對於母子倆並沒有表示多熱情的歡迎之意。
熊勝玉也知道是為什麼,看著老頭子一天比一天佝僂的背,就忍不住抱怨自己老父親:「您也真是。都多大年紀了,還成天亂蹦躂。又為路的事煩心啊?這是政府規定了的,胳膊擰不過大腿,不知道您一把年紀了還倔什麼!」
熊老漢磕磕旱煙袋,瞪著自己姑娘就罵:「你知道個屁!都要拆房挖墳了。還不煩啊?是不是要等我死了再煩!去去,做飯去,我還沒吃呢!」
真要罵,熊老漢也捨不得,隨口幾句把姑娘趕去做飯,他拉著外孫女左看看右看看,眼都捨不得挪開:「娟兒啊,上大學了功課累不累啊?你還是過年回來看過外公呢,你不想外公啊?」
娟兒看著外公就好笑,明明心疼自己老媽,還裝那麼凶。以為進門的時候沒看見嗎?菜都摘好洗好了,只要下鍋就行,外公怕是從昨天就開始準備了吧。
不過現在上大學,哪裡那麼容易說回來就回來?不過舅舅和表哥表姐們都在外地,老人一個人在家的確孤單,想到這裡,又有點內疚,趕忙撒嬌安慰外公:「外公,我特別想你。可是學校不能說想上就上,想不上就不上吧?我還要上完大學好好工作呢。等我拿到工資,先給你買件皮大衣,好不好?」
「好好好重生之再璀璨!」熊老漢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我都能享我娟兒的福了,哈哈!」
正笑著,門口幾個小子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往裡面看。
熊老漢立刻收斂了笑容,垮著臉吼:「滾進來!偷偷摸摸的,幹什麼呢!」
看見孩子們縮頭縮腦地說不出話,娟兒趕快打圓場:「外公你那麼凶幹什麼?把熊強他們都嚇壞了。」
轉身又問孩子們:「你們來幹什麼啊?吃飯了沒?」
幾個孩子先有禮地問候了娟兒,然後熊強才扯了扯娟兒的袖子,小聲說:「娟姑姑,你跟叔公說一聲,把書給我們吧。」
娟兒看了眼外公,他垮著臉不開口,只好問幾個小的:「書?什麼書?」
熊強看到熊老漢黑著臉,心裡雖然害怕,但是更想把書要過來,「昨天修路的大姐姐拿過來的書,有一套高中課本。熊力想要那本童話書。」
修路的大姐姐?難道是修大峽谷公路的人?難怪外公不高興了,為這事,熊老漢生了好久的氣了,娟兒還在學校的時候就知道的。
不過這事有點為難,要是外公打定主意不跟人家有瓜葛,肯定就不能收人家東西,所以娟兒彎下腰抱歉地對熊強說:「算了。高中課本是吧?你要的話,回頭我把我那套給你送過來。」
「不,不是……」熊強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幾個小的又湊上了熱鬧:「還有我的格林童話!」「我的小學生作文!」
孩子們一吵鬧,熊老漢的臉色就黑得跟鍋底一樣,站起來就攆人:「滾滾滾!再給我瞎胡鬧我馬上就把那箱子爛紙片一把火全燒了!」
孩子們嚇得一哄而散,娟兒也被外公陡然提高的音量嚇得不輕,熊勝玉提著鍋鏟從灶屋跑出來問:「怎麼了怎麼了?這好好的,鬧什麼鬧啊!」
「沒事!沒事!」熊老漢非常不高興,趕蚊子似的揮揮手,熊勝玉嘀咕了幾句又鑽進了灶屋。
娟兒趕緊上前幾步想要扶著外公,熊老漢嘴裡正嘀嘀咕咕地念叨:「哼!什麼負責人,年紀輕輕地不好好唸書,淨幹些挖墳扒房的事兒,對了,」說到這兒想起來,回頭看了眼娟兒,欣慰地說:「還是我家娟兒乖,那個背時女娃娃還沒我家娟兒大呢,沒著沒落的。」
外公的嘀咕把娟兒都搞糊塗了,不過老人嘛,總是愛念叨些,也沒什麼。她趕緊岔開這個話題問:「熊強他們說的什麼書啊?」
熊老漢指指牆角的紙箱子,根本就不想談這個話題。
娟兒走過去打開一看,滿滿一箱子的書。有初中、高中的課本,書頁都毛了邊兒;也有一些少兒讀物,課外書什麼的,有新有舊。
她隨手拿起一本曾經非常熟悉的初中語文課本,翻了翻,覺得字跡挺熟悉的,翻到扉頁一看,上面寫著「楚西一中王琳琳」。這可就真是奇怪了。
「外公,這書到底誰送來的啊?」這也太奇怪了,王琳琳的課本怎麼跑這兒來了?
「大峽谷修路的那個背時女娃娃昨天拿過來的。怎麼了?有問題嗎?」聽到外孫女問,老漢也有點奇怪起來。
「這個王琳琳是我同學啊!我看看……」娟兒乾脆把箱子裡的書全拿了出來,課本歸到一處,稍微清理了一下,打開每一本的扉頁看了看,越翻越吃驚,有王琳琳的,有陳媛媛的,還有崔燦的,這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你同學?這書是你同學的?」熊老漢也挺吃驚的。「你別看錯了吧?」
「同班還同寢室呢!我能看錯?外公,這書到底是誰送來的啊」
「修路的那個女娃娃啊,跟你差不多大,叫什麼來著?」人老了精神不濟,越是想要回憶什麼,就越是想不起來。
娟兒,也就是張慧娟同學可急了:「哎呀,外公你快好好想想,叫什麼名字啊?」
熊勝玉正好端著菜進來,一看就呵斥姑娘:「別拉著你外公搖,他那麼大年紀了經得住你搖晃?」
「哎呀,媽!你看,這些書都是我同學的,問我外公是誰送來的,他就說個大概,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面對老媽的責問,張慧娟嘴都撅到天上了。
「那也不能搖晃你外公!不知道就不知道唄,多大點事兒。快過來端菜,吃了飯你去村口小賣部打個電話問問不就知道了。這孩子,真是……」熊勝玉看著姑娘就有氣,二十郎當歲了,怎麼就一點兒也不穩重呢?
熊老漢還在苦苦地回憶,可就是想不起來。熊勝玉看了沒好氣地說:「您就別想了,先吃飯就是。想不起啦就算了,他們小孩子的事兒,管那麼多幹什麼啊?說不定是她那什麼同學把書賣了,人家收廢品收了給送過來的。」
這話不僅實在寬慰熊老漢,也是說給張慧娟聽的。你不就是看到一兩本書麼,那麼激動幹什麼?連飯都不讓外公好好吃了麼?
張慧娟端了菜,盛了飯過來,剛坐下開始吃,熊老漢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叫崔燦!」
「啊?她怎麼又成了修路的了?不行,她在哪兒啊?我找她去!」張慧娟把筷子一放,著急地問,看架勢是準備立刻出門去。
熊勝玉一聲吼:「坐下!寵得你沒點樣子了!天大的事,先給我吃完飯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