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氏來找顏容,是希望她能在第二天的儀式上幫些忙容顏有惑。顏寰傷未好,當然不能出席;顏宛也說身體不適,不便出來見人。顏容很能理解,可是如果可以,她也很想避開的!
但是,連氏心裡已經夠難過了,她怎麼忍心讓她既勞心又身累?
於是這天,顏容和連氏一輛車,柳氏和顏宥一輛車,後面丫鬟婆子一輛;顏飛毅騎馬,並著周圍百多護衛,一群人浩浩蕩蕩出門而去。
張大娘在宗祠門外迎接。裡面已經佈置好了,明顯灑掃過,連下僕穿的衣服也是新的。
連氏雖然心裡不喜那兩人,但既然做了,她就會做好。
顏容更是心疼娘親,伸手握住她,給予無聲的支持。
連氏轉頭去看她:「放心,娘親沒事。你今天幫娘親招待各家來的小娘子們,同時還要兼管著廳裡的吃食及器物,能作到嗎?」
顏容甩了甩她的手:「娘親你安排給我的時候可沒有問我這個,現在來問是不是太晚了點?」連氏伸手點上她的額頭:「貧嘴!你也就是看看,做事的有王大娘呢!」
「那您還擔什麼呢呀?」顏容一臉不以為意,「快走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只要記得大哥、二姐還有我都很需要你就行了!」
連氏點頭,揚起鬥志分開去忙。
本家一個大娘把柳仙請到前廳一個小耳房休息,顏宥被顏飛毅帶走,轉眼這裡就只剩下顏容一個主子。這個院挺大,她只大略看了看,便進了廳裡。這有主廳有偏廳有暖閣,面積都不小。她似模似樣地查了各處的硬件,又看了看那些裝飾,挑了一些毛病後,來回走動的下僕們似乎更忙了。
很快就有客人來,門房帶進來,高聲唱喏:「連閣老府上大郎君到,送金珠十封、雲綢十匹、乾貨十斤、器物兩箱!」
這些送來的東西都會擺在前廳指定的地方,有專人記錄並看管,待到結束後再入庫。
聽到唱喏時連氏、顏飛毅帶著顏宥還有顏容都從各處走出來,幾人終於站在一起,迎接客人。
連大郎連博禮二十多歲,他歷練多年,早就能獨當一面。他站在連氏面前,執著她的手道:「姑姑,不管你做什麼,咱們連家都站在你這邊支持你!」
這話是他出來的時候祖父和父親還有叔叔讓他帶到的。雖然這話改變不了現在發生的事,但連家的態度立場必須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裡傳揚出去,讓那些有心的人做事之前多想想。
他轉頭看顏容:「阿容,要乖乖懂事知道嗎?有事就去找表哥說,若是有人敢欺負你,也一定要讓表哥知道,我們定不會放過那人!」
「謝謝表哥!」顏容樂得笑了。雖然連家是第一個到達的賓客,但後面已經有人陸續進來,比他慢不了幾步。他這一番話儘管不能直接傳進其他大多數客人的耳中,必會有其他方式能傳到!
只見一個手捧著茶托的小丫鬟迎面走過來輕聲問候之後便隱約地看著迎春一點頭,擦肩而過之後走向剛進來的賓客。端茶送水間,她對客人笑語晏晏,退下之時,那些隨客人一起來的小丫鬟們已經掌握了最新動態。
和連博禮差不了幾步的幾家人送了禮打與主人寒暄過後都聚成一堆堆,他們很有興趣地聊著天。剛才發生的事,自然也是其中一個話題。
這次的賓客裡,與顏飛毅同輩的人來得不多,大部分都是家中的長子長孫帶了禮來,更有些只差人送了禮,人都不到。
顏飛毅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臉色越來越沉。他做的事在主流社會是不恥的,兩家的聯姻的規則傳了一代又一代,現在卻正被他破壞。他們不喜才是正常的。而顏大將軍剛剛搬師回朝,怎麼說也是成功人士。既然皇上那裡沒有表態,他們也不好完全不理會,便有了這些未來的家族接班人代為出席。
連氏的表情始終平靜,顏容融入到幾個小娘子小郎君的圈子裡,和大家說說笑笑,彷彿主廳裡流淌著的奇怪氣氛不存在似的。
顏容接過丫鬟手裡的芝麻花生糕遞給一個身穿紅衣的十四五歲少女:「菲菲姐姐,吃塊糕吧?據說這種糕有美容的效果呢!」
「哦?真的嗎?」少女好奇了,「這種糕甜甜的,我只知道吃了會發胖!」
見周圍的少男少女們都被她們的話吸收了,顏容便笑著解釋了一番芝麻和花生的藥性,最後總結道:「聽說邊關那邊的集鎮裡,大家都常吃這種糕的呢!就近的來說,那柳姨娘每天都讓廚房做了送去!」
「真的呀?」少女若有所思。
「噓,別那麼大聲,我只是偷偷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容顏有惑!」顏容緊張地看四周,邊上的人忙轉頭做別的事,只是耳朵伸得老長,「有人曾聽得她私底下說若不是吃這個,她跟老爺在邊關十多年早就被那裡的黃沙風吹得人老珠黃了!」
「真的真的?」少女眼睛亮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顏容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找個機會去左邊那間耳房看看,她就坐在那裡。」
少女掃了一眼左右:「我一個人不敢去。陪我好不好?」
顏容霍地站起:「時辰快到了,怎麼還有客人?」然後匆匆招呼一聲便離去。
這些話若是下人們說出來會很危險的,畢竟是非議主子,別人不計較還好,若是計較就是麻煩事一件。
來到連氏身邊,連氏露出完美的微笑:「和朋友們玩得開心嗎?」
顏容很想聳聳肩,但這個動作若是做出來,回去後肯定又要被連氏抓住才教禮儀,於是面無表情也沒有動作:「娘親,時辰快到了吧?」
母女倆說了幾句話便一起到祠堂先做準備。
儀式由一個年長有威望的族老主持,來客們站在外面觀禮,算是一種見證。到時候柳姨娘也會站在下僕之前,主人之後的位置。
紅衣少女菲菲周圍很快聚了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嘀咕了一會兒之後慢慢散去,廳裡的人很少有注意到。
儀式開始時,顏容跟著家人自然是站在最前面,顏宥站在主持的族老下方,腦袋幾乎仰成九十度角才能直視族老。
族老開場白很長,先是懷念了一番先人,
一刻鐘過去……
再歌頌一番開國大將軍的功績,
兩刻鐘過去……
又說了後面幾位將軍對家族的貢獻,
三刻鐘過去……
最後說說對後輩們的期望,
四刻鐘過去……
最最後一句才提到顏宥。
族老終於結束了他的長篇演講,鄭重地把這個新加入的後輩介紹給眾人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顏宥僵硬著動了動彷彿不是自己的脖子,出了幾身冷汗才艱難地轉到了賓客們面前。
顏容沒有開心,也沒有難過,但似乎有種奇怪的情緒從心底深處升起。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把這種不舒服壓下。這應該是原身的感慨吧?
由族老引導著顏宥進行一套繁瑣的禮儀,無非是跪拜之類。最後終於從祠堂裡搬出一本厚厚的皮本子,由族老翻到某一頁,提筆在上面寫寫畫畫,至此禮成。
顏容看了一眼站得筆直的柳姨娘,很輕微地歎了口氣,把目光調轉,望回自家娘親。
顏宥入宗譜儀式已經結束,族老最後順帶說了一句:「宥之生母,妾柳氏有功。」
這功自然是為顏家開枝散葉之功。
柳氏咋聽到提起自己,脊背更挺。卻不想這有功之後並沒有跟著有賞,不禁莫明地看向族老。
「儀式結束,有勞各位前來觀禮。現請往前廳入席!」族老聲音仍很洪亮。
柳氏不敢相信!這與當初老爺答應自己的不同!
幾個少男少女走到她身後:「呀,我們還是要稱呼您柳姨娘呢,是哦,姨娘?」
她們剛才一窩蜂進了下耳房裡看了一圈,坐都不屑坐就出了門。出去之後非但不離開,還都立在耳房門前嘻笑。
「長得是挺漂亮的,不過畢竟年紀大了!」
「保養得再好,也沒有十七八歲的水靈!」
「一個以色侍人的妾而已,看來離色衰愛馳不遠了。」
看著她們捂著嘴笑,柳氏彷彿又聽到那些直戳她心肝的話,一股氣從腳底升起,直衝腦門!她大喊一聲:「不!我不是姨娘,我是平妻!」
她話音落下,喧鬧就像被人掐住脖子般猛地停下來。祠堂前院靜得落針可聞!
「當初將軍娶我的時候,是六禮齊備騎馬抬轎來迎!我不是妾!我的宥兒也不是庶子,他是嫡子,是嫡子!」她的聲音不再嬌弱,猛然間提升了幾個高度,尖利地劃過眾人耳膜。
「族長,這是怎麼回事?」族老威嚴看向顏飛毅。
就是族長,才更要以身作則,怎麼可以做出這樣枉顧禮法的事來?
無數雙眼睛盯看著顏飛毅,不放過他一絲一毫變化。在那些火熱的,八卦的,興奮的眼神裡,他只是呼吸快了些急了些恐怕都無所遁形吧?
全場再一次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