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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竺唯之死 文 / 碧羅衣

    無念境像是噬魂境象中的又一出名境象,它以陷入境象之人的意念而生而變,入境前一刻腦中的構景便是境象之景,這常常對出入境之人形成迷惑,而境象中的夜晚,入境之人腦中所想便以幻象而出,若被其所迷,隨其奔走,便最終會於日出之前被幻象帶到境象邊緣,於精力耗盡,意識瀰散之際被其所食【重蓮曲52章節】。

    而關於此境的破解之法,便如它的名字,若要出境,便要做到心中無念,可是,但一個鮮活地存在於世界中的人,想要做到心中沒有一丁點的意念,這幾無可能,正是那句,只有死人才會沒有念想,活著的人,每一刻思維都在躍動,即使這躍動不曾被察覺。

    由此可得,想要出境,就要先自行了斷,等嚥下最後一口氣,成為一個死人,那麼此境便不攻自破,可是,要出境就是為了求生,自己先死了,就為了出境給屍體尋副棺材麼?

    所以,說到底,要出此境,等於無解。

    所以,對於竺唯這句似笑非笑的問話,浣歌給出了答案:「我們還在無念境象裡,因為我們根本還沒有破解此境。」

    竺唯投來讚賞的一瞥,頗有興味地將浣歌瞧著,這是漓戈從來不會流露的眼神,那樣地高高在上,那樣地輕蔑得意,好似在欣賞著自己手中獵物徒勞掙扎的變態獵人。

    浣歌與他瞪視,深刻地恨上這一種眼神,恨上眼前的這個人,因為有著這樣眼神的人實在不配擁有漓戈這樣清澈溫潤的面容。

    竺唯似乎讀出了浣歌眼中的憤怒,越加興致盎然起來,他托腮問道:「那麼,你說,現在月上中天,你眼前的我是幻象,還是妖界的竺唯公子?」

    「都不是。」浣歌冷冷道。

    竺唯略有驚詫,敏而好學地問道:「願聞其詳。」

    「首先,你出現之前我根本沒在腦中想及你,而且若我猜的不錯,早在絕寂境的時候,你已經和我們一起入境,只是因為境內一片暗黑,我們瞧不見你,而你故意在我們識出絕寂境,原地屏息靜止的時候,以漓戈的模樣來迷惑我,那時洌溪已經封住感官五識,而你就趁著那個時機讓我在恍惚間以為看到了漓戈。

    而也因為此,你成功地讓我和洌溪在絕寂境崩塌前腦中的構景出現了不一致,進而跌入不同景致裡,無法見到彼此,你便在此竹屋內冷眼旁觀,等待著我們兩人為你造出一番樂子來。

    看著我們兩人明明在同一個境象裡,卻因為構景不同而不能彼此相遇,各自無頭蒼蠅一樣絕望地遊走,與自己思及的幻象糾纏,你一定很高興吧?

    我花費了一天一夜想通了這一點,最終回到竹屋,你或許還未看得盡興吧?

    竺唯公子這樣把我們二人引入魔界特有的噬魂境象,而我們與妖界之人素無冤仇,所以,我說你不是妖界的竺唯公子,你應是魔界的竺唯公子【重蓮曲第五十二章竺唯之死章節】。」

    浣歌分析完畢,語氣裡沒有一絲溫度,竺唯認真聽完,卻好似覺得十分好笑,古怪地揚著嘴角,又意味深長地看向洌溪,幽幽道:「果真你們二人之中沒有一個人思及我麼?」

    浣歌心頭一跳,看向洌溪,只見他臉色鐵青,目光如冰凌,直直刺向竺唯。

    「浣歌姑娘一定很好奇,當你在竹林裡頻遇險境,慌亂無措的時候,這位洌溪公子在他的構景裡幹什麼。」竺唯笑得陰險,一張原本溫良無比的臉龐頓時扭曲地像個鬼面。

    洌溪的雙手攥緊,雙唇緊緊地抿著,額頭青筋隱隱爆出,看向竺唯的目光已經漸漸泛出寒光,顯露出他從未有過的殺意。

    竺唯卻好像什麼也沒瞧見,繼續詭笑著幽幽說道:「讓我來告訴你,洌溪公子在他的構景裡過得十分快活呢,能和他最愛的人相擁纏綿,哪怕被幻象迷惑也甘之如飴。

    在一個叫汶疏居的屋子裡,他將漓戈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為了令幻象不斷出現,兩人便能多相擁一刻,直到最後,我都要看不下去了呢,忍不住親自上陣,就被他緊緊抱住。

    唉,只怪我學得不夠像呢,他很快就將我識破了,這才思及了我竺唯的這間竹屋,回到了這裡,巧的是,才沒多久,你也摸回來了。

    嘖嘖,你看看,同樣是一天一夜的時間,你在歷著險,這位洌溪公子卻在和心上人風流快活,絲毫沒想著你,我這個旁觀者,可真是為你不平啊,虧得你們相識了上千年卻……」

    竺唯的話還未說完,洌溪忽然揚袖撲向竺唯,眨眼間一道寒冷水流將竺唯兜頭澆下,滴水過去迅速凝結成冰,將竺唯封凍成了一個冰人。

    而整個過程竺唯未作任何掙扎,反倒一臉含笑地任由洌溪這樣敵意相向,最後,封在寒冰裡的他依然幽幽道:「原來,你也只是將我封凍而已,到底情意在,你還捨不得殺我呢!」

    浣歌看得出來,原本洌溪雖然已經起了殺意,但到底他本性良善,最後關頭還是心軟,雖然她也說不清,洌溪到底是因為本性心軟,還是因為那張熟悉的臉龐讓他心軟。

    可是,如今竺唯又這樣挑釁似的說出這句話來,讓洌溪原本鐵青的臉色更添了一層寒霜,彷彿他才是個冰人,整個週身都散發出凜然寒氣,終於他眉頭狠狠一皺,張開手掌,五指躍動,彷彿空氣裡有幾根看不見琴弦。

    他就那樣憑空彈撥著,竺唯身上的寒冰開始發出碎裂聲,片刻原本平滑的冰面開始斷裂,而每個斷裂處又漸漸突起,形成尖利的冰凌,很快,竺唯全身便豎著無數根細長尖利的冰凌,像只冰刺蝟,而這時,洌溪五指突地聚攏後翻轉了手掌,隨即又緩緩張開五指。

    就在這翻轉間,竺唯身上的冰凌隨之起了變化,原本向外突出的冰凌,此刻隨著洌溪的翻轉,開始從竺唯的身上掙脫而起,轉而以尖利的鋒芒刺向竺唯,不需再多看一眼,浣歌就可以想像,等洌溪完全張開五指,竺唯渾身就會被刺穿,不留方寸完整皮膚。

    可是,即便已經如此顯而易見的死亡威脅到來,竺唯笑得越發開懷,朗朗笑聲透過寒冰傳出來沉悶而陰邪,「好,殺了我,殺了我,這個境象便破了,你們立刻進入下個境象,永遠也別想再出噬魂境象,魔尊大人若是一直沒有心情見你們,那麼你們的殘生便就在千萬個境象裡遊蕩,直到灰飛煙滅!哈哈哈!」

    「雲莫究竟想要幹什麼?!」浣歌急忙攔住洌溪的手,大聲問道。

    「魔尊大人六界無敵,他想做什麼還需要告訴你們麼?

    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你們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漓戈是否能夠還活著麼?

    呵呵呵,這些魔尊大人都知道,都知道!可是永遠也不會告訴你們!

    他不過是個沒用的廢物,只會跟著女人殉情,白白浪費了一身水之心給養的修為,他根本就不配再活著!

    快,殺了我啊,讓我完成魔尊大人交給我的使命,送你們進下一個境象!」

    竺唯的臉被凍得青紫,又被他幾近癲狂地笑扭曲地越來越無法讓人看清他的臉,那張浣歌無比熟悉的臉,她透過冰凌所能看見的,不過一雙因為狂熱而漲紅了的眼,還有那一抹輕蔑而得意的笑,妖冶得好像一朵魔界土壤上開出的食人花朵。

    雙手被猛地甩開,洌溪猛然伸開五指,口中怒道:「我寧願在這噬魂境象裡永生遊蕩,也決不允許就這樣羞辱漓戈!」

    話音落,不計其數的冰凌強力翻轉狠狠刺入竺唯體內,一身白色長袍迅速成血染紅袍,血水混著冰凌融化的水流淌在地上,好像永遠也流不完似的,漸漸地將整間竹屋都染成血紅色,碧綠色的屋頂映著鮮紅的地面,形成一種詭異的反差,浣歌看得胸口一陣氣悶,胃腸開始痛苦地抽搐起來。

    忍不住捂上眼睛,想要逃避這樣血腥的場景,卻聽見洌溪一聲淒厲叫喊:「漓戈!」

    腦中一頓,一個閃念冷颼颼地直擊心房,強烈的不安隨之而來,迫得浣歌過了片刻才鼓足勇氣睜開了眼。

    地上一地鮮紅的碎冰裡,正靜靜躺著一面鏡子,是五百年前,她常常用來與漓戈傳話的漓水鏡,洌溪跪倒在漓水鏡前,顫抖著雙手撫摸鏡面,好像在撫摸漓戈正在熟睡著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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