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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決意重生 文 / 碧羅衣

    浣歌其實一直不能想明白,那日在有界崖下的魔障裡,明明連最後庇佑的桃花瓣都已經散去,卻為何等她甦醒過來時,魂魄沒有被魔障磨蝕地灰飛煙滅,卻是浮在冥河裡(重蓮曲4章節手打)。

    甦醒後,她只顧得茫然求死,卻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直到此刻,她看見一襲白影,攜著水汽遠遠而來,於這鬼市裡的魂魄海洋裡一眼將她認出,翩然落在她眼前。

    她有些錯愕,會在這裡與他相遇,更是驚訝,他在這每一個魂魄都大同小異的地方,將她認了出來,而她原本的相貌根本已毀損得無法辨別。

    「洌…溪……」她像是在透過石縫裡念出這個名字,聲音輕得立時可以碎裂開來。

    這個總是有些淡漠的人,千百年來執著地望著漓戈的背影,久而久之,將自己也幾乎快要變成了漓戈。

    他有著漓戈慣常的神情,有著漓戈慣常的眼神,有著漓戈慣常的步態和姿儀。

    除了相貌,怕是只有他身上永遠瀰漫著的冷冽水汽,才能將他與漓戈區分開來。

    他依舊不愛笑,神色卻是不似往日淡然,滿面濃得化不開的悲傷,聽見她念出他的名字,臉上的悲色像是又重了幾分。

    漓戈之死,誰的悲傷與痛苦,恐怕都及不了他,包括她自己。

    這些她都知道,生前她已經知道,洌溪淡淡的性子裡最濃重激烈的變數,從來都會因為一個人,那個讓他癡癡望了上千年的人。

    只是他為何來冥界,難道他也死了麼?不,他不是魂魄。

    她與他各自僵站著與對方對視,直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已成為羯厲陰使的阿越,不知何時已沒了蹤影。

    她開始有些手足無措,站在街市中央,任過往的魂魄從她身邊擦過,碰撞,投來或是好奇或是鄙夷的眼光。

    洌溪仍是默然看著她,魂魄們開始在他身旁聚集,只因他身上再明顯不過的仙靈之氣。

    她想出聲提醒他當心,卻忽然覺得多此一舉,洌溪眼下定是為了漓戈之死悲痛欲絕,或許他和她一樣,想要尋個解脫。

    只是,方才阿越的話,她終究聽到了心裡。

    阿越的消失會讓她恐慌,是因為她潛意識裡害怕沒有阿越的幫助,她無法逃出冥界,無法再尋到一絲生機。

    原來她早已被說服,如今,她也想活下去,帶著漓戈對她最後的寵愛和犧牲,活下去。

    「洌溪……」想要開口勸一勸洌溪,她嘶啞的嗓音還未說完全,就被洌溪揮手打斷。

    「我來帶你走。」

    一句簡單的話,原本應是溫情,從洌溪口中說出的時候,卻帶著隱隱的掙扎和痛苦。

    漓戈之死,他對她多少是有怨怪的吧,正如她自己也將永遠內疚一樣。

    可是,即便如此,她不會拒絕洌溪這句話,不會放棄這個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因為她知道洌溪如此說,便定是已為她尋到了生機。

    果然,當她這縷幽魂隨著洌溪穿過萬千魂魄,逃過上百陰使攔截,離開冥界之後,就飄飄蕩蕩地到了水明澤。

    她跳下有界崖時,曾經以為已無緣再見水明澤,沒有想到,終究她在死後還能回到她真正眷戀的地方,真好(重蓮曲第四章決意重生內容)。

    後來她才知道,漓戈去救她之前,將水之心托付與他,他覺察出異樣,而水明澤的封印已破,他便隨著漓戈出了水明澤,只是他終究只來得及看見漓戈在魔障內最後飛灰湮滅。

    儘管悲痛,卻仍是不忘漓戈囑托,在最後之際,用他為漓戈收集的幾袋桃花瓣為她做最後的庇護,然後催動法力,將她拉出魔障,只是,將將撈出她的魂魄時候,他便脫力昏厥過去,清醒後便立即順著她魂魄上隱隱殘留的桃花香氣,尋到了冥界。

    那天,塵永佝僂著身軀,神色疲倦地等在碧湖旁,瞧見她的魂魄歸來,一雙眼睛難得泛出光彩,激動欣喜之餘,老淚縱橫。

    她心裡酸酸的,也想跟著流淚,卻捱到最後也不能流出一滴淚,這就是身為魂魄的悲哀。

    他的愛徒漓戈因為她死去,他卻仍是這樣期待著她歸來,叫她怎能不觸動,怎能不感懷。

    永伯,她心裡默念著,一遍一遍,這個慈祥如祖父的人,即便對她有過防備,有過猜忌,終究是疼愛她的。

    那一刻,她好像終於明白,她想要找的歸屬感,其實一直都在,一直都可以被握在手心裡,那麼,從今以後,她就要這樣真正地歸屬於水明澤,在這片神域裡活下去,何必再去計較什麼身世,死去一場,那些就已不再是她的羈絆。

    所以,當塵永和洌溪將她的魂魄置入碧湖中央的那支紅蓮中時,讓她忍受五百年寂寞囚禁時,她的心裡沒有不甘,沒怨懟,反倒多了幾分釋然和開懷。

    從容在紅蓮中閉上眼睛,她心裡十分篤定,她願意等這五百年,等她重新睜眼,她會繼續活下去,她會真正以從水明澤上降生的身份歸屬於水明澤。

    下一世,她終於可以不再彷徨於自己的歸屬,她該為這次重生感到快慰,那麼五百年算什麼呢,不過是一場漫長而揪心的夢魘罷了。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她會多了一個孿生妹妹,妍舞。

    記得還在花苞裡時,她隱隱聽見洌溪和塵永在碧湖旁的一場對話。

    那時塵永納罕:「碧湖上當只有一支紅蓮,卻為何成了如今的花開重蓮?」

    洌溪卻說:「一紅一白,倒也好看。」

    她沉睡著聽完這段對話,不太明白自己所在的這支蓮花究竟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變化,只記得她失去意識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撕裂般的痛楚,等她神識醒轉時,已身在一支白蓮中。

    原來,那個時候,妍舞已經同她一起在蓮花中等待五百年化形而生了。

    一覺醒來,她不僅獲得重生,又多了個孿生妹妹,無論如何,她都賺到了。

    妍舞沒有別的記憶,塵永和洌溪便以為她們二人皆是重生,沒有前世記憶,便放心地將她們安排住進漣綺居,那個她前世曾經住過的地方。

    這其實也正合她心願,對著熟悉的一切,她可以越加淡定地珍惜現在活著的每一天,並不時提醒著自己曾經失去的和現在擁有的,曾經做錯的和現在盡力彌補的。

    因著對漓戈的懷念,她開始喜歡穿白衣,喜歡彈琴而唱,而妍舞卻喜歡穿紅衣,喜歡學著舞譜跳舞,且對水明澤上的一切都感到新鮮好奇,加上性格相較她活潑些,成日裡多是在水明澤上到處遊蕩,也會不時闖些禍,以致塵永常常與洌溪歎息,這妍舞的性子竟是與當年的浣妍無異。

    她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淡淡地笑了一下,浣妍……這個名字,竟然已經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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