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兩旁忽然開滿了花,火紅一片,像在路旁鋪起了火焰織成的地毯,在黑暗壓抑的環境裡,看得令人炫目(重蓮曲第二百一十六章止步內容)。
那花花瓣細長,像一根根柔軟的細針,纖柔開散,飄在花莖的頂端,花莖上不見一片葉子,襯托得頂端的花朵像一團團被打散抽絲的雲霞,這是一種水明澤上沒有的花。
可是,浣妍卻曾聽漓戈提起過,它叫曼珠沙華,相傳曼珠原是西方佛祖手中的一顆念珠,天長日久靈氣積聚成形,私逃梵境後,遇見一位名叫沙華的葉妖,兩人一見傾心,為與沙華作伴,曼珠化身花妖,與沙華連體共生,日夜廝守,長成六界最為美麗妖艷的花。
奈何,好景不長,兩人私情終不為佛祖所容,被罰以詛咒,世世輪迴卻不能相守,或是忘記彼此,或是不能相遇,或是反目成仇,或是孽緣難容於世。
那花隨之被佛祖移植到了冥界忘川旁,大片地繁衍生長,卻葉生之時不開花,花開之時不見葉,花葉之間始終不能相見,生生錯過。
而到二人每一世輪迴往生,路過忘川之時,那瀰漫著的馥郁花香又喚起兩人前世記憶裡原本驚天動地的山盟海誓,可惜為時已晚,只能帶著無奈痛悔走向忘川,洗去記憶,繼續在下一個輪迴裡錯過彼此。
故而,這花被叫做曼珠沙華,算作人們對這兩人的哀歎紀念。
浣妍記得當時聽完這個故事的時候,很是感慨唏噓了一陣,只歎這佛祖的懲罰果然夠狠辣,生生世世錯過,永不得見,對於一對深愛的人,這是怎樣痛苦無奈的詛咒。
眼前,曼珠沙華妖冶地從浣妍所奔行的路上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而那盡頭,神秘詭測,像是一張無形的網,等著她一頭撞入,又像是一處懸崖,等你奔跑得來不及停住腳步的時候,忍不住跌落下去,萬劫不復。
浣妍停下腳步。
一路上,煙兒邊跑邊與她說了些話,說那羯厲陰使與她交好,對她頗為有意,故而她之前才能順利將她帶走,若是換做了別的陰使,怕是難辦。
煙兒還說,當初靈魂被喚醒,告別了她和煜珩趕去城門去見阿越的時候,阿越已經出了城去往了邊關。
於是,她在王宮裡等啊等啊,直到幾個月後,邊關傳來阿越戰死的消息,她發瘋了一樣抓著那傳信的士兵,一遍遍地問,卻只能知道,阿越將軍當時是必勝之勢,擊得敵人丟盔棄甲地逃竄,他原本可以收兵,卻不顧勸阻不要命一般死死地追擊著敵軍,一直追到了沙漠,敵軍消失不見,他卻來不及躲過忽然爆發的流沙襲擊,於是,茫茫沙漠裡,戰功卓著的黎越將軍連屍骨也未曾留下。
直到那傳信的士兵驚恐連連地從她手中掙脫開來,悄悄離開的時候,煙兒還不能相信那樣一個魁梧健壯的將軍,就這樣輕易地被流沙吞去了性命,她不能相信阿越已經死了,她只認定一點,沒有看到屍首,那麼就不能認為他死了,直到她憂傷過度,心力交瘁而死的時候,她依然堅信,阿越還活著,他在大漠等著她,等著與她從此自由地相守(重蓮曲216章節手打)。
於是,她藉著魂魄內所殘留的神獸元丹的靈氣,修煉成魅,成功躲過陰使追捕,終日流連大漠,尋找著阿越的蹤影,直到許多年後,遇見了路過大漠的羯厲陰使。
雖然她心裡一早知道阿越或許真的早已死去,但是當羯厲陰使將這一事實擲地有聲地說出來時,她終於無可逃避地心灰意冷,她最害怕的問題終於來了。
如果阿越已死,他作為凡人必是早已輪迴轉世,那麼她還要去哪裡找他?
以前她可以不顧一切,自欺欺人地守著大漠尋找,那麼今後她要去哪裡找?無處可尋的的話,她可以堅持的信念還有什麼?
羯厲陰使最後告訴她,她可以去冥界,守在忘川旁,終有一日可以等到輪迴往事的阿越從她身旁經過。
於是,自那以後,她就來到了冥界,經羯厲陰使的引薦,被冥王安排在忘川旁司職,負責記錄過往魂魄的選擇。
因為所有魂魄進入輪迴道之前,要過一座奈何橋,橋下便是忘川河,過了橋,飲下孟婆盛好的一碗忘川水,才可順利進入輪迴道投胎轉世。
但是,總有些魂魄心懷執念,不願忘記前塵,便可選擇跳入忘川河,經忘川河水千年滌蕩沖刷腐蝕後,若還能不改初衷,魂魄猶存,便可不飲忘川水,帶著記憶輪迴。
而煙兒就負責將這些魂魄的名字記下,在每個魂魄的千年之期到來時候,將他們從河中撈出,送他們往生。
可是,大多時候,她喚那些到期魂魄的名字時候,已經再聽不到回應。
忘川之水,不是每個魂魄都有能耐忍受千年,一千年的痛苦,一千年寂寞地忍耐,沒有強大的意志為力量,最後只能灰飛煙滅。
於是,她閒暇時候,常常望著忘川河水發呆,不敢試想,如果是她自己,會不會也選擇跳入忘川河中,只為來世記得阿越,早早地與他相遇。
煙兒將這些話講完的時候,依然是平淡的語調,看見浣妍停下了腳步,只是輕聲歎息,神色迷惘地感歎,這麼多年過去,她從未見過阿越的魂魄經過,曾經一度以為阿越是跳入了忘川,沒有進入輪迴,卻並沒有在過往的名冊裡尋見他的名字。
於是,只能繼續等待,一直失望著,又忍不住期待著,所有激烈情感都慢慢麻木。
浣妍望著路旁開得熱烈的曼珠沙華,亦是淡淡開口道:「你帶我跑了這麼許久,也該讓冥王現身了。」
煙兒一驚,忍不住縮回了握著浣妍的手。
浣妍隔著面紗微笑,靜靜看著煙兒如同從前見過那般膽怯內疚的慌亂表情,心底反倒有些欣慰,煙兒終究還是原來的煙兒。
之前浣妍雖然驚喜在冥界與故人相遇,且替自己解了圍,心底卻也沒忘了自己容貌已毀,戴著面紗,煙兒與她許久未見,又怎會一眼認出是她?
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她受人所派,特來接應她。
只是,指派她的人是誰,浣妍還不能確定是否是冥王,只能故意作此一問。
「浣妍姑娘,對不起……」
許久,煙兒低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