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月殿前站了有一會兒,浣妍猶豫再三,還是沒能跨上石階,只能糾結著用腳劃拉著繚繞於週身的雲霧,看它們一下聚攏,又一下散開,就像她此時懸而未決的思量(重蓮曲171章節手打)。
自回歸天庭,她還從未踏足連月殿,棲居在遙遙相對的落星殿,卻好像阻隔著的,不止是這樣迷迷濛濛的雲霧,於是,她從未有勇氣,也未有念想,穿過一切阻隔,到這月宮中唯一與落星殿相伴的連月殿。
或許是因為這殿中住著的人是錚遠吧!
其實,他是個板正仙人,也是個稱職的哥哥,卻不知為何,浣妍總覺著與他相處起來的感覺十分微妙,他有時迷離的眼神,有時怔忡的表情,有時深切的擁抱,皆不是他在眾人面前的雍容淡定姿態,這讓她覺得好像一不小心便會逾越了一個了不得的界限,令她耳頰發燙。
浣妍總覺著錚遠在把她當做另一個人,來寄托他的思念,那個人死於千年以前,至今令他刻骨相思,是唯一一根可以撥亂他心緒的弦。
可是,她卻記不起那個人,那個據說當年與她要好的姑娘,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雲兮,是雲莫和柘舞的女兒。
每每想要回想關於雲兮的零落記憶,卻好像水中撈月,遠遠地瞧見一隻亮堂堂的大月亮,可伸出手去,卻攪碎了一池靜波,原來那些自以為想起來的回憶,都不過是近來自己四零八落從旁處獲知的。
而真正的記憶是什麼,她從未真正回想起來過,果然好厲害的封印。
想到這一點,真是令人十分憂傷,她作為封印的受害者,卻不知道加害的人是誰,更不知道該如何解,所幸那封印目前還未有太大妨礙,左不過就是令她沒有法術頗失顏面。
說到沒有法術,浣妍原本就要跑題的思索,終於又轉回了原點。
對,她沒有法術,修為不高,如何還能回到水明澤?
當初離開時,她只想著來日若想回水明澤,只消讓煜珩帶著她回去就可,可是眼下,煜珩傷重,她這重考慮便落了空。
回月宮之前,她也曾想過通過漓水鏡將漓戈喚來,沒有誰比漓戈更熟悉回水明澤的路了,可是一路試了數十次,漓水鏡那旁卻是絲毫回應也沒有。
於是,浣妍又有了一個迫切趕回水明澤的理由,漓水鏡向來都是她和漓戈的聯絡之物,漓戈對它也是極為珍視,甚少出現無回應的情形,自那日分別,她未再與漓戈見面,卻時常用漓水鏡不時說些話。
可是,今日漓水鏡那頭卻突然沒了回應,實在蹊蹺,浣妍隱隱有一種不祥預感,覺著不是漓戈出了什麼意外,就是水明澤出了什麼事,而漓戈修為高深,水明澤又是一片與世隔絕的神域,這出起事來,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時間心裡焦急更甚,急急奔回落星殿,因為浣妍知道,這天庭裡,除了煜珩,辰遠是唯一到過水明澤的人。
可是,進殿才知,辰遠去了連月殿,不知為何。
聽到斂月說辰遠去了連月殿時,連浣妍都立馬有些回不過味兒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天庭有名的與兄長不和,萬年不來往的星宿君辰遠,有朝一日居然自己巴巴地跑去了連月殿,簡直是晴天霹靂,聳人聽聞(重蓮曲171章節手打)。
然而,即便晴天上真的來了個霹靂,我們避過霹靂,驚訝過後,還是要接受現實。
於是,浣妍吊著步子,一步一停,一停一糾結地來到連月殿門前。
自從那日從鳳族回來,浣妍有意無意地迴避著錚遠,一重原因在於她的心思皆在煜珩之事上,另一重便在於那日他莫名其妙的擁抱,那些意味不明的話和鳳陌複雜難辨的眼神。
在刻意迴避了一個人過後,又再巴巴地找上那人的門,實在是一件讓人糾結尷尬的事,這無異於自己打臉,而且那日畢竟是錚遠將煜珩攔下,送往帝后處置,浣妍心底終是存了些芥蒂和疙瘩。
所以,浣妍思來想去,便在連月殿前停住腳步,打算就在殿門前等著,將辰遠等出來,那便可繼續迴避與錚遠見面的尷尬。
於是,浣妍用腳撥弄著雲霧,等啊等啊,直到雙腿已經站得酸麻,辰遠還未出來,浣妍不禁懷疑這兄弟二人是否一朝修好,就要把這一千多年沒說的話,都要一一說完,這真是太令人受挫了,繼續等還是衝進去,成了一個大問題。
在台階一側,尋了個牆角靠著,浣妍盤坐著敲打著酸麻的雙腿,又是好久沒有好眠,而她現在的修為根本支撐不了她幾日不眠不休,於是坐下沒一會兒,就一陣困意襲來。
浣妍的眼皮就要合上的時候,忽然頭頂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語氣裡隱隱有些爭吵。
「你不必再說了,無論如何,姰遠的事因你而起,我無法說服自己再像當年那樣面對你。」
是辰遠的聲音,浣妍一個驚醒,困意頓時消失無蹤。
「辰遠,其實不必你說,我亦不能原諒自己,除去姰遠,雲兮之死,亦是我間接造成,你以為這千年來我心中就十分好過麼?」
這是錚遠的聲音,語調哀傷頹喪至極,遠不像平日那般從容淡定。
「既然你心中難過,便知道千年以前鑄成大錯,那麼千年以後的今天,就不該再重複當日的錯誤,可是,你卻沒有,甚至更加可恨,千年以前你是無意,那麼如今呢?你明明知道煜珩受冤,卻仍順著天帝天後的意思,根本就是和帝后一個企圖,想要逼妖王廉倉交出真正的神器!」辰遠不理會錚遠的哀傷,氣怒道。
「辰遠,你也知道這仙界諸事皆是帝后做主,即便他們確有此意,在冥王的百般挑撥下,你以為我能左右的了他們的決定麼?」錚遠解釋道,語氣裡也儘是無奈。
「早就料到你會如此說,我還真不該妄想來尋你為煜珩解圍,可是我即便護不得煜珩,也會好好的護著神器,就是廉倉妖王交出來,我也斷不會叫你們得到,你們莫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金之心和折戟蕭是如何得來的,仙界的無恥和虛偽,我看得清楚,所以,我不會再讓仙界繼續無恥下去,這便當做我這個做兒子的,對帝后的一份孝心吧!」
辰遠冷冷地說完這番話,浣妍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石階上傳來,似是辰遠要離開。
「辰遠,當年的事木已成舟,你何必再這般固執,如今姰遠已經安然回來,你何必還要再繼續與天帝天後作對?」
腳步聲停住,錚遠似是阻攔了辰遠的離開。
一聲衣袖的甩響,辰遠略低了聲音問道:「你真的不知道?」
辰遠這句問話有些答非所問,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腦,果然,錚遠似乎也靜默了一瞬,沒有及時回應。
腳步聲響起,辰遠冷笑一聲,「罷了,不管知道不知道,我總是要與天帝天後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