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妍心裡是一個想法,行動上卻體現的是另一個想法,「吱扭」一聲,雅室的門被她比較有氣勢地推開了(重蓮曲69章節手打)。
室內二人齊齊向她看來,煜珩似在預料之中,便如常含笑地看著,在一旁與他一同坐在圓桌前的程鳳迭則是一臉驚喜道:「原來這位高人也居於鳳棲樓,又是這麼快可以遇見,果真鳳迭與二位高人頗有緣分。」
浣妍內心默念,與我有緣分就可以了,沒必要與那隻狐狸有緣分,他下午明明一早就知道你就是程鳳迭,不然好端端的買那團扇做什麼。
他們這城中有一個習俗,每年選出城中第一美人,次年的團扇上便是那美人的畫像,所以第一美人也作扇面美人之稱,午時茶肆老闆說程鳳迭是城中的第一美人,那麼要想知道她長什麼樣子,街市上買個團扇來看就行了。
那狐狸分明就是有心等在程鳳迭的歸途路上,等著與她邂逅搭訕。
想到邂逅搭訕這個詞,浣妍就想狠狠擰一下眉毛,因為太鬧心了。
強力忍住眉毛蠢蠢欲動的亂抽,浣妍故作淡定地走進雅室,也在圓桌前,二人之間端端正正地坐下,禮貌回道:「呵呵,恐怕在下與姑娘的緣分不及你們二人的深厚,我方才不過是聽到他的曲子循聲而來罷了。」
此話浣妍覺得說得十分得體,味道十分中性,根本沒有什麼酸酸的怪味道,嗯,絕對沒有。
程鳳迭滿目愁雲中泛出端莊笑容,輕聲細語道:「無妨無妨,方才聽了這位宇公子的箜篌技藝,鳳迭十分敬仰,直到現在才想起讓宇公子用飯,既然這位高人也來到雅室,那便坐下一道用飯吧!」
宇公子?公子?為什麼不叫高人了?太不順耳了!!
浣妍也不看飯菜就脫口道:「我姓宦,單名一個言字,鳳迭姑娘,也可以稱我為宦公子。」
程鳳迭對於浣妍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笑道:「宦公子,原來你並非真的相士。方才宇公子便說他不過普通人家,平日裡喜好些八卦玄學,故而不時會扮作相士在街市上經營。原來,宦公子也是如此。」
那歪狐狸都和程鳳迭說了有多少話?是不是他的喜好,特長,優點都要向這位城中第一美人告知一下才過癮啊?
浣妍只覺心底裡無名躥起一股小火苗兒,轉頭就用目光殺向煜珩。
就見,從頭到尾一直閒閒看著的煜珩,此刻依然意態閒閒,浣妍目光殺過去也毫無反應,半晌,他正了正身姿,閒閒地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雞脯肉放入嘴裡,細細嚼完,一聲讚歎:「味道甚好!」
他,他,他這隻狐狸根本就不需要吃飯的!!!此刻卻特特地在程鳳迭面前做出這副樣子,浣妍覺得她的眉毛終於控制不住,狠狠地抽了起來。
見浣妍看著他,煜珩一臉驚詫地問道:「宦兄,的確十分美味,為何只瞧著我,卻不去嘗嘗?」
浣妍覺得她要被氣死了,大聲回道:「我看出來了,不用宇公子特特告訴我(重蓮曲69章節手打)!這雞是很美味,它全家都美味!」
煜珩一臉無辜,不明所以。
程鳳迭則是有些尷尬,原本愁雲密佈的眉眼,此刻更加密佈,略略咳了兩聲,慢慢笑道:「宦公子不妨嘗嘗其他菜餚。」
浣妍聽到程鳳迭如此語調,才意識到剛才自己那一下子,好像將這病美人驚到了。
正要堆上笑容,緩解修補一番,卻聽見煜珩閒閒道:「嗯,這一道,那一道,還有那一道,我方才也嘗過了,也是上上之品,宦兄快些嘗嘗。」
浣妍吸了一口氣,轉頭對著煜珩道:「我一個也不想試,一個也不想吃,一點也不餓!!!」
事實上,她的確不餓,因為方纔已經在錚遠那裡吃過了。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用這麼激烈的方式表達出來這個事實,看到煜珩和程鳳迭二人雙雙怔住,浣妍站起身,放低語調道:「算了,我還是走罷!」
「宦公子……」
浣妍再不理會身後的輕聲呼喚,只是失魂落魄地奪門而逃。
她原本以為自己扭頭徑直奔回鳳迭樓之時,煜珩會跟上她,哪怕沒有歉意,依舊嬉笑地跟著,那她其實什麼情緒都可以沒有,他們還是可以結伴回到客房,然後愉快告別,那錠金子她壓根沒在意過,說要買吃食,不過臨時撒個嬌,逗個笑。
結果,煜珩不但沒跟來,還莫名其妙地與那他費盡心思在街市上結識的程鳳迭在雅室內彈箜篌,同桌用飯。
她原本總想將自己最美好的樣子展現在煜珩眼前,可是到最後卻總是顯得這樣任性和幼稚,著實不討人喜歡,也不討她自己喜歡。
恍恍惚惚地下了樓,卻見陸離還在,桌上飯菜已經撤去只留一壺酒,一隻杯。
浣妍面無表情經過的時候,陸離抬頭,對著她又是暖暖一笑,說道;「浣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原本渾身覺得冷,這一瞧見陸離溫暖的笑,浣妍忽然很想去同他坐坐。
木然地落座,陸離似乎也並無詫異,只是十分自然地喚阿越向夥計再討只酒杯,親自倒了酒遞給浣妍,好像原本他們二人就是約好一同飲酒一般。
浣妍怔怔地接過酒杯,腦子裡亂七八糟地不知旋轉著什麼,就是覺得心煩意亂,很想用什麼讓這一切停住。
一旁陸離又繼續道:「浣妍今日這身道童打扮,倒也氣質脫俗,像個秀氣公子,呵呵,那就不妨與我稱兄道弟地共飲一杯!」
她才不想扮什麼道童,她此刻就想像程鳳迭那樣穿得嫻雅端莊,做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可是她又好像暢快醉一場,那便做個公子吧!
浣妍再不猶豫,舉起杯子一口飲盡杯中酒,只覺喉頭一熱,繼而腹中也跟著*起來,那酒在口中停留之時卻也味道甘醇,算是好酒。
浣妍恍惚想起還在水明澤之時,她背著塵永偷偷喝夢落花,這是已經過了多久,她忽然十分想念夢落花,什麼酒的味道都及不上它的。
於是,浣妍一面陷入對夢落花的想念,一面拚命地將杯中不斷填滿的酒飲下,中間陸離不時地問一些話:「你與那兩位公子是結伴而來的麼?」
「那兩位公子是第一次來此城中麼?」
「姑娘與那兩位公子應不是一般人吧?」
浣妍一直懶懶地「嗯」著,卻並不多說話,只想再飲些酒,好像腦子裡便沒那麼亂了(重蓮曲第六十九章醉酒內容)。
直到陸離問起煜珩和錚遠是否會法術之時,浣妍只覺得暈暈沉沉,便順勢趴倒在桌上,碰翻了好幾隻酒壺。
浣妍暗歎,這就是所謂的借酒澆愁愁更愁麼?夢落花都不能令她醉倒,今夜這不知名的酒卻讓她有些飄乎乎的醉意,著實令她覺得淒涼。
浣妍還想再趴會兒,卻感覺被人扶起,她搖搖晃晃地方才站起身,就仰靠在一個單薄卻有些暖的懷抱裡。
浣妍抬眼,對上一雙秀目,淺淺笑著,恍恍惚惚間,浣妍咧開嘴笑道:「你這歪狐狸,又將我從樹上拽下來了,這一次,是不是還要說是在救我?」
那雙秀目裡閃過一絲茫然。
「對了,你這次怎麼不喊我美人了?還有,這次怎麼是這樣抱著我?」浣妍嗤笑著嗔道。
感覺被那秀目的主人打橫抱起,浣妍滿足地笑笑,將頭埋進那單薄卻有些暖的懷抱,低低道:「帶我回去吧!」
那秀目的主人便移開了步子,身後有人一聲驚呼:「公子!這……」
浣妍皺眉,她今晚最討厭有人叫那歪狐狸公子了!
不知怎的,那人忽然又止住了聲,浣妍眉頭舒展,繼續滿足地依偎著,看著自己穿過了鳳迭樓,然後上了白石橋,過了池子,幾隻鷺鳥從眼前飛過,最後到了鳳棲樓。
浣妍猛然間想起什麼,從那人的懷抱裡掙扎下地,拉起他的手,一併翻過了窗子。
當看到一雙碧色的雲頭靴還端端地擺放在那只石凳上時,浣妍心裡忽然有些暖,白月光灑在那靴上,真是好看,真是順眼,真是暖人心。
浣妍晃晃悠悠上前幾步,麻利地將那雲頭靴換上,坐在石凳上,兩隻腳併攏,自顧自十分開心地欣賞著,然後又抬起頭對著那秀目的主人莞爾一笑,說道:「你看有人送了我一雙雲頭靴,我的腳踝終於可以不冷啦!」
說完,浣妍轉頭看看桌上的碟盞說道:「那人還與我在這裡吃了飯,全是中午我未能吃到的那幾個招牌菜,味道真是好,我還是最愛吃那個水晶魚蒸餃。」
停了一會兒,浣妍臉上的笑容耷拉下來,委屈道:「為什麼,我說了這麼多,你都沒有反應?你都沒有心的麼?你都看不出我是特意說給你聽麼?」
說著,浣妍站起身,走至那雙秀目的主人面前,揚起手,旁邊忽然站出一人將她的手擋下,她十分煩躁地甩開,卻見那突然站出的一人像是受了什麼指令一般,又恭敬地退回旁邊。
浣妍嫣然笑開,繼續揚起手,摸了摸那雙秀目上面的眉,嘴裡喃喃道:「你哪怕皺皺眉也好,或是板起臉,不再邪魅不羈地笑著也好,我也能知道你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浣妍話未說完,就又被那人打橫抱起,她也未做掙扎,只是木然地靠在他的懷裡繼續喃喃道:「可是你現在的笑容暖暖的,我瞧著就覺得心裡也暖暖的,你不用板著臉了,我就當你是在意的。」
那秀目的主人從頭到尾都未答話,浣妍不知上了多少層樓,只是進了一間客房後,浣妍被輕輕放在床榻上,妥妥帖帖地蓋好了錦被。
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卻終於聽到那人開口說話。
「阿越,去向掌櫃的要些醒酒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