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巷寂靜無人,煜珩按照浣妍根據回憶的大致描述,施法變出一塊青石板大的布帛來,上書:「求神問命,刺探天機」八個大字(重蓮曲67章節手打)。
片刻過後,煜珩頭戴南華巾,身穿藏藍色布袍,與浣妍一道十分仙風道骨地步出小巷,而浣妍也換做道童打扮,頭髮左右各一,盤成花苞狀,由兩條藏藍色錦袋縛住,留些飄帶在耳邊晃著。身上也是藏藍色男式布袍。
浣妍與煜珩一路走著,對著自己的新造型十分喜歡,不時地摸一摸自己的頭髮,再捋一捋飄帶,瞧著自己與煜珩穿著相同顏色的衣裳,心裡就在想:怎麼辦,好配啊好配啊!
選了一處熱鬧的街頭,煜珩和浣妍在一處老榆樹下停住,開始在路邊「擺攤」。
此時,已近黃昏,街上的行人已近有些稀少,來來往往的人都是一臉驚訝地將二人看著,再搖搖頭走開,一個時辰過去,竟是一宗生意也沒接到。
浣妍忍不住托著腮幫,開始分神去把每個人懷裡抱著的吃食都打量一遍,卻聽見煜珩質問道:「說了以扇掩面,怎的又放下了?」
彼時,浣妍與煜珩在小巷內收拾妥當後,浣妍才發現煜珩手裡拿了一件比較不妥當的物什,竟是他們二人之前用來拍人的那柄團扇,如此姑娘家的東西拿在一個算命的人手裡實在很混賬,或者說混搭也可以,因為貌似他應該拿個拂塵,看起來比較靠譜。
就在浣妍目光灼灼地將那團扇盯著之時,煜珩愣了一下,看看手裡的團扇,果斷將它塞在了浣妍手裡,然後若無其事地款款向巷外走去。可問題是,難道一個道童拿著淑女團扇就不混賬,不混搭麼?
直到二人在那老榆樹處坐下,浣妍仍是訕訕地將那團扇遮遮掩掩地握在身後,未曾多看一眼,因為她比較擔心被路人看到,他們的生意注定要非常不靠譜。
誰知,剛坐定,煜珩就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掩面。」
浣妍當時腦中正想著事情,便下意識地將團扇摀住臉,只留下眼睛看向煜珩,見到他狹長的眸子裡甚是滿足放心的神色,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十分聽話地對煜珩令行禁止。
心底裡有些小自尊小叛逆開始騷動,浣妍不動聲色地搖了搖團扇,假裝自己剛才並未那般乖巧狗腿,卻見煜珩眼皮狠狠抬了一下,幽幽道:「浣浣還想拍飛蠅麼?」
浣妍默,以扇掩面。
於是,這一個時辰裡,浣妍一直掩著面,像是自己臉上生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不能示人,眼見著煜珩十分優哉游哉地任經過的姑娘們兩眼放光,火辣辣地瞧著,然後回以魅惑一笑(重蓮曲第六十七章鳳迭內容)。
這著實令她跟著憋悶了一個時辰,便趁他不注意,以手托腮,火辣辣地看向別人懷裡的吃食,此刻,煜珩又要她掩面,她就沒來由地很想反抗一下。
他的話音剛落,浣妍就抬頭望天,回道:「天色快黑了,別人又瞧不見我的……」
話還沒說完,瞥見煜珩的眼皮又是狠狠抬了一下,浣妍立刻乖乖拿起團扇掩面,煜珩志得意滿地笑笑,轉過頭繼續懶懶地歪在樹上,眼神飄來飄去地掃著街市沒有定向。
浣妍學著他,也飄來飄去地搜尋著行人懷裡的吃食,飄著飄著,浣妍就被一個正款款走來的姑娘所吸引。
只見這姑娘身穿淺黃色煙羅紗短襦,散花如意雲煙裙,頭上綰著望仙髻,裝點一支飛鳳金釵,身形玲瓏嬌小,氣質嫻雅端莊,於落日餘暉中走來,週身便像是裹了一層朦朧霧氣,如幻象一般。
浣妍看得有些癡了,直到這位姑娘在他們二人面前停住,浣妍才回神來,忍不住認真打量,便見這姑娘細長的眉,恍如一汪秋水的眼,精緻的鼻子,櫻桃小口,地地道道的一位美人,只是,臉色蒼白憔悴,神情迷惘中帶著一些沮喪,眉間掛著一抹濃重愁緒,病態顯露無疑。
煜珩清了清嗓子,熱情問道:「這位姑娘,是求財還是問姻緣啊?」
姑娘怔了怔,眉頭緊鎖,像是正經歷著什麼極為痛苦的事令她失魂落魄,想要擺脫卻又不捨,許久,姑娘才喃喃道:「姻緣吧!」
煜珩有模有樣地請那姑娘在一旁的一處石階上坐下,便理了理衣袍,正襟危坐狀地繼續問道:「那還請姑娘報一下你和對方的名字、生辰八字。」
那姑娘十分嫻雅地將衣裙理好坐下,蒼白的臉上依然有些迷惘,那濃得彷彿化不開的愁緒將她整個人深深淹沒著,精神十分委頓,聽到煜珩的問話,輕聲細語道:「我叫程鳳迭,生於庚寅年臘月初九戌時,可惜我卻不知他的名字,也不知他的生辰。」
說完,一臉悲慼地看向煜珩,楚楚動人。
浣妍煜珩皆是愣住。
程鳳迭見二人如此反應,神色黯然,慼慼道:「其實,我知道沒用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再試試。我方才便是從神御觀回來,那裡的道長已為我解籤,說我與那人情深緣淺,陰差陽錯,遇見他便是我今世劫難,注定下場淒涼,終身被誤。這已是第十次了,第十次聽到同樣的話,我還要如何說服自己去逃避。」
程鳳迭說完,就將目光移向了別處,彷彿只是在此歇歇腳,駐足欣賞欣賞風景。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煜珩說道:「這位姑娘,方才據姑娘的生辰八字,在下推算了一下,姑娘擅彈箜篌,也正是因為箜篌而與姑娘心儀之人結緣,那人剛來這城中不久,面容英俊,氣度威嚴,身邊跟著一位體型健碩,濃眉大眼的隨從,如今二人正住在令尊經營的鳳迭樓後的鳳棲樓,不知在下推算可是準確否?」
程鳳迭驀地轉頭,一臉驚異地看著煜珩,眼神裡流露出又難以置信又激動的神色,整張臉龐好像突然煥發了光彩。
停了片刻,程鳳迭才顫抖著說道:「這位相士所言不差,真乃神仙下凡。」
一直在旁邊仔細欣賞美人的浣妍聽到這句話,心裡暗道:他還真就是個神仙,不過底子裡是個狐妖,哈哈哈。
煜珩笑笑,謙虛道:「不敢當,一些彫蟲小技罷了。」
程鳳迭仍是一臉敬意地望著煜珩,徐徐說道:「我們這城中,許久沒有相士在街市上經營了,因為城南有座神御觀,那裡的道長說他們觀裡在很多年前有神仙駕臨,便更名為神御觀。
後來有人傳言說他們得了一件神器叫祁闌箜篌,可後來觀裡的人又說並無此事,於是就像我們城中有個傳說,說是在一場仙魔大戰中,神器祁闌箜篌遺落在我們城中一般,神御觀藏著那箜篌的傳言這麼多年也是真真假假,到底最後只能是傳言(重蓮曲67章節手打)。
只是,這神御觀的香火卻越來越旺,因為在那裡求籤很靈驗,大家有何疑慮都紛紛湧向神御觀,於是再無相士在街中經營。
今日意外遇見二位相士,原本不過隨意一試,不想竟遇到了高人。」
煜珩自嘲地笑笑,回道:「在下也是初來寶地,神御觀的名字倒是第一次聽說,原來竟有如此威望,難怪直到姑娘前來,在下才接到今日第一宗生意。」
程鳳迭歎了一口氣道:「城中人對神御觀十分信賴,時日長久,根深蒂固。」
浣妍聽著,頗有所感,歎道:「是啊,時日長久,信賴化作一種崇拜和依賴,就變得盲目,容易被掌控和操縱,若是亂世,就易被有心人利用,若是盛世,便於管理控制,卻讓人禁錮,沒了自己的想法。總歸,並不是件好事。」
煜珩偏頭看向浣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程鳳迭美目流轉,看向浣妍回道:「這位相士所言甚是,頗有見解,果然都是高人。」
浣妍隱在團扇後面的臉抽了一下。高人?好羞愧,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很開心,因為煜珩被程鳳迭稱作高人,她也被稱作高人,怎麼辦,又是好配啊好配啊!
「那麼,關於與那位公子的姻緣,姑娘想要探知什麼?」煜珩終於非常專業地問到正題。
程鳳迭怔了怔,似是認真思索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小姐,原來你在這裡,已經這個時辰了,小姐再不回去,老爺就要發現了!」
浣妍就見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正慌慌張張地奔過來,一張秀氣的小臉上還有些稚氣未脫,在行至程鳳迭面前時,嘴巴有些委屈地撅著,十分可人。
程鳳迭姿態端方地站起身,有些歉然地對著浣妍煜珩二人道:「失禮了,這是我的丫鬟煙兒,現下我需速速歸家,今日恐怕不能再與兩位高人再細談了,不知鳳迭下次要如何尋找兩位高人?」
煜珩有些故弄玄虛笑著回道:「呵呵,若是有緣,自會再見。」
程鳳迭會心一笑,便行禮告辭,隨著煙兒一同向北離去。
浣妍呆呆地看著她背影,嘴裡喃喃說道:「真是美得像從畫裡走出來一般。」
一邊煜珩淡笑一聲回道:「可不是從畫裡走出來的麼?」
說著將浣妍手裡的團扇遞到她眼前。
原來,扇面上繪著一位美人,正是程鳳迭。
一直未曾仔細觀察過這團扇,浣妍此刻認真瞧著,這扇面上的美人,精神飽滿,面色瑩潤,眉目間也是神采飛揚,嘴角含笑,笑得剛剛好,沒有很豪放,也沒有太矜持太矯揉造作,大體眉眼與程鳳迭卻是並無二致,可謂畫得傳神。
只是今日眼前的程鳳迭卻在精神狀態上顯得蒼老許多,病態許多,果真是為情所苦,便能苦成這個模樣麼?如此狠毒地吞噬和碾碎一個人的光華,情之一字,著實令人畏懼。
浣妍還在想,就被煜珩拉了衣袖站起身,說是要收攤回鳳迭樓,浣妍看看天色,日頭已經沒了,肚子有些餓了。
浣妍忽然想起,原來出來鳳迭樓這麼長時間,一直沒見錚遠,脫口問道:「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