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那日,本應帝王與文武百官先行,後宮女眷後隨,然而蕭允尚卻執意與衛琬同乘(胭脂惑223章節)。
蕭允尚本不是張揚的個性,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震驚於這個少年天子的沉穩,在他寡言少語卻目光犀利的決斷中忽略他的年齡。他是天生的帝王,深諳隱忍待發的精髓,所以面對任何情況都不動聲色。
然而今日站在鳳輦前執意等待衛琬的他,卻是少有的任性和執拗。
不過是隊伍前後的分別,不過是一路上的分開,他卻執意不肯。那一瞬間,本應顧全大局拒絕他的衛琬,卻微微動容。
蕭允尚年輕俊秀的臉上,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衛琬已經習慣了被人用顧全大局這幾個字放棄,這一刻有人肯為了她背負天下罵名,她或許可以不愛,但不得不感動。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從鳳輦中起身,站在屬於皇后的九鳳曲柄華蓋下,鄭重地將手放到了年輕的帝王伸出的手中。
一同坐在寬大的帝輿中,衛琬終於忍不住發問:「為什麼?」
蕭允尚眸中含笑,輕描淡寫道:「曾許死生不棄,何況區區同輿?」
少年人簡短直接的回答,如同閃電劃過漆黑天幕,直擊心底(胭脂惑223章節)。心口忽然毫無來由的一痛,彷彿是最柔軟的心尖被利刃豁開,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衛琬不曾在意。
浩蕩的隊伍直至深夜才抵達洛都,城中燈火通明,紅彤彤的宮燈沿著道路蔓延到皇城入口,一路人潮湧動,歡聲震天。
帝輿穿過大街小巷,最終經過皇城長長的甬道,停在鳳池宮門前。
蕭允尚牽著衛琬走下帝輿,淺笑道:「你且暫居此處,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只說了這一句,他便將衛琬留在鳳池宮前,自己重上帝輿匆匆而去。
不知為何,獨自踏入鳳池宮的衛琬,心底竟有些許失落。
鳳池宮裝飾的極為華麗,滿眼的流光溢彩,所有宮人都垂首侍立兩側,隨著衛琬的前行依次下跪。衛琬看著他們陌生的面孔,向首領太監問道:「原先在本宮殿中伺候的人呢?紅鶯呢?」
紅鶯雖背叛過她,但好歹也是這陌生宮掖中唯一的依靠,何況她也並非對紅鶯全心托付。當日紅鶯傳遞出的消息半真半假,真的是蕭允尚被送出皇宮,只不過並非是隨宋易出去,而是被孟亭翊送出。
她刻意在眾目睽睽下召宋易入宮夜談,將帝王性命交付,然而宋易小心翼翼送出的那個,只不過是易了容假扮蕭允尚的小太監罷了。她故意讓紅鶯在一旁聽著,就是要借她的口將假消息傳到衛覃耳中。
衛覃為人向來狡詐多疑,於是衛琬又和孟亭翊在相府演了那一出,讓衛覃以為蕭允尚真的和宋易在一起。而實際上,衛琬假意派孟亭翊出城,才將蕭允尚一併送了出去。
只不過衛覃也並非泛泛之輩,本想從宋易手中奪了蕭允尚挾天子以令諸侯,卻發現上當(胭脂惑第223章執子之手內容)。他行事向來謹慎,自己一直躲在幕後不曾露面,所以根本沒有證據能定他的罪。更何況他及時將功折罪,拿了坤都的性命來保住了自己的榮華。
從這一點看來,當時衛覃很可能也與坤都有什麼私下裡的協議,否則他又怎能輕易抓住坤都?想來坤都可謂倒霉透頂了,好容易從天羅地網中逃了性命,卻最終折在曾經的同謀手中。
這一場連環計,紅鶯雖背叛了她,卻也並未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更何況,她和衛覃的面皮還未正式撕破,怎能先下手除掉他的耳目?
他們這一對父女可以說是天下罕聞,彼此分明要鬥得你死我活,表面上卻要假惺惺地裝作同流合污。
衛琬直覺地認為,留著紅鶯一定還有用處。儘管從眼下看來,紅鶯似乎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被迫與衛覃合作。
紅鶯被帶來的時候,衛琬正坐在鏡前拆開繁複的髮髻。聽到身後輕輕的腳步聲,衛琬抬眸從鏡子裡看了紅鶯一眼,平靜道:「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替本宮把頭髮拆開。」
紅鶯怔了一下,才快步走上來接過另一名小婢的梳子。看到衛琬的眼色,殿中的其他侍婢都恭敬地退下了,讓紅鶯一個人服侍衛琬。
紅鶯的手抖了幾抖,那白玉的梳子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跌落在地面上碎成幾截。紅鶯雙膝跪地,含淚道:「奴婢愧對娘娘,求娘娘賜死!」她仰臉看著衛琬,憔悴了許多的臉上有種不堪重負的神情。
衛琬不動聲色道:「哦,你何罪之有?」
紅鶯的嘴唇微微發抖:「奴婢……奴婢瞞著娘娘繼續和左相……大人通傳消息,險些壞了娘娘大事,娘娘向來待奴婢很好,奴婢行如此吃裡扒外之事,縱萬死也難辭其咎!奴婢無話可說,求娘娘賜死!」
衛琬的眸光落在她臉上,平淡中帶著些微悲憫:「值得每個人背叛的價碼都不同,上次我不想聽,是以為必死,如今我歷經生死而歸,很想知道是什麼值得你選擇背叛(胭脂惑第223章執子之手內容)。」
紅鶯忽然失聲痛哭:「娘娘……奴婢不能說,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大人有事而已……奴婢知道娘娘要對付大人,只是想讓大人離開帝都而已……」
「我知道,你希望左相能找到皇上,護佑著皇上離開,藉此保住性命榮華,可是你想過沒有?」衛琬的語氣凜厲了幾分,「倘若真是安國公護送皇上離開,如今皇上早已被左相挾持號令朝臣,甚至於弒君奪位也未可知!」
「不會的,不會的,」紅鶯急忙分辯道:「大人只是想盡忠朝廷……」
衛琬冷哼一聲:「紅鶯,自欺欺人這種事,說說而已,若真是這樣做了,怕是連死也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她從妝台前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紅鶯,「本宮再問你最後一次,無論你的理由是什麼,本宮都不會再追究,若你不肯說,本宮會親自找出這個秘密,然後讓你親眼看著在意的一切都毀滅在眼前!」
她很少用這樣鋒利的話語威脅別人,這是第一次,卻出奇的有效。
聽完紅鶯的述說後,她心中止不住冷笑:「衛覃,你還真是隻老狐狸,父女情深這一套玩了這麼多年,也不嫌戲碼單調,偏生……」她看了一眼淚容滿面的紅鶯,「偏生還有人上當。」
她俯身扶起紅鶯,柔聲道:「我知道了,此事不能怪你,你且回去歇息,如今宮中只剩下你可以扶持我,至於左相,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他安分守己,這一生榮華無憂。」
用親情道義來偽裝自己,不止是衛覃才會用的花招,若是她想用,一定會比他更狠!